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离婚危机(二)
离婚的事,是顾丽平主动提出的,这大概是顾丽平结婚二十多年来头一次这么坚持自己的决定。
闹离婚那阵,不但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很不理解,轮番做她工作,希望她打消这个念头,严朵的爸爸严建军一开始也是坚决不同意。
严建军自认一向对老婆还算不错,两人的日子也过得挺好,好不容易熬到女儿都毕业了,说不定过几年就能恋爱结婚了,突然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把他弄懵了。
一向性格柔弱没什么主见的老妈突然这么顽固,起初严朵也特别不理解,反复追问离婚的理由,顾丽平只是说:“好不容易熬到你大了,我也没什么可挂心的事了,这种日子我一天也不想再过了。”
再追问下去,顾丽平最多说一句:“你爸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就是跟他过日子我喘不过气,再过下去我只怕有一天要跳楼了。”
之后再没有人敢劝顾丽平放弃离婚的念头了,大家都猜测她是不是提前更年期反应太严重了,甚至有人怀疑她患上轻微的精神疾病。严建军特别气愤,顾丽平那句话说得简直把他形容成恶魔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经常家暴呢。
直到父母离婚两年后,严朵才在一本关于两性关系的书籍里面看到类似的案例,书上说这种情况多一方面是因为女性习惯于对家庭做出奉献,却得不到相应的回报。
顾丽平这种性格的女性从婚姻刚开始乃至很长一段时间内,对家庭的无偿奉献起初也是心甘情愿的,时间久了,她感觉到自己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她也依旧只是把不满埋藏在心里,而不是选择说出来,压抑压抑再压抑,直到情绪完全失控。
严朵记忆中,顾丽平从来只考虑丈夫喜欢吃什么、女儿喜欢用什么,从来不考虑自己喜欢什么。
家庭是她人生的重心,完全忽略了自己的需求。
另一方面是长久以来,家里男人做主,她虽然习惯性地顺从,心里却很憋屈。
当这样的情绪潜伏的时间太久,一但爆发出来就难以挽回了。
书上说,有一个国外的女性到八十多岁,才爆发出来,不顾全家的劝阻执拗地要求离婚,这个案例看得严朵咋舌不已。
而顾丽平性格的形成其实是有原因的。
顾丽平和严建军都是再婚,顾丽平第一次婚姻失败后,十分担心第二次婚姻也会失败,为了维持这段婚姻,她在婚姻中总是扮演忍让的角色。
严建军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男子主义倾向十分严重的人,第一次婚姻失败就是因为前妻的个性太有主见,不够温顺。
表面上看严建军与顾丽平偏柔弱的性格倒是相得益彰。
严建军四十岁以后,性子就改了很多,已经在往居家好男人的方向发展。这年头已经不流行大男子主义了,女人都要有点个性才可爱,严建军年纪大的时候也感慨过一回:如果是现在的他,第一次离婚的事肯定不会发生的,也压根不会有严朵的存在了。
隐忍了十几年的顾丽平已经有心病,老爸的变化她根本没看在眼里,一味地按照习惯生活。
说实话吧,严朵一直觉得如果不是老爸后来的性子和缓了,老妈估计早几年就吵着要离婚了。
后来严朵把这个案例分析说给顾丽平听,顾丽平咂摸了一下,觉得说的还挺有道理。那个时候顾丽平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精神不稳定的迹象,看样子真的是离婚以后就回复正常了。
严朵暗自叹息,若是老爸老妈早点了解双方的问题,适当调整相处的模式,说不定根本不会离婚。
事后严朵也在闲的时候把这事告诉了老爸,严建军一开始还想辩解几句,终究还是没做声。反正这俩人也不可能复婚,告诉他也不过是让他活得明白点,省的整天惦记着到底哪出了什么问题,憋出病就麻烦了。
今天是周末,约好了要去姥姥家的。
老妈开始收拾去姥姥家要带的东西,她拎了一袋自己腌的咸鸭蛋和一桶别人送的米酒,一边收拾一边问严朵:“你到底去不去,不去午饭你就自己解决了啊!”
严朵赶紧说:“我迟点去,姥姥家什么都没有,去早了就在那发呆。”其实她想先玩一会游戏再去。
顾丽平是希望严朵去看看姥姥的,所以肯定没有意见,她开始絮絮叨叨“出门别忘打伞”、“擦点防晒霜”、“别走太晚”之类的话。严朵姥姥家与严朵的家就隔了两条街,走路也就十几分钟路程,不用乘车。
现在的顾丽平看起来兴致高昂,完全看不出不久前还在闹情绪。
老妈一但开口说话了,老爸这边也就认为警报解除了,他开始默默地把老妈手里的东西接到自己手上,很有几分沉默的殷勤。
严朵嘲笑他“狗腿”,以前的严朵可不敢这样打趣父母。
严建军摸摸下巴,故作吃惊:“这么帅的狗腿?”。
本来不太高兴的顾丽平也忍不住笑骂了父女俩几句。
严朵现在觉得,老爸其实是个很想把日子过好的人,经常在用行动来讨好老妈,可惜老妈完全没有接受到老爸发出的献殷勤信号,反而经常觉得老爸大包大揽不给她做主的机会。
老妈的问题不用说了,而老爸这边最大的问题大概就是,如果老妈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就认为没有问题,沉默只是因为丢了面子。
只有长时间的沉默才会让他产生“老婆好像生气了”的意识。
这两个人就像一个在高频段,一个在低频段,发出的信号对方都接受不到。
即便偶尔接受到了,也破解不了对方的密码。
严朵从前也没意识到沉默当中暗藏的危险信号。
严朵认为,与其让老爸先学会破解老妈的“无线电”发出的信号,倒不如先让老妈愿意开口表达自己的意愿和不满,情绪有了发泄的途径,怨气就不会积存在心里。
老爸这方面最好能跟他好好谈谈,现在他比较能听得进去别人说话了,交流起来反而容易,不像老妈,外表柔顺内心顽固。
当然,如果能双管齐下那就更好了。
毕竟这也不是三两句话能解决的问题。
夫妻俩走之前,严朵又让他们把刚发的冷饮带一半去,说是大姨和小舅家的小孩去了可以吃,其实严朵为了减肥压根就不准备吃这些甜冷饮了,留下一半是因为老爸老妈偶尔也会吃。
往娘家带东西,老妈当然是没意见的,老爸在这方面也从来不吝啬。
在装冷饮的时候,严朵乘机夸奖一番:“我听书成哥和睿蕊说姨夫和舅妈最不乐意带东西去姥姥家,送瓶麻油都要嘀咕好半天,还是我爸爽快,一句废话都没有。”
顾睿蕊是舅舅家的女儿,比严朵小三岁,确实经常说她妈,也就是严朵的舅妈小气,至于严朵表哥孙书成那就是个闷罐子,压根不爱说话,绝对不可能对严朵说父母的坏话,严朵为了衬托老爸的优点,把姨夫也捎带上了,反正老妈也不会找俩孩子求证真伪。
但要严朵来看,舅妈其实性子挺直爽的,不算个小气人,倒是姨夫确实抠门了点。
老妈不置可否地说:“你爸就是话少。”
“上回姥姥还夸我爸来着,说他这女婿做得没话说。”
老妈抿嘴乐了:“怎么什么人到你姥姥嘴里都跟朵花似的,上回她还夸你姨夫他妈,说她会买东西呢。”
一家子听了这话全笑了,那一年姥爷生病,姨夫的母亲来探望亲家,正赶上西瓜滞销价格大跌,结果她一口气买六个西瓜装在麻袋里,搁电瓶车后座运来,拎上三楼都累得直喘。
结果姥姥姥爷吃不完,还打电话叫严朵去拿了两个。
事后姥姥一个劲地夸亲家真是辛苦了,老妈却觉得来探望病人就送六个瓜也太奇葩了,别说病人能不能吃寒凉的东西,吃不完放家里也坏了呀,所以有点不太高兴。当着姨夫的面不说,回家就拿这当笑话说。
全家人笑了一阵,顾丽平又说起了当年她跟老爸刚经人介绍认识那会,老爸跑去姥姥姥爷家献殷勤,帮忙修家具的笑话。姥姥姥爷知道是未来的女婿可热情了,又是倒水又是送毛巾,老爸全程一句话没说,修好了家具就默默地走了,害得姥姥姥爷以为他在生气,赶紧打电话问顾丽平两人是不是吵架了。
第二天老妈拖着老爸跑去解释,说他其实就是有点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严朵简直不敢相信二婚而且还有了个儿子的老爸居然还这么青涩。
虽然听过无数次,严朵还是捧场地大笑起来。
夫妻俩拎着大包小包走了,严朵赶紧奔回房间打开游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