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不过他们不提,竹枝也懒得凑上去找不自在。倒是大纲似乎想上前,可见孙氏竟忙着翻检礼物,根本就没空理会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有些茫然无措的模样。
雪白的纸张、精致的绢花、银簪子、银耳钉,还有好几匹布,显然是将家里每个人都照顾到了。孙氏翻看着,心里却越来越不舒服,瞧这模样,老大两口子出去之后还挣着银子了,而且还不少,早知道如此就不该将他们怄走。所有的银子都应该是她的,怎么能便宜了罗氏?
她气哼哼地将东西归拢到一处,亲自拿进自己房里锁了,就连冯良要帮忙来搬都没让。满屋子人,就只见她一个人来回走动。竹枝和大纲进门许久,连口热茶都没有,可这一家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这点似的。还是冯槐不干了,嚷道:“娘,怎么连口热水都没有啊?我刚坐在马车上一路吹着风回来,脖子里头都没热气儿了!”
老冯也颇不快,只问孙氏:“倒几盏水来,这一路跑回来,都冷得很呢!”
孙氏扭头便骂王氏:“偷懒耍滑的下贱东西,没见你爹回来了?连口热水都不晓得倒来,不就是怀了身子么?哪个女人有你娇贵了?一大早也不起来做饭,成日里揣着肚里那块肉说事,看生下来是个姑娘我不弄你!”
竹枝听着微微皱眉,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左右又不会重新跳进这个火坑,瞧着他们只当是看戏了,远远看着就好,不要引火烧身了。
那头王氏一听就忍不住还嘴:“婆婆说这话没意思!我肚里的是你们冯家的亲孙子,哪有当奶奶的咒自己孙子的道理?”
孙氏没事也要寻事收拾媳妇,听她还还起嘴来,就觉得手又有些痒痒,恨不得上前抓花她的脸。不过到底还是顾忌着王氏有孕在身,意有所指地回骂道:“你倒还有理了?不过怀个娃儿,真当自己是贵客了不成?莫非还要我这个老婆子伺候呢了?”
这话就明摆着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地数落大纲和竹枝了。大纲不是傻的,自然听得出来,当下就不晓得如何是好,回头示意竹枝去厨房烧水做事。
竹枝视而不见,笑着看他们如何斗嘴,这现场版的有些日子没看了,居然还有些想念。乖巧的冯雪恰好打破了这层尴尬,
将茶水送到老冯面前,老冯接过来摸了摸冯雪的头,重重哼了一声:“都消停些吧!一碗水罢了,值得多大个事儿也吵上一架?都坐下,几个月没见了,就不能消停些么?”
竹枝也不推辞,找个椅子便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继续看戏,若是她手里有把瓜子就好了。
只见孙氏瞧着大纲,眼眶就红了起来,嘴里小声念叨着:“瘦了,瘦了!”末了却道:“你不是有本事跟着这邪物不要爹娘么?怎么还有脸回来?”
大纲不语。
孙氏冷笑了一声:“为了个女人,便连家都抛了,你个不孝的东西!”
冯良在一边儿小声说道:“大纲,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娘赔罪!你说咱娘这么些年为了你容易么?可你……唉!”
孙氏似乎伤透了心,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罢了,我养儿也不求他回报啥,如今见他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可一想到你为了这个邪物大过年的就丢了爹娘不要家,我这心里……”说着说着,孙氏扭过了头去,似乎伤心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个白脸儿一个红脸儿的,唱得可真好!大纲吓坏了,站起来冲到孙氏面前跪下,呐呐地喊了声“娘”,便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冯良气冲冲地指着竹枝问大纲:“为了这个邪物,你都把咱娘怄成这样了,大过年的也不能安生,今儿你又把她领回来干什么?快些把她赶出去!”
王氏赶紧在一旁搭话:“大哥,这天下女人多得是,何必为了这么个东西闹得家宅不宁?我看还是把她休了吧!”
咦?说着说着就扯上自己了?竹枝可没兴趣坐在这儿任人辱骂,她也懒得跟冯家这些人计较,站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洒脱地告辞:“那我就先走了啊!”
众人都楞了,大纲猛地站了起来:“你去哪儿?”
竹枝说:“去山下啊!李掌柜还等着呢!”
她这么一解释,大纲似乎松了口气。可冯家其他人不知道内情,闹不清是怎么回事。王氏嘴快,跟着就叨叨上了:“瞧瞧,瞧瞧,大哥还没休你呢,就急着找汉子了?快些滚吧,莫要坏了我们冯家的风水气运,晦气别人去!”
竹枝本来已经转身欲走了,听见这话回头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了王氏一番,重点瞄了瞄她的肚子,吓得王氏双手捂住小腹,警惕地问:“你干嘛?”
竹枝指了指她的肚子道:“念在做了一场妯娌的份儿上奉劝你一句,嘴上太过缺德的人,生儿子没屁眼的,你就省省吧!”
王氏这胎本就来得不易,平日里特别小心谨慎,憋足了劲要生个儿子,听了竹枝这话哪能不恼?脸上登时就变了颜色,一想到自己还有身子,又不敢厮打,便向冯良哭了起来:“她咒我们儿子,你还不去撕了她的嘴?!”
冯良挽着袖子欲要上前,却被大纲一把揪住了手臂,孙氏气得额角直跳,站起来就嚷:“翻了天了,大纲你赶紧休了她!不行,要去找族长,把这邪物火烧沉塘!”
一家人说归说,闹归闹,到底顾忌着马道婆说竹枝是邪物,吸人阳气的说法,没人敢真上前。冯雪甚至躲到了老冯身后,只露出头来看。老冯哀声叹气:“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竹枝哈哈大笑:“老婆子,省省吧你,要休妻也是大纲的事儿,跟你没关系!你都把他赶出家门分出去了,就更管不着了!”说罢便打开了院门。
门外聚了不少听墙根儿的人,本来是见两辆马车往冯家来了,村里的闲汉孩子们过来瞧个热闹。远远地就听见王氏说老大媳妇儿勾搭汉子,又见冯大纲自马车上头搬了不少东西下来,那些闲得无聊的人自然就更不肯走,趴在门外、墙边瞧热闹。
竹枝一开门儿,外头的人都楞了,她倒是极有礼貌,还极客气地问候道:“好久不见,各位都还好么?”
她那邪物的名声早就在外头,众人哪里敢跟她搭话,赶紧闪了开去。竹枝摇摇头,大摇大摆地往山下走去。临走前她还非常好心地把门大开着,方便围观群众瞧热闹。
正主儿都走了,屋里的还能闹腾啥?
孙氏恨铁不成钢地一把拧到大纲手臂上,骂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一个女人罢了,就迷了你的心窍。她都当着你的面儿勾搭汉子了,你还护着她不成?”
老冯支使冯槐去关门儿,却晓得他们是搭李掌柜的顺风车回来的,但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也问大纲:“这个李掌柜是谁?你怎么又认识了什么花草行的掌柜?”
听说他们本来就认识,那马车也是人家的车,孙氏也不由好奇起来:“花草行的掌柜?那可是大老爷啊,大纲啊,你怎么认识大老爷的?”
旁边王氏也不哭了,看着大纲要听他说个明白。
大纲不出声,急得老冯又催促了几句,这才将离家这段时日的事情讲了一遍。听说他们挖的一株野草都卖了二十两银子,孙氏等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难怪前些日子下河村里来了不少探花郎、护花使,肯定都是冲这个来的。
早先听说他们在城里租了个小院儿,王氏就羡慕得不得了,要不是有孕在身,早就想去县城里头逛上一圈儿了。居然这钱就是挖个野草挣的,王氏心里那个悔就别提了。孙氏也是如此作想,早知道青牛山里头的野草也能卖二十两银子,说什么她也冲进去挖一株才是,白白便宜了那个邪物!
再听大纲说到县令夫人也在找这野草,还出了高价,便是连老成稳重的老冯也禁不住呼吸急促起来。
等听到凭这么个消息,李记花草行的掌柜就给了竹枝三百两银票,孙氏等人眼中都红得快滴出血来,老冯手都哆嗦起来了。冯良心思转得快,站起来就往门外跑。王氏没反应过来,追着问道:“你跑什么跑啊?”
冯良扔下一句:“不能便宜了那个邪物!”
孙氏一听,也站了起来要走,嘴里说道:“对,凭什么便宜了那个邪物?青牛山上的就是我们下河村儿的,不能让她得了钱还落了好。赶紧地!”
说着还回身催促老冯:“快去通知族长,就说有人上青牛山偷东西了,赶紧去,别让他们跑了。”
老冯到底老实些,瓮声瓮气地答道:“怎么就变成偷东西了?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急得孙氏一跺脚:“让你去就快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老冯还是不动弹,孙氏便扭了冯槐让他去通知族长,自己赶紧往山脚下赶过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