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这殷勤献得着实敬业,从公交站到家里小区,短短几百米路,南之易还是坚持要把凌俐送到家。
凌俐拗不过他,正嘟着嘴抱怨着南之易清奇的脑回路,忽然看着米粒和古丽走路时候老老实实贴在南之易身侧的模样,不服气地瞪大了眼睛:“等一等,为什么她们跟你一起走路这么乖?为什么换成我,就是她们遛我死命地跑!”
南之易低头看了看身边的汪星人,又抬头笑得很是得意:“你是翻车鱼吗?”
一听到他口里这样的固定句式,凌俐就一个字都不想说了。反正,不管她知不知道南之易究竟说的是什么动物,都知道下一句一定是嘲讽她的。
于是,干脆闭上嘴不接。
没了凌俐的“啊”,南之易也毫不在意,继续微笑慢悠悠说道:“如果你是翻车鱼,那我可不敢说实话了,据说翻车鱼的死法可多,阳光太强会死、紧张过度会死、身上有海盐的斑点会死、伤心过度也会死。如果再知道了米粒和古丽之所以拖着你跑是因为你是打工小妹的缘故,不知道会不会气死?”
被他换了个方式吐槽,凌俐本想狠狠瞪他几眼的,然而一抬眸,却被他的笑脸逗得一下子气势全无。
南之易上唇又薄又平,而且嘴角略略向下,不笑的时候满脸的不高兴,其实看起来还有些凶的。
明明不是温柔暖男的长相,然而他一笑起来,嘴角的弧度肆意而舒展,牙齿洁白方正,鼻头也微微上翘着,让人忍不住要跟着他嘴角上扬。
所谓的相由心生,大概就是如此吧。
跟他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没几步就到了她家楼下,凌俐跟南之易轻声说了再见,转身准备上楼。
都走出了几步,忽然,南之易从背后叫她:“凌俐……”
凌俐回过头,很有些意外。
在南之易这里,因为吃了他培育的小番茄,从此以后就再不曾正经喊过她的名字,这样正儿八经叫着她的大名,好像还是第一次。
南之易叫住了她,却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只是眸子里微光闪动,面色渐渐有些凝重。
“心事重重”这个词,跟南之易实在太不相配,然而这时候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凌俐实在找不出更恰当的形容。
她皱起了眉头:“怎么了?你今天怪怪的,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南之易先是原地站着若有所思的模样,过了几秒,带着狗狗走到她面前,把手里的牵引绳交给凌俐后,开始在身上衣服的兜里掏东西。
好一阵,他从外套的内包里摸出一个小小笔记本,轻轻翻开,又珍而重之地从里面轻轻拎出一片薄薄的纸片样的东西,递到凌俐跟前,轻笑着说:“来,这个送给你。”
凌俐看着他捏在手里的东西,有些不明就里。
那是椭圆形粉色的一片,轻轻薄薄的,夜色里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不过看形状,似乎像是片叶子。
南之易看着那轻薄的一片,轻声说:“这是叶脉书签,梧桐叶子做的。”
他视线又移向凌俐,微笑着开口:“这是真正的梧桐叶子,不是悬铃木。”
凌俐“哦”了一声,接过这小小的一片,还是不懂南之易怎么突然兴起给她这东西。
忽然间脑中警铃大作,凌俐摆出防卫姿态:“你不会是又要说什么‘你是悬铃木’吧?动物说完了现在改植物了?”
南之易却摇了摇头,满脸恨她笨的表情:“我哪里有那么无聊,只是恰巧看到了梧桐叶子,找一片给你开开眼界而已。大家都忘记了本来的梧桐是什么样的,可总还有人会记得的。”
这句话让凌俐皱起了眉头。
南大神似乎教书育人上了瘾,不仅为了让她知道三个球的才是法国梧桐跑去爬树,还为了科普此梧桐不是彼梧桐,专门做个叶脉书签给她?
这一番惺惺作态,仿佛不是南大神直来直去的风格,不过倒与他时不时抽风的行为对得上。
于是她配合地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又垂下头,细细看着手里的书签。
长长的椭圆状叶片,确实和她熟知的裂掌状的叶子不一样。
粉粉嫩嫩的颜色很美,纤细的叶脉也似流苏一般娇滴滴,但又在关键点连成了一片,在夜色中舒展着身姿。
虽然纤细得似轻轻一折就断,又被一阵阵寒风吹得轻轻颤动起来,但那迎风款摆却又坚韧自持的姿态,焕发着和有着肥嫩叶肉时候完全不同的美。
南之易静静等她看了会叶子,开口说道:“一片叶子,做成你看到的书签,要先被在强碱里煮到发黑,再拿刷子去除附在上面的叶肉,再之后,还要在双氧水里泡两天除掉不好看的颜色。经历了这样的过程,叶子就能不依附于大树,而保存下来了。”
似被什么击中一般,凌俐愣在了原地。
南之易这一番话,尤其是那最后一句的背后,是什么意思?他是知道了什么吗?
说不清心里是抗拒还是瑟缩,凌俐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出一个字。犹豫了好一阵,一直在踌躇怎么把这话接下去,又怕自己多想了。
好一会,她终于决定还是先道谢再说,刚想开口,忽然右手上传来一阵巨大的力量,来势汹汹又猝不及防,一下子拽着她往前一大步。
凌俐只觉得眼前一黑,额头上也微微一痛,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撞进了南之易怀里,又被他扶住肩膀站稳,接着,从她手里接过了牵引绳。
她还有些恍神,南之易已经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米粒古丽,干什么呢!给我坐好!”
说完,他拿着牵引绳头子,左一下右一下敲着刚才想要追野猫结果拉得凌俐站不稳的两只狗,嘴里恨恨说道:“臭狗,你们瞎捣乱,面壁思过去!”
等他教训完狗,回过头来却揉着心口有些龇牙咧嘴的,大概刚才被凌俐撞得不轻。
凌俐刚想问是不是撞疼了他,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怔怔地松开左手,看到被捏成一团皱巴巴的叶脉书签,安安静静躺在她的手心。
这才到她手里的东西,就被她弄成这样子。
最关键的是,南之易刚才那番她还没想通透的话,正是缘于这片叶子……
人家才说完前奏,感觉还有后段的时候,道具就被她揉碎,这似乎,略有些尴尬…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抬眼,对上南之易有些错愕的表情,两人相对无言好几秒钟。
接下来,是南之易痛心疾首的表情和声音:“叶子就扔了吧!”
凌俐摇摇头,嘴角噙着笑:“不扔,我会好好保存的。谢谢你,南老师。”
她刚说完这句,倏然间只觉得光线一暗,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头顶,像她平时摸米粒古丽的头一般,轻轻地拍了拍。
之后,便是南之易带着些笑意的声音:“好了,科普时间完毕,快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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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都冬天的关键词是阴冷,以及多云。
初冬的多雨季节过去以后,整座城市好像被一片阴霾的云笼盖,空气里尽是湿意。
那带着寒气的潮意可以轻易穿透厚厚的衣服,直钻到人的骨头里,如果再遇上大风的天气,被那一股股难熬的寒冷冲击着,真是让人恨不得把脑袋都缩进脖子里。
凌俐抹掉玻璃上凝结的雾气,凑近窗户去看屋外被风吹得行走艰难的人们,心里发愁一会儿要怎么回去。
从那天南之易来找她,又给了她一片书签以后,连续几天都是大风降温的天气,本来不那么浓烈的冬天的气息,一下子成了这些日子的主题。
屋子里倒是暖和又舒适,轻缓的音乐,伴随着咖啡的清苦香味,以及脚下缓缓升腾的地暖,给人一种温暖如春的错觉。
然而刚才出来得慌张,只拿了件薄薄的大衣。一会儿顶着风回家,虽然短短一公里的路,却怕是会被冻成冰棍了。
这些天因为秦兴海的案子忙得昏天黑地,凌俐重新调整思路阅卷后,稍微有了点头绪,祝锦川也终于有空和她一起去昌山的监狱面见委托人,时间就定在了周四。
昌山离雒都四百来公里,虽然通了高速路,但是弯多路险,冬天又有暗冰,最高限速八十公里每小时。一来一去的,一天时间都不够往返,因此是要在外住一晚的。
对于要跟祝锦川出差,凌俐有些忐忑,然而为了案子,又不得不去。因此,一下班,她就在家里收拾了简单的行李。“
行李整理完毕,她站在窗前发着愣想着案情,忽然发现,从她家窗口望下去,不到十米远的树下,有一抹瘦高到突兀的身影。
虽然看不清楚脸,可那身形迅速在她脑海里和一个名字对上了号,也直觉般地认识到,这个人,是来找她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