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俐有些心神不宁,忽然,眼前南家老宅的门,开了。
“回来了?”随着吱呀一声木门合页老化后的响声,是陆瑾然的声音响起。
她身上一件单薄的白色连衣裙,加宝蓝色的针织衫,脸上脂粉未施,头发披下来刚好在肩膀一下一点。
和头一次帝都见面时候陆瑾然光鲜靓丽浑身名牌的模样,她现在的打扮完全是另一条温婉可人的路子,可又和她身后青瓦白墙的院子,那样协调。
南之易眸子一紧,再之后,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
他轻哼了声,朝着院子里走去。
只是,在经过她身边时,微侧过脸,说:“你再怎么扮,也成不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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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临近,南家所在的芙蓉小镇,终究还是渐渐地热闹起来。
停在古戏台的车辆增多,镇上出现了青壮年的面孔,还有穿得花团锦簇的小孩子,一口标准普通话,在青石板的小巷子里窜来窜去。
南之易和凌俐这些日子,也过得相当简单。
早上起来,就开二十几公里去疗养院看奶奶,路上经过一家汤粉店正好解决早饭。之后,在疗养院蹭了午饭,等奶奶午睡醒来再晒会太阳,到了五点,就又开车回芙蓉镇。
路上经过的一家牛肉锅,又正好解决晚饭。
偶尔一天换了陆瑾然去疗养院,他们不用外出,南之易则端着椅子上了楼顶,一整天地晒太阳。
看得出来他是完全放松的状态,心情也很不错,但却始终对忙里忙外承担起所有家务的陆瑾然,不大搭理。
凌俐却是有些心疼陆瑾然的。劳心劳力不说了,南之易的冷眼也不说了,最可怜的事她还要被记忆力衰退的南奶奶,一口一个“冬生”地戳心,实在是有点难。
也难怪自从她和南之易回来了天天陪奶奶,陆瑾然就很少去了。
她一直知道南之易对南之君有看法,不愿意亲近,有时候甚至和刺猬一般,出言不逊。
但是,陆瑾然怎么说也是他嫂子,是个女人,不该受到这样的迁怒。
凌俐本想劝几句,可刚刚提起陆瑾然的名字,南之易就会变脸,心情好的时候最多不说话,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管是什么场合,拿起脚就走人,一点面子都不给凌俐留的。
气得她好几次垮下脸要教训人了,然而,却总是被他的胡搅蛮缠把事情混了过去。
也不知道南之易哪里学的流氓理论,认为没有什么矛盾是不能用身体和灵魂的深层次交流解决的,往往凌俐这厢还在生气,他就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偏偏凌俐又有怕痒这个软肋在,次次都被他得逞,被折腾到有气无力浑身酸软,哪里还记得生气了?
感化不了南之易,凌俐只好在背着南之易的时候,对受气的陆瑾然道歉:“委屈你了。”
陆瑾然总是不在意地笑笑,显然已经习惯。
凌俐很想再问问他们兄弟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的,不过想起南之易的臭毛病,又觉得问不出口。
算了,以她目前被南之易吃得死死的状态,还是不要不自量力想要去调停他们两兄弟吧——南家这两个,哪一个都不好惹。
想明白这点,凌俐也就不再纠结,安安心心地等待南家父母回来。
除夕当天上午,南之君和南家父母,终于也回来了。
陆瑾然一大早就开车去接他们,而南之易带着凌俐,去了疗养院,接了奶奶回家——曹妈是北方人,在小年之前,就已经回家过节去了。
午饭时间,南家的一家人,终于全部到齐了。
凌俐本来以为南家两兄弟是最难搞定的人,没想到,这个除夕,让她见识到了另一个魔头。
那就是陆瑾然口里的她和南之君的儿子——十二岁上初三的又一枚南系学霸——南宇穹。
南宇穹的臭脾气,倒是和南之易挺像。第一次见面,就给了凌俐一个下马威——只瞄了她两眼,就直言不讳地和南之易说:“小叔叔,你女朋友看起来一脸蠢样,你就不怕以后生不出和我一样聪明的孩子?”
凌俐:“……”
尽管南之易当场就赏了这小子一个爆栗,结果,南宇穹倒是和南之易亲近地不得了,一直崇拜地跟着小叔叔身后,满眼放光。
眼见着一家子团聚,南奶奶乐呵呵的,嘴里嘟囔着方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午饭是南之君做的——早上出发之前,陆瑾然就准备好了食材,南之君则是一到家就开始烧锅炒菜,不到半个小时就端出十来个菜。
味道竟然还都很不错的……
甘沃语毫不吝啬自己的赞叹:“我们家,还是小君最能干。”
凌俐再一次确定了南之易挑剔的味蕾来自于哪里——曹妈、南之君、田正言,这三个大保姆都做得一手好菜,养出来的小吃货自然是挑剔得要命。
吃完饭,凌俐有些想睡觉,回屋眯了眯眼,再出来已经见不着南之易的踪影。
她跑去他常晒太阳的地方——没人;去奶奶的房间找——也没人;打他的手机——关机?
忽然紧张到背后一阵寒意,凌俐握着手机,不知所措。
这人,又跑到哪里去了?怎么都不和她说一声的。
好在,她还没来得及惊慌,就看到老宅的门口出现一个瘦高的人影。
眼见着南之易满头大汗地进屋,凌俐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什么毛病?现在你都不是一个人了,还不开手机?”
南之易摸了摸裤兜,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少了点什么,手机没电了刚才扔堂屋充电,忘记带了。”
“真的?”凌俐将信将疑,“下午干什么去了?”
南之易眼珠子一转,忍着笑,说:“保密,晚上再告诉你。”
眼见凌俐要发火,他忙拍拍她的头顶,又伏在她耳边:“乖了,我真的是因为忘记充电了,不是故意关机的,你知道,我现在就只有你的。”
凌俐脸都羞红了,结果一转头,看到南怀仁走进来。
她忙放开手里拽着的领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南怀仁也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声音很正常:“今天的晚饭,到戏台那边吃,镇长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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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镇流传百年的传统,据说就有一项是春节时候请全镇人吃流水席,摆足三天的那种。
这传统随着时光流逝不断演变,到了今时今日,也就是意思一下,在镇子最大的戏台边摆上十来桌传统饭菜,愿意吃的就去,不愿意的,在家团圆自己吃好吃的新鲜的,也没人追究和记恨。
难得回一次芙蓉镇的南家,算是镇上的翘楚,这次纯属衣锦还乡的那种,自然是被才上任一年的镇长惦记的。
所以,自从陆瑾然陪着奶奶回来、请人打扫、修葺老宅的时候,镇长就已经来请过好几次了。
毕竟生于斯长于斯,南怀仁对芙蓉镇还是很有些感情的,决定捧一次场,于是带着全家人赴宴——除了奶奶,和甘沃语。
奶奶吹不得夜风,自然是不能去的。而甘沃语则说自己一年里好容易尽孝一次,也不出门,所以留下来照顾奶奶。
南家人到的时候,桌子已经坐满七七八八,只是凌俐搭眼一看,总觉得有点古怪。
再一看,她终于瞧出这流水席,和阜南的有什么不一样。
那就是泾渭分明——男的一桌,女的一桌,除了还要坐妈妈膝盖的小孩,每一桌都是性别一致的。
他们一到,镇长已经非常热情地前来邀请南怀仁以及南家两兄弟入座主桌,甚至连南宇穹这个小P孩都有份,但看也不看凌俐和陆瑾然。
凌俐忽然有些惧怕,拉着南之易的手,悄悄问:“那我坐哪儿?”
南之易还没来得及回话,陆瑾然已经挽过凌俐的手,笑着说:“跟着我就好。”
这一顿晚饭真是吃得难以下咽。
倒不是菜不好吃,主要周围全是陌生人,除了陆瑾然泰然自若,同桌的七大姑八大姨一桌的,一圈子好奇的中年妇女的目光,其目标瞄准的都是凌俐。
很不习惯成为焦点人物,凌俐心里是如坐针毡的感觉。
尤其是,她总能感受到,背后似乎有不怀好意的目光,总是往她的方向凝聚。
凌俐对自己的第六感还是有些自信的,这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实在太明显。
她实在忍不可忍,终于回头,凝眸,朝着她以为的目光的来源看去。
却不料,她还真的发觉,几米远以外的一桌上,有几个女人,注意力就在她的方向。
见她回头,她们不仅目光不闪不避,反而还窃窃私语起来。
没想到背后议论人也能这么光明正大,凌俐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该以什么形式回应表示自己不喜欢被人议论,却不料忽然有人撞了撞她的肩膀。
回过头,意外地对上一双黝黑又澄澈的眼。
南之易冲她眨眼:“那桌太无趣了,我跟你们挤挤。”
说完,还真搬来个小板凳,又端过来自己的碗筷,非要挤在凌俐旁边。
于是乎,在男女泾渭分明的席桌上,凌俐这一桌风景独好,十个女人加一个男人的组合,特别显眼。
南之易是向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的,南家大家长和南之君,也相当知道南之易的毛病,早就见惯不惊。只有凌俐哭笑不得,一边食不知味地吃着饭,一边接受着周围上百号人的目光洗礼,不仅吃得胃疼,眉心都忍不住在跳。
吃了饭已经是晚上九点,南方自然也没有要围在一起看春晚的习惯,有些意犹未尽地转场聊天,南之易则拉着她的手,灵活地避开了三三两两的人,到了停在戏台旁边的汽车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