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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雨雾

  凌俐听到他直接说破这件事,思想包袱反而卸下,干干脆脆和他对视起来,心里渐渐坦然。

  她不过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既没有伤害谁,也不需要得到所有人的同意。

  又哪里有错了?

  就算有错,那也是她曾经有过的胆怯和踯躅,成就了今天这样奇怪的局面。

  明明近在咫尺,却像隔着玻璃一般,互相碰触不到。她已经被样的感觉折磨得寝食难安,为何还要接受别人的指责?

  不管是打着为她好旗帜的亲友,还是他想要保护老师的所谓学生,都没有理由立场。

  是的,她和他之间的事,本来就与他人无关。

  不过,祝锦川到底和别人不同,不仅因为多年前的渊源,更因为这些日子他的照顾和指点。

  因此,凌俐虽然认为他的话冒犯到她,但也只是以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态度,并没有反驳。

  祝锦川却很明白她在想什么,无奈地摊手:“果然,一旦涉及到情感方面的问题,你身上的刺就会立起来。当时谢柯尔的事你可以很坦然征求我意见,为何到了南之易,你却听不进一句话?”

  凌俐挺了挺脊背,深吸口气:“好吧,不知道您的看法,是从何而来?”

  本来她已经做好准备,准备接受祝锦川长篇大论分析她和南之易诸多的不合适的地方,比如他性格古怪、不近人情、和她的家庭背景相差太多等等。

  然而他思索良久,终究还是叹口气:“其中的牵扯太多,还和南之君有关,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我不是太好跟你透露。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终归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凌俐还在思索他这番话背后的意味,祝锦川又说:“还有,你这脸色明显是熬了夜了,回去休息吧,明天睡够了再来上班,我可不想看你再出什么纰漏!”

  凌俐微微低头,略有些被看穿的窘迫,还没来得及想好说些什么,祝锦川又是一俯身。

  之后,他从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锦缎的盒子,放在桌面行,又轻轻推给她。

  凌俐忙收敛心神,问:“这是?”

  祝锦川紧抿着唇:“在帝都出差,遇到海珠展览,觉得这颗和你挺合适,就顺手买下来了。”

  凌俐打开盒子,看着里面躺着的一颗水滴型的紫色珍珠,道了声谢就阖上——视线,都没有在上面多停留几秒。

  祝锦川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动了动唇,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从百扬大厦出来,看着满天的雨雾,凌俐心情很有些复杂。

  早上还是晴空万里,这一下子,变得烟雨朦胧的,倒是很符合她这些天的心境。

  打开包想要拿出伞,却发现里面除了手机和只有十几元钱的零钱包,什么都没有。

  难怪包这样地轻,原来少装了很多东西——也都怪早上的失魂落魄与匆忙。

  凌俐慢慢地朝地铁的方向走去,脑子里不停思索。

  祝锦川的话,虽然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她却不知道为何,总有些在意。

  但要她就因为他的一番不知道源自何处的话,就不管南之易,她也做不到。

  眼看没有挡风遮雨的地方了,要回家只能淋雨,凌俐咬了咬唇,紧了紧身上的短袖罩衫,投入一片雨幕中。

  雨下得不算大,可细密的雨丝分外恼人。从下了台阶到地铁口,不过一两百米的距离,头发已经被濡湿。

  沿着台阶下到地铁里,凌俐喘了口气。

  不是上下班高峰期,地铁站里,人依旧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她感叹着这城市越来越繁华,却没注意到脚下地砖边缘的一大滩水迹,一下子踩上去,脚下一滑。

  她惊呼一声,身子一斜就要摔倒,幸好慌乱之中扶住了身旁的自动贩卖机,这才没有在大庭广众下出丑。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一颗心止不住地狂跳,稳住身体后大口喘着气,却忽然呼吸一紧,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

  从自动贩卖机的玻璃柜面的倒影里,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身影。

  圆脸、短发、小个子,不是钱阳,又是谁?

  她蓦地回头,却发现身后,是一群面孔完全陌生的路人。

  “不对,应该是没有休息好看错了。”她一面安慰着自己,却仍忍不住,视线巡视过眼前所有的场景,一一过滤出现在她视线里的面孔。

  没有,并没有刚才的那个人。

  凌俐心里略松了松,进站,搭乘地铁。

  地铁不如上班高峰期那样人挨着人站,却也不是太松,至少没有空位。

  身边都是人,耳朵里是邻近的人低声交谈的声音,有些嘈杂,却让她刚才揪着的心渐渐放松下来,人也开始困乏,眼睛都要睁不开。

  她倚在车厢里的扶手打了个盹,等耳朵里听到“牛王庙”三个字的时候,她一个激灵,完全不困了。

  已经到站了。

  下了车,雨还没有停,反而有加大的趋势。

  凌俐路过地铁口的便利店,看了眼门口堆着的雨伞,纠结了几秒,还是没有买。

  几百米的距离,走快一点就到了,何必花冤枉钱?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又是一头扎进漫天的雨雾。

  从地铁出来的几百米,沿路都是小商铺,大雨天,都撑开了雨棚做生意。

  凌俐无心停留,借着雨棚的遮掩赶路,也算躲开了些雨。

  饶是这样,也淋得够呛,头发早已在滴水,眼镜片上模糊一片,也快看不清道路——前一天熬了夜,眼睛不大舒服,她早上便没戴隐形眼镜。

  擦了一次又一次的镜片,实在是不耐烦再擦,凌俐取下眼镜装进包里,虚起眼睛,苦笑着看着眼前一片模糊的道路。

  没办法,没带伞就是这样的下场。

  叹了口气,继续赶路,却忽然听到耳边若有似无的一声轻呼。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在那一瞬间陡然地紧张起来,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已经迅速走远的背影,下一刻,朝那方向追了出去。

  几分钟后,凌俐站在一个巷道的入口,有些迟疑。

  她在附近住了好几年,自然知道这个巷子是个死胡同。不到一百米的长度,尽头是一堵老墙。

  她追赶着的那个背影,就是消失在这个入口前。

  可真是的他吗?

  凌俐有几分不确定。当时在她耳边那一声轻且模糊的“小俐姐”,让

  凌俐转头,却只看到身后,行人稀少的巷道。

  “钱阳!”她对着那条空旷的巷子道,壮起胆子喊了一声。

  身边的行人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又步履匆忙地走开。

  抿了抿唇,握紧手心,凌俐深吸一口气,慢慢走进了巷子。

  让她有胆子走进来的原因是因为还在白天,可一走进巷子,却发觉,这里和外面的明亮,是两个世界一般。

  漫天的雨幕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巷子两旁三层楼高的小楼,让里面的光线变得很不好。

  满眼都是灰色和黑交织的景象,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却是步步惊心。

  凌俐一直思忖着,钱阳如果突然出现的话,她该怎么办?

  却不料,直到看到那堵爬满爬山虎的墙了,视线所及之处,依旧没有他的身影。

  可那种被黑暗中蛰伏的野兽紧盯着的紧张,如影随形。

  他到底藏在哪里?怎么就能躲过城市里密密麻麻的天网的人像识别,蛰伏在她身边?

  如果真的是因为小旻的缘故对他们全家下手,为什么,又独独放过了她?

  又是为了什么,在九年之后,再一次出现在她身边?

  凌俐紧攥手心,从心底生出的寒气,渐渐遍布全身。

  这两千多万人口的城市,有着堪比一线城市的灯红酒绿,也有大片等待改造的棚户区、城中村,还有将近一半管理难度的外来人口和流动人口,如果钱阳真的是藏身在这里,他又到底在哪里?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轻笑,凌俐倏然间回头,却只看到背后空旷的巷道。

  她一阵毛骨悚然,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脑海里,忽然又浮起了吕潇潇那天的电话。

  她说,钱阳看起来简单,一点都不简单,在社会最底层挣扎着长大,家里还有一个疯妈,他所遭受的磨难和痛苦,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凌俐抿了抿唇,渐渐稳住心跳,一遍遍在心底告诫自己,一定不能慌。

  她退回主干道,不打算再这样无头苍蝇一样地追下去。

  无论他是在故意装神弄鬼,还是真的会出现对她不利,她大不了报警就好了,何必配合他玩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于是,继续踏上归程。

  进了小区、进电梯,上到十八楼,一切都很正常顺遂,十几分钟前的不安感,也渐渐消失。

  站在1801的门口,凌俐深吸了口气,整理了情绪,屈指,拿出钥匙开门。

  在推开防盗门前,她还特意牵起嘴角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也免得,被南之易看出不对劲。

  门一开,她放下包,在门口叫了声:“我回来了。”

  门背后的屋子里却安安静静的,偌大的空间里,除了窗外细碎的风声和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仅没人回答,连平时一听到动静就会跑来的两只狗狗,也不见踪影。

  “还在睡觉吗?还是去遛狗了?”她皱着眉,自言自语着,心里有些微的不安。

  凌俐放下包,正准备进屋的那当儿,眼角的余光瞥见玄关放置的镜子里,自己的侧影。

  上地铁前在自动贩卖机上看到的倒影,以及下地铁后商场展柜里那个变形的影子,忽然出现在了脑海里。

  低头看了看,南之易平常穿的鞋,好好地摆在鞋架上,没有动过的痕迹。

  她心里紧了紧,都来不及换鞋,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南之易的卧室。

  门没有关,床上乱糟糟的一团,但是,人并不在。

  她呼吸一窒,加快脚步跑向书房,推开门。

  满屋子的书整整齐齐,一尘不染的桌面上放着个她帮他新定的MAC,可是依旧,没有人。

  凌俐声音开始发紧,高声叫着:“南老师?米粒?古丽?”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狗狗跑过来。

  “陆鹏?”她又喊了声。

  依旧安安静静的,惟有她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

  凌俐头皮发麻,心揪成了一团,脑子里跳出个她有些不敢想的念头。

  “不会在二楼玩吧?”她自言自语地安慰着自己,心脏狂跳起来,又小跑着上了二楼。

  花园里空空荡荡的,不过早上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小花园,有些乱糟糟。

  地面上有零星的土块,平时他用来给花浇水的水壶跌落在地砖上,里面的水全部流了出来,打湿了好大一块地面。

  而从蒸发的痕迹上看,似乎,这水洒出来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小时。

  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

  额头上冒了一圈冷汗,脊背发凉,凌俐再也压不住自己惊慌的心情。

  她几乎是六神无主的状态,忽然想起还有一个联系方式,抱着一丝的希望,跑下楼到了玄关,从包里拿出手机开始拨打南之易的号码。

  然而,听筒的那头,是熟悉的、冰冷的提示关机的女声。

  心里被巨大的恐惧占据,她颤抖的手再抓不稳手机,任由它跌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南之易,不见了。

  不仅他不见了,早上来陪他的陆鹏、家里的两只狗,都不见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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