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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大雪

  从监狱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快到中午。

  在回到昌山市区的半个小时路程中,祝锦川面色沉沉,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的模样,让凌俐也自觉地拉上嘴上的拉链,两个人一直保持沉默。

  凌俐偷偷瞄了眼专心开车的祝锦川。

  她不大爱说话,也是因为性格使然,但祝锦川明明能言善道的,刚刚跟秦兴海的询问中,他话不太多但循循善诱的,三言两语就能说得秦兴海眼里冒光,谈话技巧超高超的,却能憋住话到五小时的路程只跟同车的她说两三句的程度,看来是真的很讨厌她。

  想到这里,凌俐又有些自嘲,祝大状的金口,自然是为了哄当事人而生,跟她一个小菜鸟说话不能得名不能得利的,自然惜字如金。

  等到了市区,祝锦川把车停在一个特产店门口,主动开口问她:“你要不要买些什么特产回去?昌山的水果、苦荞茶都不错。”

  凌俐正在神游,听他这样一说,有些意外地转过头,又摇摇头:“不买。”

  现在淘宝无比方便,大老远的搬回去一些直接在网上下单就可以坐等快递员小哥哥送上门的特产,浪费资源。

  祝锦川也不多劝她,把凌俐一个人留在车上,自己到店里买了一大堆水果,还有一些礼盒包装的东西,扔到车尾箱。

  随后,他又敲下她的车窗,说:“下来吧,吃了午饭再走,直接回雒都。”

  午餐就在路边一家小店,经营昌山的特色的羊肉米线。

  店面简陋,可味道着实不错,细细白白的米线浸在汤白味鲜的羊肉汤里,面上浮着片得薄薄的羊肉和葱花和芫荽。

  不仅卖相不错,味道更是不错。羊肉不腥不膻,肥嫩可口,汤浓味醇,米线也很有嚼劲,如果清汤的有些腻,还可以加些小米椒,或者让老板来几片酸白菜解腻。

  凌俐本来就饿了大半天,那浓香扑鼻的味道让她直冒口水,等老板端上碗,忙不迭低头吃起来。不仅一小碗米线很快吃完,连汤都喝得不剩,随着食物下肚,热量游走到四肢,她额头鼻尖上,也出了细细密密一层汗。

  都吃完了,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吃相怕是很不雅,也不知道会不会又引来祝大状的冷眼。

  等惴惴不安抬起头,她才发现,祝锦川已经不在桌前,而是立在饭店外的一株大树下,手指间夹着烟,抬头仰望着头顶郁郁葱葱的树冠。

  昌山这样的亚热带气候地区,四季如春,哪怕是冬季,白天温度也基本在十五度以上,路边树木常年都是苍翠繁茂,遮天蔽日一般。

  凌俐拿出纸巾,小心翼翼清理了沾上油渍的嘴角和手指,又捋了捋头发,拿出小镜子仔细观察了确实没有什么槽点,才从店里出来,站到祝锦川身边,低眉顺目地喊了声:“祝主任。”

  祝锦川转头看了看她,又回头看看小店的桌面,问道:“吃完了?一碗够吗?”

  凌俐想起被她吃得一干二净的碗,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

  不过,祝锦川倒是没有拿她的吃相作伐,只淡淡一句:“休息几分钟就走吧。”

  凌俐点点头,忽然想起刚才他在监狱里的和秦兴海说的那句话,实在忍不住好奇,一时间问出口:“您刚才跟委托人说的,所谓天时、地利、人和,都是指的什么?”

  祝锦川紧抿着薄唇,眼底带着一丝笑意:“第一,从时机上来看,这两年每年都有重大的冤假错案浮上水面,对于被告人长期申诉的案子,从中央到地方,都前所未有地重视,这是天时;

  第二,从阜南的情况看,省高院新任院长是典型的学者型法官,是个强硬派,他带领下法院风格也强硬了不少,对于有打公检两家脸的机会,怕是不会轻易错过,这是地利;

  至于人和,我先卖个关子,等到了那一天,你自然就知道了。”

  凌俐听得半懂不懂的,不过虽然疑虑重重,看祝锦川不愿深说的模样,也就知情识趣地闭上嘴,默默立在原地。

  祝锦川一口口抽着烟,忽然又抬头望着顶上那片树荫,声音缓慢而悠远:“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这个问题让凌俐有些呆住。怎么回事?科普植物种类这种事,不是南之易的风格吗?怎么跑到祝大状身上来了?

  虽然一头雾水,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

  祝锦川垂下眸子,轻声说:“这是蓝花楹,有名的景观树,只是这树喜欢温暖的气候,国内只有亚热带的地方才有,栽的地方不多,雒都更是难得一见。”

  看到祝锦川脸上似有些怀恋的表情,凌俐更是摸不着头脑。怎么看,祝锦川也不像喜欢闲谈的人,怎么会突然跟她聊起树?

  他深深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烟雾,继续说着:“这条路的两边全是蓝花楹,每年四五月的时候就开花,开起来是一片铺天盖日的蓝紫色,好像梦幻仙境一般。等风吹过的时候,花瓣轻轻落下,地上也全是细细碎碎的紫,美极了。”

  凌俐悄悄地在手机里百度了一下蓝花楹,待看到开花时候的形态,忽然对他话里描述的场景有些向往起来,想象着那纤细枝头缀满如云朵般的紫,该是多么美丽的景象。

  她还在神游,祝锦川突然转过头,眸子里闪着微光:“你知不知道,蓝花楹的花语是什么?”

  凌俐怔怔摇头,心里还在疑惑着,为什么严肃如他,会和浪漫的花语联系在一起?

  而且,祝锦川从来不做没有目的的事,他问她如此冷门的东西,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几秒后,祝锦川微叹了口气,缓缓说着:“蓝花楹的花语是,在绝望中等待爱情。”

  她倏然一愣,嘴里回答:“啊?”

  绝望中等待爱情,这又是什么GUI?是祝大状在形容他自己的心态吗?

  可为什么跟她说这话?她又不是知心大姐还能倾听面瘫中年倾诉感情生活的,这话她该怎么接?

  难道说她该开导开导祝锦川,虚情假意说一番“没关系,总有那么一个人在等你”,或者干脆实话实说“别等了,继续绝望吧”?

  凌俐忍不住一阵胡思乱想,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祝锦川却又忽然挑眉一笑,说:“换句话说,这花也叫单身狗之花。你就这样立在这里,和这树,可真配啊。”

  说完,他也不再管凌俐,低头掐掉手里的烟,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等他上了车关了门,又从车窗里探出头,对着呆立在原地的凌俐喊道:“上车,走了,你是真要呆在这里等到花开吗?”

  接着,是一声虽然轻但很愉悦的笑声。

  凌俐低头看了看自己蓝紫色的大衣,又想了想刚才祝锦川的话,终于明白了过来,顿时瞪大了眼睛。

  祝锦川这莫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她眼角又是一抽,祝大状这没头没尾的笑话,实在是冷得不得了,让她连干笑一声捧捧场的心情都没有。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里默默吐着槽,跟着祝锦川上了车。

  汽车顺着昌山市区的主干道开了十几分钟,没过多久便开上绕城高速,向出城方向开去。

  这一次出城,便是要从亚热带到温带,直接赶回雒都了。

  刚才还有心情打趣她的祝锦川,这一会儿又阴沉着脸,双眼平视前方,身上浓浓的“生人勿近”气场。

  凌俐忍不住腹诽,这人阴晴不定实在太难伺候,接下来的路程怕是又要开启五个小时管理员禁言模式,实在有些无聊。于是,干脆闭上眼睛倚在车门上,默默装睡起来。

  随着车身晃晃荡荡,她装着装着,竟然真的困了。等她睡了一小会起来,发觉似乎已经穿过那条似把平原和大山隔绝起来的隧道,汽车再一次进入山区。

  天色有些阴沉,天边的云层也越来越厚。祝锦川的脸色,也跟着越来越黑。

  凌俐小心翼翼侧眸看了眼他,又默默缩了缩脖子,生怕引得心情不好的祝大状又拿她作伐打击报复。

  只不过,没几分钟,凌俐就知道他面色凝重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过了隧道,海拔开始渐渐上升,雪花也纷纷飘落。渐渐地,竟然下得洋洋洒洒,撒盐扯絮一般遮住天幕。

  道路湿滑难当,又有些结冰,祝锦川的越野车即使有四驱模式,也开始有些打滑,不得以只好k降低了车速。

  “这天气,恐怕路程至少增加好几小时了,做好心理准备,可能晚上才能到雒都。”

  祝锦川看了一眼仪表盘上四十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烦躁。

  凌俐老老实实“哦”了一声,不敢发表意见,更不敢发一点牢骚,哪怕她归心似箭想早点摆脱祝大状身边的低气压,无奈天公不作美,她又有什么办法?

  随着雪越来越大,凌俐的心也不禁沉了下来。

  等到了菩萨岗,也就是她曾经停留过的那个服务区,只短短一天的时间,这里已经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屋檐上已堆积起好几公分厚的雪,看起来又白又绵软,路边的树木的枝丫上也盛满了雪,偶尔一阵风吹过,摇曳着落下一层,没多久又被覆盖。

  雒都很少下雪,哪怕受厄尔尼诺现象影响所谓的寒冬,最冷的那几天,最多下一场又轻又薄的小雪安慰一下翘首以盼的人们,那雪珠一般的雪花,落到地上便化成水,很少能堆积起来。

  这样漫天羽毛下得纷纷扬扬的大雪,在这之前,她竟从未见过。

  祝锦川把车停到服务区的停车场,对凌俐说:“去上个卫生间吧,下一个服务区四十几公里,这鬼天气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到。”

  凌俐点点头开了车门,脚才刚沾到地,就被车外零度以下的低温来了个下马威。

  她哆哆嗦嗦下了车,紧了紧自己身上薄薄的呢大衣,小心翼翼走向十几米远的卫生间,有些后悔应该穿得厚一些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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