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鼓咚咚起着衣,
五更朝罢尚嫌迟。
何日得遂田园乐,
睡到人间饭熟时。”
悠悠然念了一首《早朝诗》,朱元璋看着玉阶下的一众文武,开口道:“当初钱宰嫌当官儿太累了,朕便放他回家享受他的田园之乐去了。那在我大明朝当官儿的你们是不是真的就那么累啊?
昨天,是中秋佳节,同时呢,为了庆祝平安在蜀地平乱得力,朕特准你们这些个当官儿的修沐一日。怎么样?昨天晚上睡的好吗?”
金殿之上,鸦雀无声,五人敢出声答话。
朱元璋冷哼一声,又接着说道:“你们不说,那就听朕说说好了。昨天朕睡的不好啊,很不好,彻夜未眠!你们猜猜为什么啊?”
重重的一拍面前的龙书案,朱元璋怒吼道:“因为凉国公蓝玉反了!率领着朕的禁军三大营中的三千营反了!满朝文武,除了信国公汤和领兵帮朕平乱之外,其他人要不然默不作声,要不然竟然还密谋从逆!默不作声的,朕不怪你们,朕就当你们是真的不知道。”冷冷的扫了一眼勋贵武将的队列,旋又收回目光:“可那些从逆的朕就是真的不明白了。老张。。。”
“陛下。”
“宣旨。”
“遵旨。”从袖子中抽出一卷早就准备好的圣旨,老张大声的诵读起来。
圣旨的内容并不复杂,只是详详细细的,按照朱元璋的意愿,将昨夜的叛乱描述了一遍,并在结尾时表示,要对整件谋逆大案从严彻查,除恶务尽。
“你们记住,朕,绝不会姑息一人。”
阴冷的声音回响在金殿之上,朱元璋起身离去,结束了这次早朝。
。。。。。。。
“蒋大人,皇上让咱家的东厂和你的锦衣卫配合着查清凉国公谋逆一事,咱家思来想去,觉得你我还是要当面锣对面鼓的说说明白才好,免得生了什么误会。”徐如意端着茶盏,如是说道。
“说说明白倒是应该的,可是这个时辰,还有你带的这个人,蒋某不明白,你到底是以东厂厂公的身份坐在这里,还是天门小门主的身份和蒋某来谈呢?”蒋環沉着脸,看着坐在对面的李彩娱和徐如意。
朱元璋成立东厂,本就是用来制衡锦衣卫的,徐如意和蒋環的心里和明镜一样。既然是制衡,两人的身份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便是对立的。皇上绝不会允许两个人过从甚密,尤其是像这种两方的当权者私下密会,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后果不必多言。
不过好在,在这南京城中,若蒋環和徐如意这两条蛇头想要见一面,地方和办法还是很多的。比如这次会面,他们挑的地方,就是锦衣卫的诏狱之中。
“呵呵。”胖脸上带着微笑,李彩娱开口道:“在这锦衣卫的诏狱里,若是还不能瞒过皇上的耳目,那咱家觉得,你这锦衣卫指挥使还不如直接抹了脖子算了。”
“我这镇抚司中当然没有任何问题,我担心的是你们。”蒋環伸手一指徐如意和李彩娱:“你们来的时候不会泄了行迹吧?”
“怎么会。”李彩娱摆摆手:“也别把皇上想的太神了,东厂虽然成立不久,可背后还有我天门呢,咱们可不是吃白饭的。”
“行了,废话就不多说了,夜也深了,有什么话咱们赶快说完,明天开始,我锦衣卫还有的忙呢。”蒋環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别急,话总要一句一句的说,事情呢,也总要一件一件的做。”徐如意微微笑道:“咱家先用东厂厂公的身份和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聊聊,然后再以天门门主的身份,和白莲教的天威尊者谈谈。”
沉默片刻,徐如意说道:“我知道,皇上早就想把凉国公给办了,顺便把军中的勋贵武将杀一圈。你锦衣卫背后肯定下了不少功夫,咱家想先问一句,皇上到底想把事情做到什么地步?”
“皇上没和你说过?”蒋環皱眉想了想,说道:“和你说说倒也没什么。早先我锦衣卫曾经按照皇上的意思列了一份名单,皇上看过之后,勾去了几个名字,大概的意思,除了这寥寥数人,其他的。。。”蒋環单掌立起,做了个下切的动作。
“名单呢?能给我看看吗?”徐如意问道。
“你要这个做什么?”
“明知故问。”徐如意冷哼一声:“按皇上的意思,你负责抓,咱家负责审,审完了你再继续抓。没有名单,万一审的歪了,咱家也不好交代不是?”
见蒋環一副“关我屁事”的样子,徐如意皱眉:“你不给?”
蒋環“呵呵”一笑,也不搭腔。
一旁的李彩娱阴笑道:“风伯,你白莲教在朝中好像还有几个做官的,你就不怕到时候我们小门主拿出份口供让你去抓?”
“李堂主。”蒋環暗暗咬牙:“你也别太过分了,我白莲教不是怕了你天门,你能威胁我,我也能威胁你!你天门的福禄寿三堂主不也在朝中?鱼死网破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是没有好处。”李彩娱点点头:“不过。。。你知道福禄寿三堂的堂主是谁吗?又或者。。。你忘了你们那个前任的左护法?”
“哼。”蒋環强压下怒气,打从怀里掏出一本名册,扔在桌上:“自己看去吧。”
“谢谢蒋大人了。”徐如意笑眯眯的拿起名册,翻了翻,随后揣在怀中。
“东厂和锦衣卫的事情说完了,下面咱们说说天门和白莲教的事儿吧。”徐如意伸出小指,抠了抠耳朵:“接下来的事情估计你也做不了主,不过不要紧,你回头再转告你们佛母就是,咱家等消息就好,倒也不急在一时。”
“我是做不了主。”蒋環语气讥讽:“但不知你们之中,是你这个小门主说的算,还是李堂主说的算啊?”
“当然是我们小门主说的算。”李彩娱收敛笑容,正色道:“我说白了只是一个堂主,天门从来只有一个声音,之前是老门主,如今便是小门主。”
徐如意有些诧异的瞥了一眼李彩娱。
话说自从中秋夜过后,徐如意便隐约觉得李彩娱对自己的态度变了,变得。。。有些恭敬?
之前每次见面,总是李彩娱主动来找徐如意,而且通常都是来下命令,作指示的。可最近的一次见面,李彩娱难得的留下了一个联络方式,让他可以主动通知李彩娱来见,再加上刚刚李彩娱为他正名,徐如意总觉得,中秋夜里,一定有什么事情让李彩娱的态度发生如此转变,只可惜,他想不出来。
“行了,马屁就不用拍了,直接说事儿吧。”伸手冲着外边做了一个手势,不一会儿,一盘花生米被端了上来。
“北平的燕王朱棣有反意,只待皇上驾崩,便会找个机会举旗,相信你们白莲教应该有所察觉。而你们在蜀地的一番谋划,如今已经成了一场笑话,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咱家想问问,待到朝廷和燕王兵戎相见之时,你们白莲教准备何去何从啊?”
“这。。。”蒋環有些犹豫。说实话,对于这种还有几年才会发生的事情,白莲教还并没有什么具体的筹划,此刻徐如意问了,他也无从说起,当下,也只得故作高深的摇摇头:“你也说了,我做不了什么主,有什么话你就说,回头我转告佛母便是。”
“这样啊。”徐如意轻笑,也不揭破:“皇位只有一个,燕王和皇长孙之间,咱家把宝押在了皇长孙身上。而咱家的意思,也代表了天门的意思。”
“你还真是忠心啊。”蒋環冷笑一声,随手抓起几粒花生米,仍在嘴中,嘎吱嘎吱的嚼起来。
“我想让你白莲教也帮着长孙殿下,一起对付燕王。”徐如意身子微微前探。
“帮朝廷平息叛乱?我没听错吧?”蒋環指指自己,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我们白莲教本来就是朝廷的反叛,你让我们帮朝廷?凭什么?”
徐如意扭了一下有些发酸的脖子,开口道:“给你们一块地盘儿怎么样?”
“你在开玩笑?”
“咱家从不和陌生人开玩笑。”
“我是不是陌生人?”
“我和你很熟吗?”徐如意冷笑道。
“。。。。。。”蒋環见徐如意认真的样子,皱眉道:“详细说说。”
“你也别想太多,北平的燕藩咱家做不了主,朝廷也没有可能给你,咱家说的地方是。。。。。。”
。。。。。。。
北平、燕王府。
“阿弥陀佛。”道衍和尚双手合十:“凉国公事败,贫僧恭喜王爷离天下霸业又近一步。”
方才听到南京传来的消息,燕王朱棣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喜上眉梢,反倒有些悲伤的说道:“话虽如此,可一代名将,却落得如此下场,父皇,还是有些太狠了。”
“帝王之道,向来如此,王爷不必多虑。”
“向来如此?”
“古往今来。”
朱棣起身:“他年孤王若登临九五,必不负众将士恩德情义,此誓,便请大师拭目以待。”
“阿弥陀佛。”古井不波的眼中,难得的,浮现一丝笑意,转瞬即逝:“凉国公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皇上既然举起了屠刀,那么之后,便不会轻易放下。”
“孤王知道。”朱棣点点头,对于这种“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情并不愿多谈,话锋一转,朱棣开口问道:“大师,之前在京城中暗算我们的人,不知可有消息啊?”
道衍略一斟酌,沉稳答道:“王爷,根据种种迹象表明,最有可能的,或许就是那新立的东厂厂公,徐如意。”
“那个太监?”朱棣奇道。
“正是。”道衍点头解释道:“出身内宫,与长孙殿下便有了亲近的机会,能当上东厂的厂公,便说明皇上对其忠心与能力也有了一定的认可,只凭这两点,贫僧便有八成把握,他,就是上次的那个黑手。”
“这样啊。。。”朱棣沉吟道,正要再说些什么,一个侍卫赶到近前,递上了一封书信。
看看信封的样式,朱棣眉头便是一皱。
随即拆开信封,看了一遍,苦笑摇头,还没等说话,对面的道衍当先开口道:“朵颜三卫?”
“是”朱棣将书信递向道衍,嘴上说道:“朵颜三卫昨日又暗中派来使者,借口备冬,向孤王索要钱粮,大师以为该如何处理此事?”
朵颜三卫,指的是游牧于东北一代的蒙古部落,具体的地点按今日的说法,大概是东北三省的地界。这些蒙古部落之中,最强大的三支部落分别叫做“朵颜”、“泰宁”和“福余”。骑射擅战可以算是游牧民族与生俱来的天赋。可随之而来的物资不足,生活穷困也是在所难免的。大明建立以前,他们还可以靠着劫掠汉民来丰富自己,但在洪武大帝面前,他们就只有老老实实装绵羊的份了。
不过不要紧的,幸好他们周围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燕王爷朱棣。朱棣对于朵颜三卫的骑兵觊觎已久,只是因为两方中间还隔着一个宁王朱权才不敢明目张胆的勾搭,不然的话,估计早就成了朱棣的私兵。
朱棣和朵颜三卫的勾结已经有了五年的时间,暗地里燕王给朵颜三卫输送盐铁粮草等物资,而朵颜三卫则承诺必要的时候他们愿意听从燕王的调遣。
什么时候是必要的?又要听从什么样的调遣?双方心照不宣。
可问题在于,五年了,朱元璋年岁愈大,愈发苍老,可偏偏耳不聋眼不花,给人一种老当益壮的感觉,一开始的朵颜三卫还算是有所克制,可慢慢的,竟然有些贪得无厌起来,有事儿没事儿的就来朱棣这边打打秋风,吃吃大户,搞的朱棣都有些不耐烦了。若是拒绝,一来前边五年已经付出太多,二来他又实在眼馋朵颜三卫的力量;可不拒绝吧,天之道他的父皇什么时候才能驾崩,他又要付出多少才是个头儿。
“王爷。”道衍看罢书信,沉声道:“朵颜三卫的力量不可或缺,相信王爷心中也明白。”
“孤王当然明白,可孤王。。。”
“既然不可或缺,那就没有什么可犹豫的,和那张椅子比起来,些许粮草金银又算得了什么?”
“孤王明白了。”肉疼的点了点头,朱棣没有再说什么。道衍说的对,和皇位比起来,一切都是值得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