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市中心的某家连锁小食店里,凌俐正在吃早餐。
这几天她总是醒得很早,不到六点就再也睡不着。周末的时候她不想起床,睡不着就躺在床上放空发呆,看着窗外的光线渐渐地亮起来,听着楼下的人声车声渐渐嘈杂。
也时不时能听到,远远传来对面那扇门开合时候的响动。
按理说周末是她到南之易那边打扫卫生的日子,可凌俐一点都不想出门,也一点都不想触碰那根弦。
她好容易才按捺下去的负面情绪,一旦见了对门两人亲昵的画面,还不知道会疯长成什么样子。
既然他没来催,她也装作忘记了就好。
一周末几乎是没下楼的状态就混了过去,然后到了周一,依旧早早地就醒了。
要上班的日子,她也就不好干躺着装颓废,干脆起床打扫了卫生洗了头洗了澡,一起收拾停当,也才刚刚七点。
运动了一番有些饿了,窗外也已经大亮,于是她决定早些出门吃一顿丰富的早餐。
如今她也算是小有积蓄了,手上宽裕了些,进了小食店只把自己想吃的都点了。
可她看着眼前这摆满了各种食物的餐桌,忽然间又没了胃口。
不过,多年来形成的节俭习惯,让她没办法浪费食物,尤其还是多。
凌俐一边食不知味地把各种食物机械地塞进嘴里,一边呆呆地把眼神聚集在豆浆杯子的那个“永字”上,耳朵里是头上挂的电视机里声音开到最大的早间新闻。
“现在播报娱乐新闻。去年主演了两部高收视电视剧、唱片销量过百万的唐褚,于昨天下午突然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退出娱乐圈……”
主持人语速极快情绪激动,加上电视音量太大,又带着几分声道里出来的杂音和电流的嘶哑,听在耳里很有几分诡异。
然而隔壁晨练归来的大妈,此起彼伏的讨论声比电视里的动静更加大。
“哟喂,这个唐褚说退就退了啊,去年两部片子我都追了的,一部古装一部现代,都好看得很。”大妈甲拍着大腿长吁短叹着。
大妈乙声音也大如铜锣:“哎呀,好可惜啊,这些年轻娃娃些,我看就只有他演得好。”
“可不是,”大妈甲似乎是唐褚的粉,“唐褚长得好又演得好,人品也好,哪里去找哦!好演员都退圈了,剩下的都是些只有一张脸的啥子小鲜肉,演的戏简直不能看。”
和她俩坐对面的大妈丙高深莫测地一笑:“你们晓得啥?唐褚的新戏怕是要上了,这莫不是在炒作?”
大妈丁则轻敲着桌子显然不同意丙:“还炒作啥子哦!唐褚也是被他妈弄得心寒了,不管交啥样的女朋友他妈都不满意,硬是要给他搅黄。人生都没得趣味了,还那么辛苦干啥。赶快退赶快退!”
大妈甲恍然大悟,一阵唏嘘:“难怪,我就说三十好几的人了就没交过正经女朋友,原来是家头管得严。”
“啥子家教严哦!”大妈丙嗤之以鼻,“这叫妈宝男,妈说一句就唯唯诺诺的,一点担当都没得,活该打光棍?挣那么多钱咬卵哦!”
最后一句话的脏字,显示了大妈的义愤填膺。
“妈宝男?”大妈甲显然很震惊:“硬是看不出来哦,周周正正的大小伙子,竟然是这种人?”
凌俐轻轻一声叹息,放下了手里盛满豆浆的杯子。
从星期天晚上开始,唐褚退出娱乐圈的新闻就反复刷屏,不管是手机新闻还是网页推送,总是弹出他在新闻发布会上一身黑西装紧皱眉头如丧考妣的脸。
饶是凌俐之前觉着他颜值不错有几分帅气,这一晚上加一早上下来,也有些反胃了。
说起来还是因为庆音的案子对唐褚这个人的八卦有了点了解,从小鲜肉到实力派小生,不管从歌手还是演员的角度来说都算是有实力也有口碑,不知道为什么退得这么突然。
不过这也和她无关,她连唐褚演过什么角色唱过什么歌都不是很清楚,这既不是粉也不是黑的,就不用给这热门话题增加点击率了。
而隔壁桌八卦的大妈们嗓门一个赛一个高,围绕妈宝男的十宗罪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凌俐几口吃完剩下的半碗面,要了水漱口,挎上包上班。
临走前路过大妈那桌,听到她们的话题又发生了质的变化,已经开始讨论起下午接了孙子晚上广场舞曲目的事了。
律所就在几百米外的百扬大厦里。
凌俐一早上听够了大妈们声讨妈宝男,结果一进大楼门厅,凌俐就遇到另外一位据说是妈宝男的受害者。
吕潇潇这个孕妇,一点都没有怀了孩子要小心不要动了胎气的觉悟,看到凌俐的背影就笃笃笃跑过来,大力拍在她背心,浑厚的内力震得凌俐差点把早饭吐出来。
“轻点!”她龇牙咧嘴地拍着心口,忍不住有些恶心,干呕了一声。
吕潇潇表情夸张,捂着心口做贼心虚的模样:“难不成怀孕还能传染?你也有了?”
“瞎说什么呢!”凌俐瞪她一眼,“我只是早上吃了两个包子两根油条一杯豆浆一个鸡蛋一盘小菜还有一碗玉米糊和一碗牛肉面而已。”
吕潇潇嘴巴长成O型,好一会儿才说:“美少女,我以为你会在中间某个地方就停下来,结果你这一口气报菜名报到底啊!你的胃是黑洞吗?能装下这么多东西?”
说着,她爪子不老实地在凌俐腰上掐了一把,又摸摸自己的腰,哀叹着:“老天爷真不公平,有些人光吃不长,我喝点水就发胖,十个月下来可不得到两百斤啊!”
听她泽阳说,凌俐特意回过头好好看了看吕潇潇。
她穿着真丝的黑色小外套,酒红色的衬衫,下面是黑色阔腿裤,配一双五公分的中跟鞋,穿着打扮和以前毫无二致,身材似乎……呃,似乎受到怀孕的影响确实开始发胖了。
不过,这几天不见的功夫,她的皮肤好像变好了很多。
吕潇潇终究还是有点母性的,至少说没有像以前一样不化妆不见人,这时候她脂粉未施完全素颜,却格外地唇红齿白,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一样。
凌俐看得直发愣,不由自主手在她脸上蹭了一把,说:“你皮肤好像变好很多啊,又细又滑,还白里透红。”
吕潇潇得意地看看她,作势撩了撩长发,声音里带着几分欣慰:“大概我怀的是女儿吧,所以越来越好看。女儿就好,要是生了个儿子只好掐死。”
“诶?”凌俐不明就里:“为什么?”
重男轻女是常态,到了吕潇潇这里,只要女儿不要儿子又是什么原因?
吕潇潇眼里几分不耐,不过也耐着性子跟她解释:“不是说过了吗?儿子我可养不好,我这么强势的单身母亲,感情经历又坎坷,指不定会养个妈宝男出来。”
又涉及到妈宝男的问题,又涉及到孩子父亲的问题,凌俐撇撇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多说一个字。
终究是吕潇潇和李果两人之间的事,她这个感情方面几乎是空白的人,哪里有资格去当那旁观者清的角色?
上班时候的电梯总是特别挤,吕潇潇现在身娇肉贵了,凌俐哪里敢拉着她硬往轿厢里塞。
等了两波,浪费了十几分钟,终于等到一班还算空的电梯。
等上了十一楼,她俩经过前台的时候,小成忽然叫住凌俐。
“凌姐,”前台姑娘笑得又甜又糯,一弯腰变魔术似地从桌子下面捧出一束花:“看,一大早就有人给你送花了。”
凌俐头皮发麻,她下意识地想要赖掉,干笑着对小成说:“怎么会是我的?肯定是送错了的。”
“哪有!”小成笑里添上几分暧昧:“送花来的快递小哥哥可交代地清清楚楚,呈达所凌律师收。我们所里除了您,可没有第二个凌律师了。”
凌俐咬着嘴唇,感觉到吕潇潇扬着眉毛一脸看好戏的神色,只觉得那花束似张了嘴巴一样,连手都不敢伸。
“一定是送错了,你莫不是把吕听成凌了吧?”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锅往隔壁这位祸水身上引。
吕潇潇还没来得及反驳,小成已经快刀斩乱麻,从花束里掏出一张卡片:“这卡片里明明白白写着呢!你的收件人,就算耳朵听错可,可字我还是认识的。”
没想到连名字都给写上了,死活也赖不掉,凌俐只好在小成一脸意味深长的笑中接过那束花。
一时没拿稳,刚才那张卡片掉到了地上,正好有字的那面朝上,上面龙飞凤舞一行字:“夜晚浓艳的皇后,送给清澈透明的你。”
除了短短一句话,没有落款也没有联系方式。
“哦~~好肉麻~~我就说有情况哦~~”吕潇潇拉长了声音挤眉弄眼,凌俐习惯性忽略她的戏多,趁着她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加戏,抱着花就躲回了自己格子间。
至于花是谁送得,凌俐很清楚。
其实,刚才在看到花的一瞬间,那张细眉细眼的脸就跳进了脑海。
口口声声叫她凌律师的,必定是当事人,而除了上周五才开诚布公说要追求她的谢柯尔,似乎也没有其他人会做这样的无用功。
他上周五那番话犹在耳边。之前他刻意而为之的接近让凌俐有些害怕,可至少他最后那句话,还是有点戳中她。
他眼里显而易见的诚挚,竟让她有了那么一瞬的不忍,甚至责怪自己太心狠。
当时头昏脑涨的,都忘记了当场拒绝他。
哪里都有她永远不嫌事大的吕潇潇,明知道凌俐躲着她,却偏偏凑了个头过来八卦,眼睛亮晶晶:“黑色郁金香,高级货哦。不错,送你花的人要么财大气粗要么很有诚意,怎么样?知道是谁吗?”
凌俐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倒是想把花给扔了眼不见心不烦的,但是花是无罪的。
想了半天,她还是找了个瓶子装了水,把花给插起来。只是没有放在桌前显眼的位置,而是堆在厚厚一沓法典背后,加上背着光,那黑糊糊的一团也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吕潇潇看着她进进出出一阵忙,最后被打入冷宫的郁金香,满脸的痛心疾首:“这么好的花,你藏起来干嘛?暴殄天珍!”
凌俐压根不想再提这事,拿出下午要用的案卷材料,摇摇发胀的脑袋,又对着她挥挥拳头,不耐烦的一句:“你给我闭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