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在此刻,忽然天际之上,传来一声炸雷,山脉顿时剧烈震动。众仙此时方才瞧见离镜发生的变化,只见那离镜安静的立在诛仙台上,镜面之上,镜心之处,出现一道淡淡细细的裂痕。
片刻之后,忽地从离镜之中传来一声极为细小的声响。这声音虽然细小,但不知怎么,竟如针一般锐利,刺进了在场每一个人心间。在众仙的目光注视之下,那存在已久的上古神器—离镜,再一次发出一声细小的碎裂之声,只是这一次,那碎裂之声一直持续了许久。
裂痕渐渐变大,缓慢却势不可挡向四周蔓延,杨璟心道不好,这离镜只怕是要损毁在那九天玄雷之下了。离镜于云山乃是尊崇所在,众仙因着它所在,各自严于律已,若是今次因他杨璟而毁,日后必定要有变数。当下也顾不得多想,忙运起体内浓郁的神力送到离镜之上。众仙只见那镜面的裂痕之处甫一接收到杨璟送出的神力,忽地溢出一丝光芒,那光芒丝丝缕缕,却在片刻之后突然暴涨,光芒耀眼刺目,以众仙的道行,竟也无法睁眼去看。
隐隐的,在那个瞬间,杨璟心头动动了动,像是有什么熟悉的场景触动了他的心怀,如闪电般略过他的脑海。片刻之后,他猛然发现,是流池的神力,流池来了。他的眼角余光在那个瞬间,赫然看到天际之上一道青色的身影,正是流池。他猛地想起,当日入离镜受罚之时曾受流池一剑,她所使的仙剑乃是本源青莲所化,那一剑怪异无比,一下热的五脏俱焚,一下又寒入骨髓。现在想来,流池那仙剑之威竟是与那离镜之威竟是极为相似。
流池、离镜、流池、离镜。
他在心中默默念了两遍,片刻之后,猛然醒悟,上神流池竟与离镜是同源。他愕然不能自持,流池早知他会借着离镜晋位,却仍是帮他走了这关键的一步,其中心绪不言而喻,这般深沉的爱意只叫他心中惭愧。当下运起周身神力,拼尽全力也要保住这离镜本体。
两股神力汇聚于离镜之上,那裂痕的蔓延被生生止住,二人心中一缓,又加持了片刻,待确定那离镜再不会出现异象之时方才停手。离镜之上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片刻之后只见那古朴的离镜中心已条细小的裂痕,但终究是保留了下来。杨璟与流池前后落回地面,众仙俱是一惊,只道这上神流池不知何时来的,那离镜能保了下来,只怕也有她一份力,当下朝着她的方向执礼恭声道:“恭迎上神。”
流池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缓缓对着洛托道:“这离镜虽是出于云山,但离镜乃是上古神器,本神受命于天,誓要护得离镜周全,如今这离镜虽是保住了,但受了九天玄雷之后仍是伤了本元现裂痕。今次本神来,便是要从你云山挑出个人来,随本神回去,替离镜固化本元。不知仙尊你可有合适人选。”还未等洛托答话,又转向杨璟道:“本神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离镜既是替你杨璟受的九天玄雷,不如你与本神一道回去罢。”
众仙听得流池一言,正暗自揣度间,又见她转向杨璟徐徐出言,言下之意乃是要杨璟与她一道回琼山替离镜固化本源。陆芷云心头一跳,心道这凶女人贼心不死,到了如今这步仍是再打杨璟主意,忙转头向杨璟望去,只见那人神色淡然,但那眼眸间却似有挣扎。她神情一敛,缓缓上前走到杨璟身旁,犹豫了一下轻轻碰了碰他手背。
杨璟身子一怔,转头看去,只见陆芷云正抬眼看着他,眸色之中带了一丝紧意。这般胆怯而又急切的眼神,正触动了他心怀,他想了想,伸出手去拍了拍她手背,又转向流池道:“离镜本元因我而伤,杨璟理应与神君一道回琼山,可杨璟如今已是有家室之人,若是为之抛妻弃子,只怕更要错上加错。”顿了顿,又望向远处的君华道:“师兄,昔日你待杨璟如亲兄弟,今日可能再帮杨璟一回?”
众仙哑然,杨璟一句抛妻弃子生生掐了流池念头,又推了一个君华过去,不知打的什么算盘。当下纷纷转了目光向君华看去,君华感受到众人目光,却半点没有紧张之意,只见他作势思索片刻,上前对洛托恭声道:“师尊,杨璟如今晋位上神,将主意打到我头上了,您看该如何是好?”
洛托一听,目光在君华与杨璟身上流转片刻,半响之后朗声大笑,又道:“三儿虽是你师弟,可如今晋位上神,仙阶皆在你我之上,他既是有求于你,你何不顺了他的意,日后你晋位之时便让他再还你这个人情便是。”
君华默然片刻,似是正在考虑这其中利弊,半响之后回道:“好,那我便替你守上五千年。”
陆芷云一听,心中暗暗撇嘴,君华心属流池,杨璟为他谋了机遇,他反倒万般不情愿了。陆芷云向流池处看了一眼,只见她面色淡然,瞧不出悲喜。到了这一步,流池应是心淡了吧,陆芷云心中如此想。
流池深深望了杨璟一眼,转向君华道:“既是如此,那你便随本神回去吧。”说罢,径自招了云朵离去。
大局已定,众仙自行前后散去,洛托心中宽慰,也不多话,领着黄海就要离去,杨璟忙道:“师尊,弟子···”
洛托抬手止住他的话,却并不回首:“杨璟,你很好,去吧。”说话间又摆了摆手,迈开步子远去,片刻之后再去踪迹。杨璟望着他身影消失处,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牵了陆芷云的手招来云朵踏了上去。
陆芷云心神稍缓,只道一切皆尘埃落定,往下便是她与杨璟二人的平静日子。这念头刚一出现,忽地感到杨璟身子一震,陆芷云抬眼望去,只见远处云朵之上有两人身影,正是君华与流池。
流池见他二人缓缓靠近,淡淡道:“杨璟,我要说与你听一件小事。”顿了顿,不等杨璟答话,慢慢道:“你可知万年之前琼山乃是一湾莲池,那池中长有青莲,池水灵气浓郁,青莲受益渐渐有了神识,百年之后她历劫成型遭天雷所劈,本以为抗不过去之时不知从哪里跑来一个小和尚将她抱在怀中,大约是那小和尚天性纯良之故,上天也不忍伤他,那青莲便在他的怀抱之下躲过了天雷。”
说到此处顿住不讲,在场几人却隐隐猜到她所指之意,想必那青莲就是流池,而那救了青莲的小和尚就是杨璟。
这般情景之下,只听得杨璟问:“神君你如何得知我便是那小和尚?”
流池答:“当日我身受天雷已然重伤,可那小和尚魂魄上的一股橡苔的气息我却是记得的,一个人再如何变,魂魄上的气息却是会一直保留下来。”
陆芷云一怔,不用凑过去她便知晓,杨璟身上确是一股清新的橡苔气息,只是她从未想过那气息竟是来源于魂魄深处。正想的出神,忽地只听君华出声道:“上神可曾想过,魂魄上拥有橡苔气息的,并非杨璟一人。”
流池猛然转头:“你此话何意?”
君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终究没有说出口。流池见他这般模样,又问:“你若是不肯说,便自己转回云山。”
君华面上划过一抹伤痛,咬牙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本是不知晓的,只在杨璟生心魔之时,我转回云山向师尊求法子解他心魔,师尊便将他命劫之事说与我听,而后又动用了仙力追溯他前世之事。可没曾想,陆芷云这丫头没找着,倒是在他前世瞧见我了。”顿了顿,重重道:“我与杨璟,前世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出生晚我半个时辰,乃是弟弟。”
话落,其余三人面色各异,杨璟显然吃了一惊,陆芷云大感世道奇妙,唯有流池,面上似惊似疑,冷喝道:“小仙君莫要胡说,本神怎会认错人。你道你在你师尊那里瞧见自己与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那你便说说,前世那一日你怎会出现在那里,你又怎会是个和尚?”
君华面色不动,接话道:“前世我二人的生母羸弱,杨璟一落地,她便去了,生父以为我二人克母,出生后没多久便将我二人送到了寺庙之中。杨璟受生母影响,出生之后身子弱,长到八岁之时害了时疫,我听闻那琼山山巅上长有灵药可医治他,故而···”
“住嘴。”流池冷道:“胡编乱造,你这小仙君如此不堪,你速速回云山去吧。”
君华不动,望着流池的目光之中含着伤痛,他心知此事听来有些天方夜谭,可事实如此不可否认,当下上前两步又欲开口什么。只是还未等得他开口,忽地就见流池手间一道青芒向他打来,二人道行修为差距甚远,流池出手,君华自然是无处可躲的。杨璟心中一慌,闪身上前要护君华,却被陆芷云伸手拉住:“等等,流池并非要伤他。”
杨璟顺势一看,只见流池那道青芒定在君华额间不动,正在探他神识。探人神识犹如将人剥开表皮,流池见到的,只是君华这一世的种种,他脑海中盘旋的是那一日从师尊那里看到的前世过往。杨璟与陆芷云二人不知流池所敢,却只见她面色阵红阵白,片刻之后霍地收了青芒,一言不发就要转身离去。
大约,她想知道的都已找到了接过,情深如海,到头来方知自己将心中之人错认他人,怎叫人不伤怀。
杨璟见她要走,忙道:“神君与那离镜同出一源,多谢神君在当日受罚之时刺我一剑。”
流池身子大怔,却并未回首,只冷声道:“本神与那离镜皆是上古神力所化,本神当日帮你只以为你是他。”说罢,径自离去。君华怔在原地,不知该追上去还是该转回云山,面上神色挣扎不止。
陆芷云笑道:“你还傻在这儿作甚?如今有机会还不速速去追。”
君华闻得此言,略一犹豫,终是急速跟了上去。
眼见君华这般模样,陆芷云“噗嗤”一笑,而后又牵了杨璟手掌道:“走,走,快随我回家。”
白云悠悠,飘荡在群山之上,清风吹送,说不出的悠闲适意。
······
时光悠悠,不知一转眼又是多少光阴流逝。
陆芷云站在葡萄藤下剪了最后一串葡萄,招呼杨璟提到溪水中去洗净,自己却是悠闲的迈着步子跟在他身后。杨璟提着竹篮回头望了她一眼,只见那人抬手放在嘴前打了个哈欠,好似睡不够一般哼了两声,她的面颊比昔日丰腴些许,却是越发的艳丽,眉眼之间俱是飞扬,想来是小日子过得实在惬意。
杨璟眸中光芒闪动,提了葡萄正要蹲下身去,忽地眉头一皱,望着屏障之处止住了动作。陆芷云见他不动,软软问道:“作甚不洗了?快快,本姑娘正馋的紧。”说话间,就要伸手去拿他手中竹篮。
杨璟身子一动,牵了她的手将她带到屏障之前,缓缓道:“有故人来了。”
“哦?”陆芷云一听,忙问:“快开了屏障让我瞧瞧,是谁来了。”
她话音未落,杨璟已然挥手开了屏障,只见阳光洒在竹林之中,入眼一片郁郁葱葱,半响仍是不见有人影。陆芷云便有些不耐烦了,转身便要走回阁楼,还未等她迈步,就听得远处传来一道声音:“芷云可是知晓我要来,特意来迎我的?”
陆芷云霍地转身看去,只见余靖绥正缓步而来,那人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待到近前却是身子一怔。陆芷云问:“你这是打哪儿来?要去往何处?”
余靖绥不答反问:“几月光景,你如何胖了这么多?”
陆芷云一听,作势欲打,忽地被杨璟拉住身子道:“你莫要这般大动静,仔细伤到自己。”
余靖绥“啧啧”两声,又道:“对对,你非但胖了,连这脾气也大了。”顿了顿,转向杨璟道:“你倒是将她养的好。”
杨璟淡淡一笑:“这是自然。”
陆芷云侧了侧身子道:“进来坐一会儿。你也许久没···”一个来字还未出口,就听得余靖绥摆手道:“来日方长,我知晓你在此处,便一定会再来。”
陆芷云闻得此言,又问:“那你如今要去何处?”想了想,犹豫问道:“你表哥的事可处理妥当了?”
余靖绥摆手道:“自然是妥当的,小爷做事还用你操心。闻海也被我打发了,他一个修道之人如今也算了却尘缘了。”顿了顿,又笑道:“昔日我心中有牵挂,哪里也去不了,如今好了,小爷一身轻松,正打算四处游历一番。”
陆芷云默然片刻,抬眼道:“保重。”
余靖绥点头应了一声,理了理衣襟,霍地转身大步离去。陆芷云目送他走远,直至再也瞧不见他身影,回神之时便抬手摸了摸自己脸颊问:“我可是胖了?璟,我可是胖了?你快摸摸,我这脸庞可是嘟了?”
杨璟挥手合了屏障,望着她笑了,却是不答话,只牵了她走回阁楼。陆芷云见他不答,急道:“你快说,我可是胖了许多?”说话间扯了他的袖子一阵摇晃。
杨璟被她晃得无法,只缓缓道:“怀孕的女子总要比常人胖些才是。”
“胖了,胖了,果真胖了。”她一连道出三声胖了,半响之后才回过味来,猛地抬眼向他看来:“你刚刚说甚,怀孕的女子?你说本公主怀孕了?”
杨璟点头道:“昔日你盯着小竹妖的肚子瞧,如今可以盯着自己的看了。”顿了顿,看了陆芷云一眼,又补了一句:“这孩子乃是本神的骨肉,本神念在你孕育不易的份上,便赐你长生不老,可与本神共生万年。”
陆芷云心中狂喜,眉眼之中尽是细碎的甜蜜,不自觉摸了摸自己肚子,竟是真的微微隆起,笑着抬头道:“如此甚好,历来只有皇帝万岁,如今本公主也可万岁。”说话间扯了他的手伏到自己肚子上,口中却道:“来,来,给本公主喊一声万岁来听听。”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