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轻缓的敲门声,一长两短。
朱棣站在那间静室的门前,声音低沉:“打扰大师清修,小王百罪。但有一事相商,烦请大师一见。”
这座燕王府,乃至这座诺大的北平城,虽然理论上归于朝廷所管,但实际上他燕王朱棣才是真正的统治者。可在这小屋前,他的态度却恭敬异常。这是对于自己手下肱骨应有的尊重,单从这礼贤下士的态度上来说,朱棣确有雄主之姿。
黑暗的回忆被这敲门声打断,所谓的清修其实本来也并不存在。
一声佛号过后,门扉两开,道衍站在了朱棣的对面,微微躬身:“王爷。”
朱棣在前,道衍在后。两人便向着前厅而去,却没有进那静室。
“两个时辰之前,北平通判李铎死于书房,一剑穿心,凶手不知所踪。”
“却是一件好事。”道衍微微一笑,淡淡的道:“他心思动摇,虽名为王爷所用,实则贪得无厌。起始之日,恐非是能为王爷尽忠之人。之前贫僧所定之策中,本也没有护他性命的打算,王爷该是知道的。”
“只是。。。”朱棣点点头,皱着眉头:“城中最近聚集许多江湖人士,明出暗入。虽然先前全凭大师良策杀了一批,可现在又来了更多。小王知道大师是想行那借刀杀人之策清洗北平上下。可现在李铎即死,剩下的那些小鱼小虾是不是可以放一放?
哦,大师莫要误会,非是小王心慈手软。而是城中上下如今人心惶惶,文武无心政务军机。长此以往,对我北平终有不利。”
是有人又说了什么吧?
道衍摇摇头,说道:“王爷所言也是有理。烟雨楼易主,终也是一遭祸患。先前一网得擒,如今再要撒网却是有些难处。毕竟这帮江湖客非军非民,确实难缠。”道衍停下了脚步,沉吟片刻:“王爷莫要心忧,贫僧心中已有计较。此事便交与贫僧去安排便是。”
“大师何往?”朱棣见道衍转了方向,出声问道:“您的身体。。。”
“无妨,贫僧心中有数。”道衍笑道,却径直往府外而去。
这时候已是夜半,距离子时也是不远。
城中除了巡城的兵将与更夫,已在无百姓往来。
道衍提着一只灯笼,月白的僧袍和高亮的脑袋显得很扎眼。几波兵丁想要上前询问,可看到对方腰间悬着的那块王府令牌又赶忙退去。
道衍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信步而行,穿街过巷,大街上转一转,胡同里也走一走。他在找人,只是他并不知道对方在哪里,所以只能用自己的办法让对方来找自己。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铛~”
一声锣响,子时已至。
抬头看看,月上中天。再低头,陋巷的尽头,一个僧人忽然出现,迎面走来,单掌立于胸前持佛礼,同样是一袭月白的僧袍,借着月色观瞧,眉清目秀。
“无生,见过师兄。”走到近前,无生轻声说道。
“说过了,贫僧并非是你的师兄。。。算了。”道衍摇摇头,开口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帮贫僧一个忙,贫僧便将那司空玄、石真那几个还你,如何?”
“师兄请讲,师弟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是一定要做到。”道衍幽幽道:“不然,贫僧便把他们都杀了。”
“师兄。。。”
道衍抬手,说道:“你我本没有多少情面,烂柯寺即灭,最后一丝牵扯也就算是断了,再说那些虚妄也是无用,不如说些实在的。
徐如意派了人来北平行那荆轲要离之事,搅动风雨。你白莲教在这北平有实力也有势力。帮贫僧找到他们,杀掉,贫僧便放人,如何?”
“不可能的。”无生摇摇头,涩声道:“师兄当知,与东厂合作之事乃是佛母亲自定下的决断。无生只是一护法,并无权力更改。”
“不,你有。”道衍笑道:“唐赛儿不在,司空玄石真他们又被贫僧擒下。在这北平左近,你便是白莲教的话事人。白莲教上下等级森严,只要你说话,下边的自然会听。你怎可用职司二字来搪塞?”
无生看着道衍,神色纠结,道衍就那么微笑着,一双三角眼眯缝起来,等待。
半晌
无生长叹一声,恳求的看着道衍:“师兄天纵之姿,师弟能想到的,师兄自然不会不明白。烟雨楼如今乃归于东厂麾下。师弟若是与其对上,那便是与东厂决裂。若是以往倒也没什么。可如今光明顶已然重建。若是惹得那厂公气恼,调大军讨伐,那师弟便是白莲罪人。
即便司空玄他们此时活了,我等也无颜与佛母面前回话,师兄所请,非是师弟不愿,实不能也。”
“嗯,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道衍点点头,忽然问道:“那若是贫僧告诉你,他徐如意恐怕命不久矣,你又当如何?”
“什么?”无生愕然。
“你听到了,何必再问。”道衍笑道:“贫僧已在京城布下天罗地网,算算日子,再过五日,便是他徐如意不容天地之期。两地消息往来,嗯。。。十日功夫,你应该便会收到消息。若此,你可愿帮贫僧这个忙?”
无生低头掐指默算片刻,抬起头来:“我等身陷北平,佛母如今该已是收到消息。十日长短,相信佛母也会亲身前来。若真如师兄所说,那或许不用无生开口,佛母自会有所决断。”
“知,但这十日之内,还需你暗中做些安排。查清对方跟脚,倒是也可省些功夫不是?”说到此处,道衍转过身,向着胡同的另一端扬长而去:“这十日中,北平不可再有伤亡。贫僧不管你如何去做,只要记住,北平死一人,贫僧便摘你白莲教一颗脑袋。死两人,贫僧便拿两人抵命。贫僧手中的筹码不算多,但其中的分量你自己把握就是。”
“师兄!”
“言尽于此。”
无生呆立原地,看着道衍在巷口消失,这夜。。。很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