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俐看了眼日历——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距离她和南之易分手,十九个月多三天;而距离南之易消失,刚刚好十五个月。
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凌俐寻找南之易的心,也渐渐地淡了下来。
那天在法院让他跑了,几天后,他让陆瑾然上门带走了米粒和古丽。
再之后,南之易这个名字,就彻底地从她生命里消失一般,再没人会提起。
她曾经试过问田正言、问南之君、问陆瑾然,然而他们都对他在哪里这个问题,均是三缄其口。
唯一一个和她一条战线的解晚露,却也是被他们瞒着的那个。
她只知道南之易回了花城祭拜奶奶后,又回了趟帝都。
再之后,他便不见踪影完全消失了一样,就连李果公器私用之下也没办法查到他在哪里。
因为下午被吕潇潇提起了南之易,凌俐的情绪有点不好,工作不在状态,整整一个小时才调整好。
不过,比起以前一想起他就能消沉半下午的状态来讲,现在已经有进步了。
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三天后要开庭的卷宗上,一再地和徐助理确认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以后,就准备下班。
却在踏出律所的前一分钟,被刚刚出差归来的祝锦川叫住。
他先是送给她这次出差带回来的特产,之后扬着眉问她:“你那房子要交房了,要去看看吗?”
听到这句话,凌俐眼睛一亮。
两年多以前交下首付买的那房子,终于封顶并且装修了,就算不能马上入住,去看看也是好的。
那房子离市中心有些远,祝锦川开了差不多一小时车程才到。进了小区,她发觉楼下还是一片狼藉,显然现在还不能住人,还有后续的附属工程需要做。
凌俐的房子在十五楼,不高不矮的位置,也是听从祝锦川建议选择的楼层。公寓的电梯自然也是没打理好的,内里连木架都没有拆,浓浓的板材的味道很有些呛鼻子。
凌俐捏着鼻子皱着眉头,好容易熬到了十五楼,逃也似地除了电梯,之后立在一扇灰蒙蒙的门前发愣。
“怎么?刚才那么急的,现在不进去看看?”祝锦川跟在她的身后,问道。
凌俐忙摇头,莞尔一笑:“我这是在做心理准备,提醒自己一会儿看到一堆杂物千万不能手痒去收拾。”
祝锦川被她逗笑,接过她手里的钥匙,打开了门。
凌俐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乱七八糟的家,却不料,那门里的场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装修确实已经完工,然而房间里完全没有她想象中满地杂物的样子,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甚至包括家具和软装,都已经入驻完毕,完全就是可以拎包入住的状态了。
最出乎意料的事,她本以为是样板间简欧风格装修的家,现在呈现出来的模样,和她在开发商那里得到的效果图,完全不一样。
原木色的木地板,半圆的窗户延绵了整整两面墙,天花板上的淡蓝和珠光交错的顶灯,像海洋和贝壳一般。
凌俐睁大了眼睛,完全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们不会是走错地方了吧?”凌俐有些无措地看着祝锦川。
他扬了扬手里的钥匙示意她房子没错,之后问:“好看吗?”
凌俐的视线还被天花板上的海洋和贝壳吸引着,点了点头:“好看,好特别的感觉,蓝色和白色的海洋主题也不会幼稚。窗户那么大,光线又好又通透的,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房子可以这么美。”
尤其是露台上那贝壳形状的椅子,她有些忍不住想要去坐一坐试试。
祝锦川微微一笑:“是你的没错,我想,这是你第一间房子,尽量不要有遗憾,所以找了设计师朋友,和开发商这边协商怎么完善装修方案。还好,两边都是朋友,我也好协调一些。”
他顿了顿,放缓了声音:“你姐姐送过你一串贝壳风铃,到时候搬过来挂在阳台上,一定很美。”
凌俐愣怔了好半天,带着点鼻音,说:“谢谢师父。”
他微笑:“应该的,你不用谢我。”
说着,又让她上二楼看看。
和一楼清新的海洋风不一样,卧室的风格,是乌央乌央扑面而来的少女风。
公主床、真丝床品、纯白的纱幔、层层叠叠的窗帘,以及窗边坐着的一个足有两米的抱抱熊。
哪怕凌俐不那么喜欢花俏的东西,也被这屋子温馨又柔软的风格折服。
看她眼睛弯得像一牙新月,祝锦川唇角的弧度上提些许,拉着她,示意她看靠近阳台的墙角。
那里,有一棵挂着彩灯闪烁着的小小的圣诞树。
凌俐愣了愣,上前摸了摸叶子,兴奋地说:“竟然是真树。”
又弯腰拾起树脚下的一个礼物盒,眼睛发亮:“还有礼物?这是真的?”
祝锦川微笑点头:“是你的没错,我这个圣诞老人送的。”
凌俐被他逗笑,忙不迭开始拆礼物。
几十秒后,等她看到盒子里装着的四叶草项链,情不自禁摸了摸那嫩绿的珐琅质地,眸子亮了亮。
细致精巧的首饰女人都爱,只是她从来没想过花几万买这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锁骨链来戴,实在是太奢侈了。
“好看吗?”他问。
凌俐点头,又忽然手忙脚乱起来,把首饰盒递给他:“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祝锦川笑而不语,接过盒子捏起里面的项链,自然而然地走到她身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凌俐有些惊慌,却听到身后他稳稳的声音:“别乱动,链子很细,万一断掉就麻烦了。”
她无可奈何下,只好任由他系好了链扣。
之后,被他推到镜子前,说:“很好看,很适合你。”
凌俐摸了摸锁骨上那颗温润鲜嫩的四叶草,看着灯光映衬下如玉的脸,恍然如梦般。
镜子里那个清雅秀气的女子,真的是她吗?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好看过,而那熟悉的眉眼,清淡的五官,净白的皮肤,单薄的身材,仿佛哪里都没变,却仿佛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这一年多来,生活和工作忙成一团乱麻,她每天照镜子都是匆匆忙忙的,经常都来不及看看脸上的皮肤状况如何,就因为时间赶紧不得不匆忙第把一层层化妆品铺上去,掩住了真实的五官和表情,也让她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自己。
她是什么时候,出落成这副模样了呢?
祝锦川看起来心情不错,背着手,弯着腰凑到她的耳边,轻声的一句:“圣诞快乐。”
凌俐醒过神来,经不住地耳朵一热,后退了一步,视线投向窗外不敢和他对视。
祝锦川浑不在意一般,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看够了房子,我们走吧。”
————
冬天的城市,似乎比春夏要晚醒那么一会儿,都早上七点过了,外面还安安静静的。
从温暖的被窝钻出来,凌俐从窗户望出去,发觉外面一片沉静,天色都不是太亮。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窝里钻进了风,她脊背处一阵阵发凉,几秒后鼻子痒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之后,鼻子就不通畅起来。
穿上昨晚选好的今天出庭要穿的西装,她犹豫了好一阵,换掉双面呢的黑色大衣,穿上了羽绒服。
她八点下楼,在楼下看到早就等着的祝锦川——祝锦川恰好也有庭要去雒都中院,正好顺路捎带她过去。
祝锦川看到她的打扮,倒是笑开了:“我就说前几天你实在穿得太少,薄薄的一件西装哪够,今天这样才好,才是冬天的打扮。”
凌俐撇了撇嘴,声音有一丝暗哑,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潇潇说不能穿羽绒服的,还说我西装都太厚,要穿薄羊毛加真丝面料的,裤腿不能太长,不能穿靴子,要把脚踝露出来……”
听到她念叨了一串“女律师精致着装指南”,祝锦川唇角上扬的弧度更甚。
“你听她胡扯,”他抬手轻敲了敲凌俐的头顶,“结果就感冒了吧?声音哑了吧?人也就老实了。”
凌俐嘟嘴,眼里有几分委屈,嘴里念叨:“什么嘛。”
九点前到了法院,她过了安检就和祝锦川分别进了不同的法庭。
之后一上午,从开庭准备、质证、辩论、总结陈词到签字确认笔录,耗去快四个小时。
这案子案情有点复杂,一个关键问题扯不清,凌俐和控方辩论了很久也没有结果,只有等到合议庭评议了。
半上午都在说话,凌俐的嗓子又疼了几分。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核对笔录后签字,等走出法庭的时候,却发现外面下雨了。
翻了翻背包——好倒霉,没带伞。
凌俐耷拉着眉眼,正想一头扎进雨里,却被一个声音叫住。
她回头,一眼就看到门柱旁长身玉立的祝锦川,有几分疑惑:“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我送你来的,自然要一起回去。”他扬扬眉,撑着伞过来,以免纷飞的雨丝沾湿她的头发。
之后,又把手里的玻璃瓶递给她,那里面,是半透明红褐色的液体。
“红枣姜茶,驱寒暖胃,你刚开始感冒,这个应该有效的。”
凌俐一愣,接了过来:“谢谢师父。”
却发现,那瓶子还是热的,甚至有些烫手。
她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问:“哪来的,还这么热?”
瞥了眼他黑色的大衣,突发奇想:“你不会是一直捂在大衣里的吧?”
祝锦川抿唇:“有种东西叫保温箱,外卖小哥把瓶子放在那里面拎来的,到我手里还不满五分钟,当然有点烫。”
凌俐吐吐舌头,尴尬地垂下头,不敢直视他眼里一片清浅的笑意。
气氛有点尴尬,几秒后,凌俐不知怎么鬼使神差找了个话题:“明天我想去看看钟卓雯,你要不要一起?”
祝锦川有些意外:“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
“那天,那房子里的贝壳让我想到我姐送的贝壳风铃,然后就……”
她没有说完,祝锦川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钟卓雯依旧是沉睡不起的状态,而从南之易的案子结束后开始,她的状况有些不那么稳定起来。
不仅表现在脑电波的时强时弱,还有大脑开始萎缩的迹象。
再这样躺下去,很可能就是器官衰竭,再也无法支撑生命的结果。
祝锦川明白她突然的消沉来源于哪里,于是点头:“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