三皇子一行人从南海离开时正是月底, 一路北上,于九月初抵达京城, 此时离祭祖的日子仅还有十日。
晋文帝看着三皇子呈上的单子,里面一笔笔仔细的记录了从海匪手上收缴上来的财物。
“这是五郎的字迹。”晋文帝语带笑意的说了一句。
梁佶立在晋文帝身后, 在他的示意下才敢探头一看,随即笑道:“奴才是认不出来,只瞧得这笔字写的分外漂亮。”
晋文帝嘴角勾了下:“倒比元之的字要强些。”
梁佶笑道:“三殿下素来喜欢舞枪弄棒,字不及姚大人也是情有可原。”
晋文帝目光闪了闪,眼皮微微一掀,说道:“老四的字就要比元之强些。”
“四殿下性子安静,自是能静的下心来练字。”梁佶轻声说道。
“那也幼时, 如今年岁见涨, 有一个算一个心都野了,哪个还能静得下心来。”晋文帝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目光显得幽深难测。
梁佶神色闪动,垂着眸子不敢做声, 反倒是晋文帝笑了一声, 端着盖碗的手紧了紧,冷声道:“朕年轻时可没有这样沉不住气,这一点,他们没有一个随了朕。”
“谁人能及圣人天资呢!”梁佶低声赞道。
晋文帝“哈哈”一笑:“天资?这世上有几人能配得上这句话,这话不实,不实。”说着,他摇了摇头。
梁佶却吓的跪在了地上, 晋文帝扫了他一眼,手微微一抬,让他起了身,吩咐他去喊了侍读学士李玉过来,这李侍读是前一科状元郎,也是青年才俊一枚,因他所拟的旨意颇合晋文帝心思,是以一般拟旨的差事都是落到他的头上。
晋文帝命其连拟五道旨意,次日一早颁布的时候,朝臣无一不惊,四位皇子封王本也是早晚的事,可三皇子封号却为“雍”字,延用的圣人未登基时的封号,这便有些意味深长了。
一时间众人的心思全部用来琢磨三皇子封号和四皇子出宫建府这两桩事上,倒叫另一道追封避去了许多锋芒,等众人回过味来,悔之晚矣。
有人上书与晋文帝道:“姚修远无功无德,怎配追封谥号。”
晋文帝把折子压了下来,次日在早朝时道:“姚爱卿此番南海剿匪曾一箭射杀海匪头领,立下大功,朕追封其父有何不妥?”
有人道:“姚大人此行立下功劳,圣人有所封赏臣等无话可说,可追封其父为安乐侯是否荣宠太过?”
晋文帝却只冷笑一声,道了句:“卿之意思,是让朕撤回旨意,封姚爱卿为安乐侯?”
晋文帝话一出口,朝堂上再无人谏言,毕竟追封一个逝去的人总比给一个活生生的人赐爵更为让人安心,有自作聪明的人觉得从中窥出了帝心,私下说道:“我瞧着圣人是想封赏姚大人,担心朝臣有所反对,才继而追封其父。”
这话一出口,倒有不少人赞同,毕竟子袭父爵,谁知这安乐侯的爵位有一天会不会落在姚颜卿的身上。
“安乐,安乐,惟愿你一生常安喜乐。”新出炉的雍王呢喃说道,觉得这两个字选的甚好,将来可叫姚颜卿袭此封号。
季氏坐在雍王对面,递了一盏温热的茶过去,说道:“王爷可是再说安乐侯的封号?”
雍王眼皮一撩,淡淡的问道:“你也知这事?”
季氏掩唇一笑,说道:“如何能不知晓,虽说这是朝中之事,与咱们女眷没有相干,可谁让这安乐侯与福成姑妈关系匪浅呢!便是我这样不常出门子的,少不得都听了几耳朵。”
雍王挑眉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季氏笑吟吟的道:“不过是些胡言乱语罢了,您听了只怕觉得可笑呢!”
雍王一笑:“说说看。”
季氏呷了口茶,说道:“您离京这段日子定远伯府不大好过呢!虽说圣人未曾继续追究祁家女娘的死因,可明眼人都瞧出圣人是厌弃了定远伯府,哪里还敢与其来往,况且,杨老夫人这一死,虽是保住了定远伯,可却连累了几个小辈的婚嫁,远的不说,就说蕙娘,守孝三年后可不就成了老女,哪里还能匹配得了什么好姻缘。”
“这与安乐侯又有什么关系?”雍王皱了下眉。
季氏笑道:“怎能没有关系,福成姑妈和安乐侯可还生有一子呢!如今谁不知姚大人圣宠正浓,原本不敢和定远伯府来往的人家,如今可不又回复了往来,怕是觉得有姚大人在,定远伯府复宠有望了。”
雍王闻言眉头拧的越发紧了,冷声道:“五郎是五郎,他姓姚,乃是姚家子,况且福成姑妈已另嫁,两人又能牵扯上多少干系。”
季氏抿了抿嘴,附和道:“可不是这个道理,所以才会说您听必要觉得可笑呢!”说完,季氏低下了头,慢悠悠的呷了茶,端着盖碗的姿势遮去了她小半张脸,她拿眼虚窥着雍王,见他面上显出一派漫不经心之色,嘴角便弯了下,撂下盖碗后道:“说起来离姚大人成亲的日子越发的近了,听说姚家人都从广陵那边来了,如今姚大人府上只怕正忙着,偏生又赶上追封这样的好事,只怕更是忙的不可开交了,您与姚大人乃是嫡亲的表兄弟,这个时候王爷何不过去帮忙一二,便是问上一声,姚大人只怕心里也是欢喜的。”说完,季氏叫丫鬟把她事先预备好的贺礼拿了过来,与三皇子道:“成婚那日,我得去丹阳那边忙着待客,给姚大人的贺礼就劳烦王爷转交了。”
季氏这样的善解人意,让雍王露出一抹笑来,放下手上的盖碗后道:“今儿我就不回府用膳了,你们自用吧!”
季氏应了一声,起身恭送雍王,待人走远了,才回了屋去。
姚家如今正是忙的时候,如季氏所言,姚颜卿婚事在即,虽有姚二太太帮着忙乎,可姚颜卿娶得乃是皇室贵女,她免不得在筹备婚事上再三小心,以免有哪一处不周全,让姚颜卿予人耻笑。
雍王到时,礼部正来人与姚颜卿商量婚事流程,他是姚家常客,府里见他来已不如初时那般诚惶诚恐,只去内院禀告了一声,没等姚颜卿前去相迎,他便已进了院。
姚大老爷与姚二老爷可不曾见过雍王,加之他今日亦未穿蟒服,姚家人只当他是姚颜卿的知交好友,并未第一时间起身相迎,只客气的打了一声招呼。
雍王到不以为意,待姚颜卿赶来后,未等他拱手行礼便伸手把人拖住,笑道:“听季氏说你家中长辈从广陵来京了,我便过来打声招呼。”
“王爷实在折煞臣了。”姚颜卿轻声说道。
姚颜卿话一出口,姚家人才知雍王的身份,不由一惊,忙起身请安,雍王笑着抬了下手,道:“五郎与我是表兄弟,各位也算是我的长辈,不必如此多礼。”
姚家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视,实想不到雍王竟是如此和气的人,姚二老爷忙笑道:“王爷以和待人,小民等却不敢失礼。”说罢,忙请了雍王上座。
姚颜卿叫人上了新茶来,就听雍王笑问道:“五郎,这一次家中长辈可是都来了京中?”
待姚颜卿应了一声后,雍王又笑道:“既老夫人已来了京,很该去问声好才是。”说着,他轻轻挑眉,示意姚颜卿带路。
姚二老爷哪里想到母亲还有这样的福分,一时间激动不已,忙替老母亲谢了恩,口中道:“怎敢劳王爷大驾,合该小民母亲来与王爷请安才是。”说完,忙吩咐了下去内院传话。
雍王薄唇勾了勾,笑道:“我与五郎当初一见如故,虽是表兄弟却与嫡亲的兄弟无甚区别,老夫人乃是长辈,怎能叫她老人家出来相见。”
姚二老爷面露几分感激之色,说道:“五郎这孩子能得王爷照看,实在是他的福气,不怕王爷笑话,他孤身来京,实叫家中长辈放心不下,偏生我们这样的人家虽略有薄产,却不能在仕途上给五郎添些助益,如今有王爷照看着,当真是叫我等安了心。”
姚大老爷随之附和着,笑的牙不见眼。
雍王也瞧了出来,姚颜卿的大伯虽为长,可这姚家主事的只怕是他二伯。
“两位实不必担心,五郎行事有度,不止是我,便连父皇都极是喜爱于他,再三委以重任。”雍王面带笑意的说道。
姚大老爷与姚二老爷忙起身朝着皇城的方向行了一礼,口中道:“圣人皇恩浩荡,小民等实是感激不尽。”
姚修远被追封为安乐侯,实叫姚家人激动不已,如姚二老爷这样城府极深的人,都激动的一宿睡不着觉,闹得姚二太太白眼一番,恨恨的撵了人出屋。
说话间,姚老夫人由姚大太太和姚二太太一左一右搀扶着进了门,近了前三人正要行礼,雍王已含笑叫了起,姚老夫人谢了恩后才坐了下来,雍王少与老人家打交道,他所见过的老夫人与姚老夫人皆有很大的区别,就如他祖母,就不是如姚老夫人这般面相和蔼可亲的,叫人见之便添三分好感,雍王知姚颜卿极看重姚家人,言语间便越发的温和,叫姚家人很是受宠若惊,他们实是料想不到如雍王这般身份贵重之人,竟能待人如此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