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话一出口，白衣老者顾淮州还没说话，一旁仅剩的那名三十多岁的大汉怒道：“放屁，有你这样路过的吗？”

　　燕云冷笑道：“我确实是路过。”

　　这时那些普通武者中突然走出一人，迅速的走到顾淮州身边耳语了几句，燕云看这人有几分眼熟，回想一下，突然想起他就是在进永安城前曾诓骗过自己三人的那名自称狄镖师的人，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又遇见了。

　　燕云扫了一眼这人的腿脚，没想到才短短一日功夫腿上的伤就好了，又出来干杀人打劫的勾当，燕云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在天香居时燕野说起过的一件事。

　　燕家家主寿期将至，依附于燕家的大小势力都送上不少寿礼，有不少本地的强豪互相勾结，沿路打劫，燕家好像还派人沿途保护，当时燕云只是随便听听，这时却发觉好像正好被自己遇见了一起。

　　不知狄镖师对顾淮州说了什么，待狄镖师退到人群中时，顾淮州对燕云道：“不管小友是不是路过，这个且放在一边，今次是我徒弟齐山率先出手，小友伤他性命，也是他学艺不精，不怪小友，但事有一果，必有一因，我们两方在此搏命，小友偷偷在一旁窥视，难免让人疑心，不管怎么说，都是小友不对在先，小友可承认否？”

　　顾淮州神情泰然，语调沉缓，仿佛死去的不是他的徒弟，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对面为首那名汉子暗自佩服此老的定力，同时也有些疑惑，想不到他对一个少年如此客气，似有惧心，也不禁暗自哂笑。

　　燕云想了想，觉得此老话中有未尽之意，遂点了点头，想看看他还有何话说。

　　顾淮州接口道：“既然是小友不对在先，又伤我徒儿性命，按理说我天火真人必定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但我宁愿相信这是场误会，小老儿也不想在动干戈，这于双方无益，到叫旁人看了笑话，小老儿倒有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不知小友想不想听听？”

　　燕云差不多已经猜到对方想说什么了，不过面上一副恭谦模样，点头道：“请说。”

　　“好！”顾淮州朗声道：“我们师徒与对面这些燕家走狗不共戴天，小友若能助我等将其一举全歼，也算对我那死去的徒儿有个交代，你我之事，一笔勾销，小友意下如何？”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顾淮州手下诸人，这才明白他的用意。

　　“哈哈哈哈！顾老匹夫，你真是好手段阿！”对面为首的那名大汉一步迈出，朗声轻笑道：“可惜，可惜阿，天火真人顾淮州，在中州散修中，也是有名有姓的高人，没想到今日竟然沦落到用诡话去笼络一个孩子的地步，未免堕了自己多年闯出的威名！”

　　顾淮州面不改色的回道：“这位小友年纪虽小，我却都看不透他的修为，绝非普通少年人可比，想必也是出自名门，不知小友对我的提议意下如何？”

　　顾淮州再次看向燕云，就连对面的那名大汉也有些紧张，本来己方就处在弱势，看刚才这少年出手，即便不如自己，也比自己的两个手下要强的多，若对方在添这一强援，今夜恐怕真要交代在这里。

　　奈何这大汉虽然心里焦急，却不似顾淮州那样口齿伶俐，不想让燕云出手帮助对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燕云见顾淮州两次询问自己，知道不能不答了。

　　燕云微微一笑，道：“老先生说的句句在理。”

　　顾淮州不由面上一喜，却听燕云话锋一转，道：“只不过听您老说小子伤及令徒性命，小子反思之后也觉得不对，岂可出手就伤人性命，大家都是娘生爹养的，应该好生珍惜性命才对，所以小子虽然觉得老先生说的在理，却不能帮老先生在害人性命了。”

　　顾淮州一呆，细细查看燕云脸色，分辨不出燕云是真心说这番话，还是有意调侃自己，若不是手下告诉自己这少年人可能还有帮手，自己必定不会对他如此客气，不过这少年身手虽然不弱，顾淮州也并未特别放在心上，闻言微微点头，不想在和燕云纠缠。

　　“小友既然如此说，老夫也不好在勉强，小友既然是路过，是否可以先行一步？免得在引起什么误会？”顾淮州说话的同时，也在打量燕云。

　　燕云已经从顾淮州方才的话中知道他要对付的人和燕家有关，自然不能这样就走了，面上有些犹豫，又有些好奇，左右看了看才道：“这里这么热闹，比城里耍猴的好玩多了，我若错过实在是太可惜了。”

　　顾淮州身边的汉子又忍不住，低骂一声就想过来，却被顾淮州拦住，那汉子不服道：“师父，他骂我们畜生都不如，让我宰了他。”

　　顾淮州一瞪眼，对燕云道：“小友想看且在一边看着，可不要插手，刚才是误会，若在有什么事情发生，可别怪老夫欺负一个后辈。”

　　顾淮州不想节外生枝，转头看向对面为首的那名汉子，冷冷道：“燕虎，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过是一个被燕家收养的孤儿，燕家如何实则和你没什么关系，老夫对你过往略知一二，在这劝你一句，燕家已经日暮西山，兴旺不了多久了，你还是尽早为自己盘算，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燕虎一抱拳：“多谢真人关心，燕家家主对我有抚养之恩，家主声名享誉玄天大陆数百年，海内尽知，能得他老人家赏识器重，为燕家做点事情，实在是修来之福。”

　　顾淮州哈哈大笑，摇头道：“燕家家主自然是人中之龙，飘渺仙会上，一人连毙挑战的李家六名高手，老夫也是佩服的，但燕家家主已经快四百岁，用不上百年，必然渡劫飞升，燕家后辈却是不争气，四个女儿为了燕家都嫁到了别家，其中三女儿还是个普通人不适合修真，这些都不必说，就说两个儿子吧，大儿子燕临天不适合修真，又死于非命，二儿子燕临渊资质有限，听说现在仍卡在金丹后期，还不知道何时才能进入元婴期，连你这家奴都不如，你说燕家还有什么指望？”

　　燕虎身后众武者听了，虽怒目相视，但眼中都存一丝犹疑之色，他们不过是些普通人，有些功夫却和修真者不能相比，只知道燕家是八大修真世家之一，虽然也知道燕家这数百年间实力大减，被雷家赶出了燕州，但并不知道燕家已经这般没落，这些人虽然活不过百年，但哪个不希望自己的靠山坚挺些？

　　只有燕虎知道顾淮州所言句句属实，但仍道：“燕家逐年没落是不假，但燕家先辈中出过无数渡劫飞升的仙人，眼下也不过是一时之困，传承自不会断绝，谁敢说家主飞升之前就不会出现惊才绝艳的传人？更何况燕家子女辈现在在外闯荡的风刀霜剑，在修真界上也是大大的有名。”

　　顾淮州负手而笑：“风刀霜剑？多半还是靠着外人，而且烈风赤阳刀陆尘乃雷家弃徒，到底是不是真心帮着燕家还未可知，而且雷家风雷四煞八大人雄，哪个修为不在陆尘之上？雷家不论二代还是三代都人才济济，绝对不是燕家可比。”

　　燕虎双眸一凝：“顾真人句句打压燕家，原来已经暗中投靠了雷家，不知雷家给了你什么好处？”

　　顾淮州一笑，并未否认，燕虎冷笑道：“不知雷家给的好处可包括这些？”

　　燕虎随手往地上一指，正是刚才搏杀中横倒竖卧的那些尸体：“这便是顾真人所得的好处？”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的面容，忽地凝固，就连一直冷眼旁观的燕云都是一窒。

　　一条条死尸，尸首分离者有之，被人腰斩者有之，残肢断臂者有之，因失血过多没得到及时救治而亡者有之，在四周火把的照耀下，一条条尸体，在之前，这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阿，这时却都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燕虎又道：“既然雷家人才济济，又怎会在乎投靠的顾真人死活？而且雷家和魔教关系密切，说不定哪天正道诸派再次联手讨伐魔教，顺带灭了雷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燕虎口气一缓：“不如顾真人弃暗投明，投到燕家门下，燕家家主宅心仁厚，胸怀广阔，自不会介意今日之事，想那陆尘都能得到燕家重用，顾真人一身修为必定不会埋没。”

　　燕云没想到这粗豪的大汉竟然能说出如此细腻，煽动人心的话，顾淮州也大感意外，心里还真有些动摇，特别是雷家和魔教关系密切那句，正切中内心的薄弱处。

　　“啪，啪，啪，啪，啪。”

　　这时远处有缓慢得仿佛嘲讽般的击掌声传来，打破了这边的对峙，众人都朝那边看去。

　　只见在黑夜中，一人施施然负手而来，步履看似轻盈缓慢，却几步就到了场中，在往身上看去，一身黑衣，身如标枪，配上一袭血色斗篷，显得十分妖逸。

　　顾淮州见到竟然是此人，心里又惊又喜，稍稍有些动摇的内心却一下子坚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