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后,凌俐才闻到浓浓的酒味。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几个高度白酒,叹了口气。
家成叔爱喝酒,她早在九年前就知道。据说一天三顿都喝,每顿起码小二两白酒,逢年过节亲朋好友的聚会上,据说家成叔更是把白酒当成白水一般。
只是这样的喝法,对身体始终没有好处。
在浓浓的酒味里熏了半小时的时间,他们得到的消息,依旧是之前曾经听到过的。
凌家成看到凌家戍拎着酒瓶上坟,半路打翻了酒瓶,除此之外,两人基本连交流都没有。
凌俐一阵失望,有些怀疑自己的锲而不舍用错了地方。她的时间还算不那么宝贵,可是南之易还有课还有项目,一下子什么都不做只陪她奔波,欠下的债不知道又要用几个通宵来还。
还有逃课来见证奇迹的钟卓雯……
凌家成说完不知道第多少次交代过的往事,一脸无奈看着凌俐:“小俐,叔知道你苦,可真帮不上你什么忙。我要是知道那天会遇到你爸,要是知道你们一家人那天出事,我真的,打死也不出门了。”
他话里还带了些醉意,还借着酒意发了发牢骚,这已经是很不客气地在下逐客令了。
凌俐苦笑着站起了身,刚要告别,忽然门口传来响动。
随着防盗门打开,一张有些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进来的是个三十来岁年纪的女人,圆脸大眼,鼻梁有些塌,头发黑压压十分浓密,皮肤还算白嫩,只两颊的雀斑有些显眼。
凌俐越看也觉得眼熟,而那女人在看到她的时候也怔住了。
好一会儿,她们互相从对方更眼里看到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凌俐试探着叫出声:“小霜姐?”
凌霜拿手背抹了抹额角的汗,唇角上扬应了她:“二妹,留下来吃宵夜吗?”
————
厨房里传来响动,凌霜还在忙碌,而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来的糖水的香甜,直往人鼻子眼里钻。
隔壁房间里传来打呼噜的声音。
凌家成见凌霜回来后,更不耐烦招呼凌俐他们,干脆把人甩给凌霜,自己睡觉去了。
凌霜比凌家成热情很多,怎么也不让凌俐走,非要她再坐一会儿。
而她自己,则忙着做宵夜招呼客人。
南之易晚上吃得太多这时候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竟然意外地拒绝了他最爱吃的甜品。钟卓雯反而眼里有些期盼,很想要试一下的模样。
晚饭的时候,她似乎接了个很长的电话,起码半个多小时,导致晚饭没吃多少,这时候怕是饿了。
果然,番薯糖水一端上来,钟卓雯就开启吃吃吃不抬头的模式。
凌俐虽然没什么胃口,可烤鱼太辣让她胃里跟火烧似的,现在一口甜甜的东西下肚,倒是挺舒坦。
凌霜转眼看她,又转眼看看钟卓雯,好笑道:“这小姑娘和你当年好像,这样爱吃番薯。你可记得当年,就这番薯甜汤,你一个人一顿能吃一锅,还不长胖。”
凌俐有些囧:“霜姐,还说这个干什么。”
接着偷偷瞟了南之易一眼,生怕他又拿她的食量这件事打趣。
南之易早就听到了,却放过这打趣她的机会,笑而不语。
凌霜注意到这个细节,有些意外地看了南之易一眼,嘴角带笑,眼里尽是安慰的神色。
凌俐见她眉眼带笑别有深意的模样,尴尬地开不了口,也生怕凌霜说出什么让大家更尴尬的话。
比如,问南之易是不是她男朋友之类的话。
好在凌霜并没有继续,看钟卓雯几口喝完甜汤,起身给她又添了碗。
等她再次在凌俐旁边坐下的时候,凌俐发现似乎哪里不对。
八九年没见,凌霜也过了三十了,体态有些发胖,可小腹微微隆起的高度,似乎和身材不大协调。
凌俐意识到什么,视线在她腹部,问:“霜姐,你这是……”
凌霜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眼神柔软,脸上的笑分外甜蜜:“是,快四个月了。”
凌俐惊喜之下不忘恭喜:“恭喜你,霜姐。对了霜姐,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凌霜表情一滞,眼里一丝黯淡闪过:“都好久了。对了小俐,你这些年又在做些什么?”
看她明显不想提起自己婚姻的事,凌俐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瓜葛,也就闭上嘴不谈。
她说了些自己现在的工作情况,也很小心地避开了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
那件事大家心知肚明,提出来只会让彼此伤心。
凌霜对于凌俐做了律师这件事显然很意外,止不住的赞叹,把凌俐说得越来越不好意思。
又聊了一会儿,凌霜想到了往事,摸着小腹带着感叹:“当年我们都好小,一起下河摸螃蟹挖螺蛳抓小白条,哦对了,我还经常给你烤地瓜吃。你忘了?还有你姐,那年她……”
她一时忘情说起来凌伶,忽然看到眼前的凌俐,马上声音戛然而止,有些讷讷的。
凌俐倒没有什么不自在。
凌霜和凌伶,年纪相仿,
和凌家成很少跟他们家来往不同,凌霜和凌伶,当年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一样的年龄,一样的身高,又都是沾亲带故姓凌的,自然亲厚些。
当年在凌安镇中学,她们是一个年级的,只是凌伶成绩好得多,中考考去了南溪市区内的学校。
而凌霜则继续在凌安镇读高中,到了高考时候,勉强上了专科。
再之后,便是同人不同命。
被人艳羡的天之骄女早已经化作白骨,普普通通泯然众人的那个,则安稳地过着日子。
只是,她的日子看起来也不那么舒心。
客厅里安静下来,惟有钟卓雯还在喝着糖水的声音。
沉默良久,等钟卓雯终于吃完,凌俐站起身,和凌霜道别。
“要走了吗?”凌霜也不再留他们,站起身将有些乱的发髻抿了抿。
都快送凌俐他们出门了,凌霜忽然想起了什么,抓住凌俐的手说:“等一下,我给你拿点东西。”
说话先,转身就又进了厨房。
一阵响动过后,倒是凌家成睡眼迷离地出现在了客厅。
“小霜,我的喷剂呢?给我买了没?”他还有些醉醺醺的。
“喷剂在我包里。”凌霜大声答应着,似乎也在厨房翻找着东西。
穿着个大裤衩打着赤膊,丝毫不顾忌还有外人,在客厅里东翻西翻。凌俐和钟卓雯都撇过脸去,惟有南之易眼睛微眯,似乎想到了什么。
过了会儿凌霜终于出来,手里一个大大的塑料袋,里面是绿油油的蔬菜。
凌家成还没找到他要的,见凌霜出来忙问:“哪儿呢?”
凌霜只好拿过自己的包,翻了翻,从里面拿出,有些无可奈何:“都说了在包里了,来,给你药。”
凌俐看着凌霜把一瓶长长的一罐喷剂模样的药瓶递给凌家成,并没有在意。南之易却突然指着药瓶的方向:“那是什么?”
凌霜愣了愣,回答:“纳米银喷剂啊。”
南之易转头看向凌家成:“你鼻过敏?”
凌家成则有些迷迷糊糊地摸摸鼻头:“不是过敏,是鼻炎。”
钟卓雯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没等南之易问出口,就急匆匆发问:“病史有多少年了?”
“十来年了,换季时候就难熬。”凌霜叹了口气,回答。
凌家成得了东西,坐在沙发上一阵猛喷,喷完后仰着头靠在椅背上,似乎长舒了一口气。
凌俐后知后觉,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个人:“怎么了?问这个干什么?”
南之易和钟卓雯相互对视一眼,再不言语。
凌霜这时候放下包擦了把汗,已经过来,手里拎着那包菜:“霜姐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苕尖,我在楼顶自家种的,没打过药,你拿回去吃吧。”
凌俐刚想推辞,想到她一番好意,道谢后还是接了过来。
“可新鲜了,不是我自夸,这跟以前在乡下种的没什么两样。”凌霜一边挽着有些松散的头发,一边说着。
她又拉起凌俐的手:“出事那年,我还说烤了地瓜给你和你姐送去,结果……”
终究还是提起了幼年的好友,凌霜眼神黯了黯,微微一声叹息,又带着些欣慰:“你是越来越像小伶了,你姐那年走之前还跟我说,她要是不在,让我看顾着你点。这些年霜姐也没心力顾着你,既然现在又能相遇,那以后就常来往。”
凌俐思绪翻滚,脑海里浮现出凌伶的苍白瘦削的脸。
因为那场风波,愿意和凌伶继续来往的朋友不多,厚道的凌霜是其中之一。而凌伶最后那托孤一样的话,表明她和凌霜的情分确实不一样。
“我姐是出事前三天来找你的吗?”凌俐还是问出口。
凌霜点着头:“是啊,说了一大堆以后不在了什么的话,我当时笑她胡思乱想,现在想来,她就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似的,真是一语成谶。”
凌俐心里哽得慌,低了头,好容易忍住要翻出来的眼泪。
“她还是最心疼你,她那时候瘦成那副模样,还忘不了你喜欢吃烤地瓜,还来我家乡拿些当年的地瓜走,还说烤地瓜给你吃。只可惜,河边的沙地被水淹了不说,忽然不知道哪里来了好些老鼠,没被淹的番薯苗也被啃得稀巴烂,真烦人,让你姐姐白跑一趟。”
听到老鼠,凌俐一愣,忽而抓住她的手:“老鼠?什么老鼠?”
“你忘了吗?”凌霜看她紧张的模样,也没多问,忙说:“不就是你家出事那年的特大洪水?”
一不小心再次提起了那件事,凌霜有些尴尬地住了嘴,强牵起嘴角笑了笑。
凌俐的注意力全在老鼠身上,声音都有些颤抖:“我都不记得了,能细说给我听吗?”
她顿了顿,极度认真:“霜姐,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这很重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