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后谈完了公事,谢柯尔转过头对着她微笑:“凌小姐,之前以为你是个学生平时兼职给人遛狗的,没想到是律师,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凌俐讪讪一笑,不由自主接了句话:“我也以为你是个狗痴。”
这话说得谢柯尔脸上表情一滞,之后马上笑开:“你没看错,我就是个狗痴。”
而祝锦川横过来冷冷的一眼,压低了声音提醒她:“凌俐!”
她才反应过来失言,忙连声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柯尔却扬起手打断她的道歉,之后大笑:“别在意,退伍前我在部队本职工作就是训练警犬,这些年和狗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当然爱狗成痴。”
没想到谢柯尔竟然是军人出身,凌俐不由得咋舌:“实在是看不出来。”
他则摊着手苦笑:“也是没办法的事,读书读不进去,三本都考不上,我家老头子怕把我送到国外越学越坏,所以求爷爷告奶奶,拎着我的领子扔去部队,还放话说要是我敢跑,就再别想家里拿一分钱。”
看着凌俐那副反应慢到需要重启一下的模样,祝锦川只好出来打圆场。
“所谓性格决定命运,小时候没长醒、长大了有出息的例子比比皆是,小谢总你哪怕不去部队历练一番,也会有其他经历。”
谢柯尔笑笑正要回话,忽然秘书敲门进来:“谢总,承发的人说今天的会议取消。”
“理由呢?”他皱起眉头,刚刚温和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
“没说。”秘书回答,声音有些怯怯的,似乎在害怕谢柯尔发火。
刚才刚到颍鸿就是这位秘书接待的他们,只是秘书妹纸名字有些拗口凌俐没记住,隐约想得起来她姓何。
谢柯尔紧抿着唇思考了几分钟,之后释然一笑:“看来这帮子老油条还是报了团,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新来的啊。”
眼见他脸上冰雪消融,何秘书如释重负一般微微点头,表情也轻松了几分。
祝锦川问起了他这番话的前因后果,谢柯尔一一回答,以凌俐对公司资本运作半懂不懂的水平听下来,这似乎关系到颍鸿的融资渠道之类的问题。
他说完了,又咨询了祝锦川几个公司法方面的专业问题,都跟实务密切相关。好在祝大状虽然专注于知识产权领域,这些公司经营的也不算生疏,在加上此次也是有备而来,谢柯尔的问题还难不倒他。
他们一边喝茶一边谈着公司经营,陪座的凌俐一句话都插不上。她本来也应该好好听听学习一下的,可注意力却不受控制地被一旁高挑美丽肌肤胜雪的秘书吸引住。
本该继续出去守大门俏丽的秘书妹纸,在刚才那通电话后留在了办公室里,殷勤地端茶倒水。
何秘书起码一米七的身高,却有着南方人都少见的小骨架,一点都不显得粗壮,身材窈窕眉目如画,轻轻一笑就是深深的酒窝,实在是个少见的美人。
这样养眼的妹子在眼前晃,谢柯尔也没有表示不悦,何秘书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有点小紧张,到现在一直笑意盈盈,声音也甜到腻人。
哪怕慢半拍的凌俐也看得出来,这妹纸在十分尽职尽责地讨好自己老板,抓住一切机会要在老板面前露脸。
何秘书给凌俐又换了一次水,发现她并没有喝多少,躬着身子对她浅笑,又低声问:“凌律师,这茶不喜欢吗?”
茶几很低,沙发的高度也不高,对于何秘书的高个子来说,要将就凌俐,她得几乎是跪在地面上了。
这么个妆容精致穿着得体的漂亮女人,对着她轻言细语温柔小意,再加上妹子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本该清新又怡人的。
可偏偏凌俐最不喜欢的就是甜到腻人的栀子花香味。
她被这几乎是跪式服务震晕,又加上香风的袭击,她下意识说出心里话:“太浓了,我不太习惯。”
祝锦川听到她的回答,一个冷冷的眼神抛过来示意她闭嘴。只凭她的表情他就能判断出来,这句话恐怕说的不只是茶,只怕会让人心里不自在。
而何秘书却丝毫不在意,似乎没有听出凌俐无意中的弦外之音。
她看了看茶杯有些抱歉地回答:“不好意思给您泡的竹叶青,我去换甘露给您。”
谢柯尔依旧谈笑风生似乎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只是在何秘书轻轻走过他身边去茶水间重新泡茶的一瞬,他鼻尖轻轻一耸,又似乎微微皱了皱眉。
没了重要的会议,谢柯尔一上午的时间放空,竟然就跟祝锦川聊经济形势聊国家大事聊经营环境,似乎相谈甚欢相见恨晚,很快就到了中午。
祝锦川看看时间,站起身来告别,谢柯尔却挽留:“祝律师,难得有时间听您的高见,不如一起吃顿简单的工作餐,也让我多点机会跟您学习。”
他说得自谦又诚意十足,祝锦川自然不好拒绝。
一小时后,凌俐对着面前的三个盘子发愣。
这是什么情况?说好的“简单的工作餐”呢?不是应该吃点炒面炒饭拉面随便应付一下就行了?就算谢柯尔大老板有钱,也不至于横跨大半个城区来吃什么私家菜馆吧?
而且,为什么她眼前是一堆堪比仰望星空的黑暗料理?
凌俐眼角抽了抽,回忆着刚才服务员报的菜名。她面前摆着的似乎是什么墨鱼汁海鲜炒饭,墨鱼汁饺子,还有墨鱼汁拌的奇怪的沙拉……
噫,这厨师跟墨鱼有仇吗?喜欢把人家的汁挤出来到处甩。
嗷不对,明明是跟她有仇。看祝锦川和谢柯尔面前的意大利面和沙拉,辅料都是芦笋虾仁金枪鱼之类的,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食物,就她这边的几盘子画风清奇。
哪里有这什么牛气的店?客人来吃饭还不允许自己点单了,只能厨师愿意给你做什么就吃什么,眼前这一堆全是黑色的玩意,到底能不能吃的?
她拿着勺子好半天了,也没勇气对着那堆不明物体挖下去,甚至有些想随便找个借口开溜的,可这年头才冒出头就被她自己打压下去。
老板还在兢兢业业伺候更大的老板,自己却想溜?不怕被再来一顿墨鱼汁炒鱿鱼吗?她舅舅的金字招牌用了一次两次也就够了,怎么能老拿出来当成挡箭牌。
谢柯尔看她一脸为难的样子,善解人意地问:“是不是吃不惯墨鱼?”
“不是。”她勉强地笑笑,“我正在观察。”
正在喝蘑菇汤的祝锦川差点一口汤喷出来,几秒后微微侧头,淡淡地说:“谢总刚才说这家店最有名的就是墨鱼汁料理,特意跟厨师给你做一份,你不爱吃就别吃了。”
不管从表情倒语气,都是警告里带着点敲打的意味。
被老板重点关注的打工小妹马上摇头,视死如归地拿起勺子,闭着眼将那一团乌黑麻漆的东西送进嘴里。
等那吸满黑色酱汁的饱满饭粒触到舌头的时候,她眼睛倏然间睁开,满面不可思议的表情。
好鲜的味道!调味刚刚好,饭粒裹着浓浓的汤汁,带着淡淡的大海的咸鲜味,可又完全没有一丝腥味。还有新鲜的墨鱼丝混在里面,鲜甜又弹牙。
对于喜欢吃海鲜的凌俐来说,这饭实在太对她的胃口了。
她的味蕾似乎被那一勺子饭唤醒,刚刚还不怎么饿的肚子一下变得饥肠辘辘,之后进入了吃什么都香的状态。
她再也听不见也看不见祝锦川和谢柯尔在谈什么做什么,专心致志解决着面前的几盘食物,等吃到盘子空空抬起头来,却发现对面谢柯尔惊恐的眼神。
一转头,隔壁的祝锦川也是满脸嫌弃的表情。
凌俐不明就里,再加上吃了东西脑袋反应有些慢,呆呆地问:“怎么了?”
谢柯尔没有回答,祝锦川轻轻咳嗽了一声。
“是吃得太多吓到您了吗?”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尴尬地对谢柯尔笑笑,又指望着自我打趣一番能让大老板。
谢柯尔终于有了另外的表情,眼角止不住地往上,脸上肌肉一颤一颤的,马上就要绷不住。
这里大厨脾气怪,给什么就得吃什么,因为他是常客,今天好说歹说才让这大厨给了三分面子,做了他最拿手的三份墨鱼汁料理。
这份量十足的饭、饺子和沙拉,他完全没想过凌俐能一个人吃完。比如那份饺子,本来是他给自己点的,只不过刚才没来得及细说,再加上服务员上菜的位置太靠近凌俐,让她误会了。
也怪他没有说清楚,闹了这一场乌龙不说,对面那小律师吃得太饱眼神都呆呆的,嘴上也好像刚刚啃了蜂窝煤一样……
“对不起,我去趟洗手间。”谢柯尔垂下头,手握成拳头掩住唇拼命忍住笑,之后找了个借口就离去。
祝锦川轻轻哼了声,拿起面前的湿巾扔给凌俐:“快擦擦嘴吧,你这副模样跟中毒了似的。”
半分钟后,凌俐看着那湿巾上一团团乌黑的墨迹,耻辱感排山倒海地袭来。
她刚才就是顶着一嘴乌黑的墨鱼汁跟谢柯尔说话的?还好意思对着人家笑?只怕牙齿都是黑黑的吧!
港真,谢柯尔很有教养了。
生无可恋地捂着脸忏悔,可祝锦川在一旁不阴不阳地补着刀:“吃得多还吃成副女鬼的模样,这委托人要是改变授权,肯定是给你这难看的吃相给吓跑的。”
从这句话开始,凌俐再也不敢正视谢柯尔,也一直惴惴不安会不会真的因为自己愚蠢的行为把委托搞掉了。
下午两点,从饭店出来分别的时候,刚才差点破功的谢柯尔已经恢复了平和无害的模样,跟凌俐礼貌地握手告别:“凌律师,这案子就请你多多关注了。”
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又搭错线了,还是如释重负之后的放飞自我,凌俐听他这句话,忍不住一时嘴快:“您不撤回委托就好,我还以为我靠吃东西也能吓走一个客户。”
谢柯尔闻言一愣,手上的力道都重了几分,显然没想到一句客套话也能引发这样直白的回答。
他再没力气把这话给圆回来,咧嘴笑了笑,之后收回手竟然做了个有些可笑的动作——摸额头。
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候某人摔进狗粪堆里的尴尬事,还有满手便便的时候,明明急得不行还耐着性子跟他客套,偏偏又不大会说话,堪比内涵派谐星的表演。
上午,他一个十分看重的会谈被临时放了鸽子,不仅项目谈不成还落了面子,很有可能是被公司里还不服他的某些人算计了。他其实还是很有些郁闷的,之后请吃饭也是想借机会跟祝锦川这位和公司内部几大派系毫无瓜葛的资深律师请教些东西,却意外地碰到这么傻乎乎的人。
谢柯尔心情莫名地好起来,扬起手轻笑着说:“那就下次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