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锦川很是意外,眼里很有些错愕。
南之君早就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下一句,缓缓说道:“他说,你们俩搭档,一定可以救他出去。”
凌俐有一瞬的愣怔。
这样的话,似乎在哪里听过。
忽然又想起那个寒冷的冬夜,某个吊儿郎当从来没正行的人,拎着她的领子,说:“我的律师就是她,凌俐。除此之外的任何人,我都不会给授权的。”
要是时光能倒流就好了——如果那时候她没有介入那官司,不会和南之易有交集,也就不会有后来他渐渐地走进她的生活里。
这样的话,桃杏和他在一起,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少了她的参与,也许桃杏不会出事,他现在,也就不会有这场牢狱之灾了。
如果和他的相遇是一场错误,那现在,还要错上加错吗?
凌俐的思路还在因为往事缠绕成理不出头绪的一团糟,南之君已经开始和祝锦川,说起了前因后果。
南之君说,在南之易被羁押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联系好了京城的田大状,让他打这个官司。
南之君口里的田大状,并非是田正言,而是南之君的大学同学,有大天朝刑事辩护第一人美名的一位著名律师。
他曾经出庭辩护过很多举世瞩目的大案要案,影响力比起余文忠这样的学术派律师还要大很多。祝锦川当年最风光的那阵,也不会有人把他和田大状相提并论——那可真是萤烛之火岂能与日月争辉。
岂不料,田大状看在南之君面子上接了委托,从帝都连夜飞到雒都,却只见了南之易五分钟。
南之易让田大状传话,他只接受凌俐的辩护,如果要两个律师,那就加上祝锦川。
田大状也算第一次被人拒绝,除了向自己的老同学吐槽一番难得被嫌弃的经历,就是劝南之君,案情复杂扑朔迷离,南之易重则丢命轻则没了前程,一切都要慎之又慎。
总之,事不宜迟,要赶快找个南之易信任的律师,开始准备辩护的事。
南之君离去之前,甚至还说出“凌俐,就算我求你了”这样的话。
结合南之君的话,想起南之易的任性,凌俐忍不住苦笑。
这确实符合他的个性,一言不合就乱指律师,还不接受其他人的辩护——即使司法厅能强制指定援助律师给他,凌俐也相信南之君有能量把指定的援助律师换成自己想要上场的省内大状,但是,如果南之易不配合律师的工作,那又该怎么办?
她了解他,他又何尝不了解她?是不是他觉得自己这样要挟和赌气一样的做法,就能逼得她接下这个官司了?
内心不甘又纠结,最后还是祝锦川,给她指了个方向。
同样被南之易委托的祝锦川,说要不先看看警方那边的调查情况,再来说之后的事。
于是第二天就申请了阅卷。有南之君的能量,再加上李果的斡旋,他们这番没有委托书也能到警察局查阅案卷资料,进行地异常顺利。
警方手里并没有南之易的口供,但是,现场勘验笔录,给出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
半小时后,看完了警方掌握的证据,凌俐只觉得手脚发凉。
果然如吕潇潇之前的消息,现场几乎所有证据,都指向的南之易推了桃杏下楼,又故意伪装成自杀的现场。
一切的一切,都对南之易很不利。
从警察局出来,天色变暗,似乎要下雨。
祝锦川异常地沉默,直到送了她到楼下,才问:“你相信他没杀人吗?”
凌俐深吸口气,转头和他对视:“我说我信,你信吗?”
他眸色渐深,好半天才移开视线:“既然如此,那就试试吧。”
凌俐轻咬下唇,终于点了点头:“好。”
祝锦川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
如果这案子有明显的破绽,南之易明显是无罪的,那么,凌俐还可能不会接。
但,如果真的脱罪有难度,凌俐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快四个月了,就算凌俐已经不会红肿着眼睛来上班,可祝锦川知道,她过得很煎熬,也很压抑。
大雨里她那一场孤孤单单的哭泣,还不足以让她释放所有压力。
她需要一个渠道来发泄情绪;而他也需要一个机会,让凌俐彻底从那场情殇里,摆脱出来。
也许,这就是一个契机。
祝锦川轻抿嘴角,说:“那我明天去申请会见委托人,应该会很快就有结果,你今天早点休息,养好了精神,争取第一次会见,就取得进展性突破。”
————
接下了南之易的案子,凌俐辗转反侧几乎一晚上没睡。
她以为自己会心情复杂,然而三天后在看守所见到南之易的时候,她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南之易除了头发短了,精神面貌看起来颓废一点以外,脸上干干净净的,显然是才刮过胡须,也一点都不如她印象里的重刑犯那般憔悴,更没有戴上重刑犯必备的脚镣。
甚至,他的神色还很轻松。
祝锦川在整个会见过程里,摆设一般不言不语,摆明了这次就让凌俐提问。
凌俐的第一个问题是:“在案发前,你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在什么时候?”
警方的调查说,南之易在杀人前,七天不在家。
南之易似乎回忆了几秒,之后说:“她跳楼的七天前,我说回学校加班,她不让我走,还说,如果我那时候走了,会后悔的。我没想到她真会做傻事。”
凌俐闭上眼,忽然想起分手的那一天,她也和他说过同样的话——“如果你现在走了,你会后悔的”。
那一晚他没有回来,就如这一次对待桃杏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从纠缠的记忆里摆脱出来,继续发问:“所以,你认为现场仍然是自杀?”
“我也不知道,如果她是自杀,自然和我无关,如果不是自杀,那应该也不是我动的手。”
“应该?”凌俐微眯着眼,“不要用应该这种模糊的词,你要给我确切的答案。死者坠楼的时候,你在现场吗?你手上的伤痕怎么解释?”
南之易听到她的问题,嘴唇抿了抿,几秒后开口,缓声说着:“凌俐,你也不相信我吗?”
凌俐缓了缓心情:“你需要的不是我相信你,而是用事实和证据让法官相信你。另外,如果你觉得你无罪,我们就做无罪辩护,如果真是你下的手,也希望你不要顾左而言他,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我们再来确定辩护的策略。”
顿了顿,她定定地看着南之易:“明白了吗?如果你想要重获自由,必须全心全意信任我,并且,告诉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南之易的视线却不是在她身上。
他看着天花板,环抱着双臂,似乎在回忆。
凌俐等着他想起来和案件相关的细节,却不料半分钟后,他开口说:“她一个人在那屋子里,七天都没出门,我实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对她的心理状况一无所知。”
凌俐怔了怔,下意识问:“七天不出门?那米粒和古丽呢?都不需要遛吗?”
南之易眸子里黯了黯,之后平静地回望她:“米粒和古丽,早就不在了。”
凌俐眉心一跳,忍不住叫出来:“怎么会?你怎么照顾她们的!”
南之易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很多事情都变了,她和你不同,她不喜欢的东西,都会毁掉。”
凌俐心里还想着米粒和古丽,之后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是她下的手?”
因为那一次狗狗中毒的巧克力事件,凌俐第一时间,就把米粒古丽,和桃杏联系在了一起。
南之易依旧不做正面的回答,只低垂着眸子说:“你变化也好大,真的和以前那个小菜鸟不同了。粉妹,你长大了。”
一小时后,从看守所出来,凌俐的心情很沮丧。
就算是她百般不愿意,可为了能让南之易不至于被冤枉,还是接了这个委托,可他,依旧一点都不配合。
祝锦川默了片刻,对凌俐说:“他在绕圈子,一直拒绝正面回答你的问题。”
凌俐和他对视,点了点头。
她也早看出来了——就凭她对南之易的了解,分明能看出他不是在诚恳地和她对话。
虽然不承认自己杀人,但他总是顾左而言他,老是让话题跑偏,还动不动就沉默几分钟——这让凌俐怀疑,他根本就没想让自己有脱罪的机会。
他说她变化很大,而他,也明显和以前也不一样了,曾经澄澈的眸子里云遮雾盖一般,她根本就不敢猜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分手不过几个月而已,他,怎么就变化如此之大?
而且,为什么非要指定她当律师?是给媒体制造话题,还是觉得刑事诉讼也是一场游戏而已,他不管怎么玩也能全身而退?
可这一场,是故意杀人的罪名,一旦辩护失败重则失去生命,轻则,也是数十年的牢狱之灾。
而凌俐目前最关注的事,南之易和桃杏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说从南之易这里得不到有效的东西,那她只好从其他人那里下手了。
凌俐攥紧手心,想着其他的办法。
一天后,她在阜南大学的自习室里,找到了陆鹏。
这个大男孩瘦了好大一圈,眼神竟有点沧桑。
凌俐知道桃杏的事让陆鹏也很受伤,多年的守护换来冷冷的嘲讽,而当南之易选择守护桃杏的时候,更让陆鹏受到了双重的打击。
想必,这几个月,陆鹏也很难过。
看到凌俐的时候,陆鹏眼里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明白她为了什么而来。
当知道凌俐接下了南之易案件的辩护时,陆鹏咬了咬唇,似乎很挣扎。
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说起这几个月南之易和桃杏之间的事。
“杏儿从医院回来,没多久就搬到老师那里,老师说是为了她好,担心她会想不开。但是,老师却经常不回家。后来……后来,杏儿一次遛狗,放跑了米粒和古丽,老师就更加不回去了。”
凌俐愣了愣:“米粒和古丽,是跑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