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一年的终结,同时也是建武元年的开端。
没错,建武,这是皇帝自己的选择,推翻了原本已经议好的年号,改文为武,昭示着自己未来统治的理念,以及大明王朝接下来十数年,又或者数十年的走向。
在那个凛冽的冬日里,承天门上,懦弱的新君脱下了一身的儒袍,披金带甲,双手沾满着满朝文官的鲜血,登上了历史的舞台,正式的开始了自己对这天下的统治。
那个血流成河的夜晚所发生的事,朝廷对外的宣称,是兵部左侍郎齐泰,勾结文渊阁大学士黄观,以及左都御史周观正借早朝之际意图闯宫造反,最后为宫中禁卫所灭。
锦衣卫在悄无声息间又换上了一位新的指挥使,名叫赛哈智,是由皇帝钦点的。至于纪纲的死,皇帝的一条鹰犬而已,不需要对任何人交代。
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南京城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血腥气。
压抑是气氛,而血腥气却是事实。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与之相对的,一人造反,满门尽斩。
原本以为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潜规则会在这新朝被推翻,没想到却还是一如既往。
为了将文官们造反的事情坐实,东厂的番子们顺理成章的开始了新一轮的朝堂清洗,凡是与那一夜跪在承天殿前的官员们有关的,九族以内,尽斩不赦。
菜市口如今已经化作了一片鬼地,每日里数不尽的人头落下,“咔擦咔擦”的,鬼头刀卷了刃,刽子手每日里活计不断,围观的百姓们也渐渐麻木,失了围观的兴致。
杀人已经不算是新鲜事了,有那不懂事的顽皮的孩子,甚至还敢用手点点地上的血,放在嘴里舔一下,被家里的大人发现,抱起来便是一顿打。
腊梅花开的最艳的这一天,艳阳高照。天气干冷干冷的,但已经有了些要回暖的意思。
虽然朝中的大员对于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事实真相讳莫如深,但蛛丝马迹的透露再加上时间的发酵,天下间已经有了些许的传闻。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朝堂上的那些状元老爷们那都是秀才中的秀才,还能造反?嘿,咱们的皇上也是,也不知道编个靠谱些的理由,这也太糊弄人了,真当天下人都是些聋子瞎子不成?”
旺盛的篝火中发出“噼噼啪啪”的柴木爆裂开的声音,吴郡城东,路边的一座破败的关帝庙中,十几个行脚的客商,以及浪荡的游侠儿在此处停下了脚步,伴着外边呜咽低吟的风,说着些不该说的东西。
“别说了,当心掉脑袋!”之前开口的游侠儿的同伴低咳了一声,开口劝慰道。
“怕的什么!这地方离着南京上千里地儿,东厂的那帮黑无常还能追到这里来?哼,便是追来了老子也不怕,老子的刀可不是吃素的!”这游侠儿说着话,拍了拍腰间的刀,脸色泛着一股不自然的红,眼神有些迷离,说话粗声粗气的,显然是喝了酒的:“再说我也没说啥啊。。。”
走南闯北的人最是信奉多个朋友多条路的老话。如今在这破庙中相聚,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此时既然这游侠起了话头儿,篝火旁的人们也就顺势聊了起来。
“话可真不能乱说,”有个行脚商贩打扮的开口说道:“听说那帮黑无常手眼通天,耳目遍及天下,更有密探无数潜于暗中。说不定咱们中间儿谁的怀里就揣着黑牌子也说不定,还是。。。还是小心些好。”
“呸,瓜怂。”一个武者推了这商贩一把,站起身,目光在众人的头上扫过,随后伸手随便指了几个人:“你是吗?你是吗?或者你是东厂的黑狗?”
“唔唔唔。”被指到的人赶紧摇头。
“你看,没有吧。”武者又坐下来,瞪了身边的商贩一眼:“老子带你上路,你跟着就是,怕这怕那的还敢做买卖,凭白的连俺也跟着丢人。”
“哦。”商贩缩了缩脖子,又低头啃起了自己的野菜窝头。
这山东口音的武者哼了一声,随后又拱手向那喝醉的游侠儿说道:“俺叫王大山,这位兄台请了!”
“好说好说。”游侠儿摆摆手,抱拳回礼:“在下白文武,江湖朋友抬爱,送了个白铁乌鸦的诨号。”
白铁乌鸦,在座的没多少听过这名头的,但俗话说只有叫错的名,没有喝错的号。白铁是个什么意思大家一时不知,乌鸦这词儿的意思八成是说这人是个大嘴巴。
“久仰久仰。”王大山客气了一声,随后问道:“白兄弟,刚才你说这南京城有人造反。。。”
“怎么你不知道?”
“不知。”王大山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
“那兄弟你可是孤陋寡闻了,咱们这些走江湖的,最要紧的就是消息灵通。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错了地界,拜错了码头,那可就是掉脑袋的事儿了。”白文武以老前辈的模样提点了一下这王大山,随后三言两语的,便把京城的那装大事以及眼下的情形给说了一遍。
“读书的也会造反?”
“所以说扯蛋嘛。”
“那到底是个咋回事儿呢?”
“嘿,这事儿你要是问别人,那可能没几个能说的上来的,王兄弟你可是问对了人了。”白文武一脸的得意,嘴巴可停不下来了:“我之前在京城那边儿晃了一圈儿,恰好遇到几个老朋友。他们跟我说啊。。。”
白文武左右看了看,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他们跟我说,皇上身边的一个太监被朝廷的那帮官老爷们给暗算了,皇上怒了,这才。。。”
“不会吧?皇上会为了一个太监就下这么狠的手?”
“要是寻常的太监自然不会,可如果这个太监是东厂的厂公呢?”
“啊!”
“他,他被暗算了?”
“怪不得,怪不得!”众人的惊讶让白文武很是满足。
“我还听说啊,咱们那位皇上和这太监的关系可不一般,是这个。”白文武一脸的神秘的比划了一个手势,爆了个猛料出来。
“大哥!你喝多了!”身边的兄弟焦急的喝道。
“额。。。我就一说,你们就一听啊,别乱传。”白文武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多了,出言遮掩,但显然不会有什么用。
“没事没事,我等不会乱说,不会乱说。”
人群中,一个细高个儿的汉子深深地看了这白文武一眼,随后低下了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