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看惯了上京的衣裳,再看我们这个县城的衣服,总觉得很土。
可看沈碧和张晓菲挑的那么兴致勃勃,我也不好意思打击她们。
突然,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沈绛,是沈绛吧。”
我一扭头,看见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脸盘圆润,五官依稀有些熟悉。
“哎呀,是我,小芳。”女人上前拉住我的手,激动地大喊,“我去七巷店里几回,都没见着你,后来才知道你去上大学了,说起来咱们有一年没见了吧,我都胖成这样了,你都认不出我了。”
“是小芳?”我呆住了。
当年那个瘦瘦的,很机灵的小芳?
她怎么胖成了这样,脸都快有原来的两倍大了,肚腩也鼓鼓的,跟怀胎三月似的。
“是我啊。”小芳很激动,“终于见到你了,沈绛,你在外面上大学怎么样?上京,是不是比县城要大多了?”
“是大多了。”我点了点头,“上京的小楼比咱们这里多,商场也多,来往的女人穿的可阔气了,一看就比咱们这里好。”
“是啊,你能有机会上大学,真好。”小芳有些失落的垂下头,“我现在嫁人了,生了孩子,才知道能好好学习是多么难得的机会。”
“你别这样。”我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孩,问道,“你这是带孩子出来逛街?孩子爸爸呢?你婆婆呢?就这样放心让你出来?”
“哎呀,别提这些了,我跟孩子爸吵架了,天天就知道玩,也不看孩子,孩子奶奶也不好相与,小绛你不知道,我都后悔死了,早知道,我宁愿嫁给朱雷也不嫁给他……”小芳说着哭了起来。
我叹了口气,其实这都是意料之中的。
毕竟小芳是为了彩礼钱才嫁给那男的。
至于那男人思想就更简单了,给你钱把你娶过来,其实就相当于把你买了,又怎么会对你好呢。
可惜小芳不懂,我当时劝阻也无效,只能眼睁睁看她跳进火坑。
“我现在天天睁开眼就是照顾孩子,谁也不给搭把手,孩子哭了闹了也没人管,尿了拉了也没人问,我累得要死也得硬着头皮看孩子,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人家。”小芳发泄似的大哭,惊醒了熟睡的孩子。
孩子嚎啕,她赶紧侧过身轻拍孩子,见没效果,就掀开衣服,在大街上喂起奶来。
想当初,小芳可是个看到男人赤裸上身都会脸红的姑娘啊。
现在竟然能在大街上喂奶而面不改色。
我不禁叹了口气,问道,“那你娘家人呢?你妈不给你搭把手?”
“我妈?我怀孕的时候本来也是照顾我的,可是后来我嫂子怀孕了,她就不管我了,说我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小芳又哭了起来。
我彻底无语了,这家里人也太过分了。
可偏偏我又是个外人,不能置喙,只能提示她道,“你也得为自己争取一下,不管是婆家也好娘家也好,该是自己的,争取一下。”
“我也想啊。”小芳哭哭啼啼的,“可是说了也不听,我也不想跟她们撕破脸皮,都是一家人。”
“孩子爸爸赚钱吗?”我想了想又问。
“偶尔打个零工,种个地,赚的钱还不够花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小芳抹着眼泪道。
“都这样了,你还继续跟他过?”我有些匪夷所思,“你以前打工,一个月也有一百多,现在晓菲妈妈一个月都快两百了,怎么也比孩子爸爸赚那点钱多吧。”
“那我能怎么办?孩子还小,刚出生不能没有爸爸啊。再说了,我要是去赚钱,孩子可咋办。”小芳含着泪反驳我。
我睁大眼睛,好久才长舒了一口气,“那……那好吧。”
自己都不想着改变,就知道哭,我一个人外人自然也不好说太多。
“我不容易啊,天天睁开眼睛就是孩子孩子孩子,饭我做,衣服我洗,孩子我看,天天累死了。”小芳还在那里碎碎念。
我有些尴尬的从衣服里掏出一百块钱塞给了她。
“小绛你这是干啥?”小芳抓着钱,作势要塞回给我。
“就当给孩子的见面礼吧。”我笑了笑,轻轻推了回去。
小芳有些不好意思,“那我替孩子谢谢你啊。”
就把钱塞进了兜里。
我望着她透着自得的眼角,不禁轻叹一口气。
时光就是这么可怕,竟然能让一个女孩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等沈碧和张晓菲挑好了衣服,我跟小芳道了声别,就拉着她俩赶紧的走了。
“姐,咋了,光我买衣服,你不买啊。”沈碧好奇的问我。
“我不缺衣服,在上京什么样的衣服买不着,你选你的。”我叹了口气,不想拿小芳的事儿污染沈碧的心灵。
等她们在市场逛够,我们就回家了。
晚上我跟妈说了一下小芳的事儿,妈不意外,跟我说,“小芳已经来店里好几次了呢,碍于往日情分,我每次都给她带点吃的回去,她还一直打听你,也不知道是想干啥。”
“她能干啥啊。”沈碧一边吃零食,一边翘着二郎腿,“现在就跟怨妇似的,天天哭哭啼啼,找姐估计也就是为了倾诉而已。”
我妈瞪了沈碧一眼,“暑假作业写完了吗?”
沈碧捏零食的动作有些僵硬,“嘿嘿,妈,这不是快过年了嘛,等过完年再写。”
“你这丫头。”我点了点她的额头,“不好好上学,就是小芳那样的日子,你要过吗?”
“不不不。”沈碧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那不可能的,让我过这种丈夫不赚钱天天除了哭就是哭,没事只能去从前朋友家里打秋风的人,我宁愿死也不这样。”
“那你就好好上学,考个好点的学校。”我瞪了她一眼,“就算你的小提琴能加艺术分,你的基础功课也不能落下。”
“我知道啦,我的姐姐,我的妈妈。”沈碧求饶似的举起双手,“我败了,我去看书,我这就去,你们聊。”
说完,钻进了屋里。
没多大会,就有背英文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和妈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这个年过的比以往平静了许多。
因为和爸的不欢而散,接下来每次送饭,都是沈碧一个人去的,我是一点都不想看见他。
有一次,沈碧告诉我,爸每次看不见我都很失落。
我就冷笑。
下次再去的时候,我让沈碧提一下张琼玉。
果然,爸很激动,恨不得抓着沈碧的手询问张琼玉在哪儿,过得怎么样。
等回来的时候,沈碧一脸苦相,跟我道歉,“对不起姐,你说得对,跟张琼玉比起来,我们姐妹俩都不算什么。”
我冷哼一声,“知道就行了,以后送饭归送饭,别想太多。”
“知道了。”沈碧失落的垂下头。
我知道,这孩子心里肯定又难过了。
我只好安慰她,“爸再怎么想张琼玉,她都不会回来的,反正想也是白想。”
“可是,经常给他送饭的是我啊……”沈碧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听得心酸不已。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年三十了。
给村里送了一整天的饺子和饭食,我们娘仨就开饭了。
热气腾腾的纯肉饺子,鲜香的大肘子和跳虾。
比起去年来,今年的年夜饭,又上了一个档次。
我心底开心的同时,想起了季望舒。
去年三十和初一,他是在我家过的。
看样子有不得不离开家的难言之隐。
那今年三十,他在哪里过呢?
客厅里,我妈喊沈碧去放鞭炮,我趁机溜到了七巷,用钥匙打开门,摸起了电话,拨通了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
“嘟——”
好几声过去了,都没有人接。
我的心底有些忐忑,同时又有点小小的欢喜和期待。
但随着许久都没人接听,我的心渐渐落入深渊,变成了失落。
眼瞅着拨了两遍都没人听,我正要失落的挂了。
突然,电话通了。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