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之前,没有什么计划是十拿九稳的。煮熟的鸭子会飞当然只是夸张,但却能很准确的表达出问题的所在。
朱棣的三个儿子上了马车,道衍和徐增寿坐在对面。五人沉默着,尽量的敛着呼吸,静静地听着车外的动静。
“停下,车里是谁?要去哪里?”
“官爷,”这是李毒的声音,带着一丝倨傲:“我们是纪大人府上的,要出城办点事情,怎么,这也要查验吗?”
“纪大人?京中当官的多了,姓纪的也不少,老子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姓纪的?再说老子也不在乎,别废话,赶紧下车!”
“你说什么!”李毒的声音冷了下来,却被旁边一个尖细的声音拦住:“老李,早就和你说了你们锦衣卫的指挥使比不上我们东厂的厂公,你还不信,现眼了吧?”
“老子这就让他们长长记性。”
“你们。。。是东厂和锦衣卫的?”头前的声音低沉了些,透着一股子小心还有疑惑:“可别糊弄我,东厂和锦衣卫的人怎么会走到一起去?”
“管的着吗?”李毒这样说,但还是假模假样的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锦衣亲军腰牌在那守城兵丁的眼前晃了晃:“看清了吗?”
“额。。。”其实他没看清,但看着二人这骨子威势,他又不敢多问。
“怎么?”马三宝挑挑眉毛:“还想查查东厂的腰牌?”
这兵卒心中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接在手中好好查验一番看个仔细,刚要开口答应,却听那独眼汉子似乎怒了:“查查查,两位大人信任咱们,结果咱俩还没出城便被个臭把门的给拦住了,脸都丢到姥姥家了,你还陪他玩?”
要玩你玩,老子不伺候了,这就回镇抚司衙门禀报都督,说这差事办不了了!”
说到这里,李毒手腕一抖,打了个响亮的鞭花,扯着缰绳似乎就要掉头。
“诶诶诶诶!两位爷爷,两位爷爷!”守城的兵丁急了,自己不过就是按照惯例见到马车搜查一番顺便讹点儿银子(有女眷在车的大户人家一般不愿被人查验,都会打点些银钱),谁知碰上两个硬茬子。
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两人若不是锦衣卫的和东厂的,自己也不过就是少得点儿银子。若这两人身份属实,那自己回头不得拔一层皮?
想通此节,兵丁满脸堆笑,看样子就差跪地磕头了:“爷爷,两位爷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两位爷爷的虎威,两位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咬咬牙,从怀中摸出一个脏兮兮的钱袋子,不舍的双手捧上:“这是小人的。。。”
“呸,谁要你这点儿脏钱。”马三宝甩手将那钱袋子抓起砸在了兵丁的脸上:“别说没用的,我俩着急办事,没工夫和你磨蹭。”
“是是是,小人这就放行。”兵丁连连点头,随后回身挥手示意了一下,使了个眼色,几个袍泽心领神会,知道是惹不起的人物,赶忙将来往的百姓拦在一旁,留出一条宽道。
“两位爷爷,您请。”
“哼,”李毒冷哼一声,都没用正眼看这兵丁,还是马三宝和气道:“不怕与你说,城中出了乱子,估计一会儿便有锁城的旨意下来,所以我们两家的大人才会急匆匆的派我们出城办些密事,毕竟有些事情不能摆在明面上,回头要是有人问起你来。。。”
“两位爷爷放心,小人今天啥也没看见。”
“很好。”马三宝满意的点点头,反手从袖子中摸出一锭银子扔了过去:“我们东厂办事和锦衣卫不同,从不亏待办事的人。”
“说什么废话,就你们东厂的话多。”李毒不耐烦的摆摆手,一扬鞭,马车驶出西门。
等到烟尘不见得时候,那锁城的命令才传了过来,可已经太迟了。
“大师,我们安全了吗?”
“还没有。”
对于朱高燧的问询,道衍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还是太过顺利了,东厂、锦衣卫以及宗人府,自己都算计到了,可有一点,黄子澄到底曾是皇帝的老师,盛怒之下,只凭着自己在京中留下的那三百颗脑袋还是不够的,或许,还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大师?”朱高炽看道衍皱眉沉思,轻声开口道:“大师在想些什么?可有用得着孤的地方?”
声音很低,因为徐增寿睡下了。
“没什么,贫僧只是想起了一件趣事。”道衍笑了笑,是个温和的表情,但那副病虎的面相却叫人觉得不寒而栗:“旅途寂寞,贫僧与三位世子讲个故事可好?”
“大师请讲。”朱高炽三人端正了身形,态度公瑾。
面前这和尚可是自己父王最为倚重的心腹谋士,哪里会只是无聊的说故事,这其中必有考教之意,虽然这时间地点有些不和时宜,但三人也不敢大意。
道衍沉吟片刻,开口言道:“极西之地,有一小国,兵微将寡,资源贫乏,历代君王虽有心励精图治,奈何国中条件如此,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这小国东西,各有两个强国,势均力敌。两国都想着吞并这小国的领土以增强实力。这小国内忧外困之下,每年不得已,还要向两个强国进贡大笔的金银。
贫僧想问问三位世子,若你们是这小国的国王,继位后准备如何做呢?”
听完道衍的问题,朱高炽三兄弟皱眉不语,道衍也不催促,只含笑耐心等候。
半晌,朱高燧先开口道:“若我为此小国君王,当兴文事,清吏治,重农桑。国富则民强,三十年生,三十年养,暗中挑拨敌国暗斗,有生之年,或可看到国家振兴的契机。”
“呵。”道衍静静地听了,并不表态,而是又笑吟吟的看向朱高炽和朱高煦。
朱高煦看看大哥,随后开口道:“内忧外困,虎狼环饲,哪里还有发展的机会?若我为君王,当选国内豪杰壮士,破釜沉舟,与此二国决一死战。置之死地而后生,即便不敌,也无愧国之尊严。”
“嗯,贫僧知道了,”道衍又看向朱高炽:“大世子想好了吗?”
朱高炽犹豫了一下,最后叹息道:“大师所给出的条件是一个死局,文也好,武也罢,敌国势强,一旦看到小国有崛起之机,必然合力绞杀。”
“怎么,世子是要放弃吗?就不想尝试一下?毕竟你可是国王啊?”道衍玩味道。
“儿皇帝又算得上什么皇帝。国事艰难,国王之苦终敌不过百姓之苦。每年国家要向敌国巨资供奉,官府税负必然沉重。一个不能庇佑子民的国家,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若我为国王,我愿意问问子民的想法,若他们也累了,那我便国门四开,任敌索取。若他们愿战,那我便披挂上阵,做最后一搏,无论如何,总要有一个了结。”
“非战即降吗?”道衍皱眉道:“历朝历代,亡国之时,臣民降了或还有个善终,可从没听过哪个亡国之君还能得个好下场的,世子只是随口说说吧?难道真不怕死?不怕断子绝孙?”
“一个不算国的国,一个不算王的王,这种国家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百姓的苦难接源自皇室,无论什么下场,我都愿坦然接受。”
“阿弥陀佛。”道衍口宣佛号,双手合十:“三位世子的答案,贫僧听了,也想了,原本也只是一个小故事而已,权做解闷的,不必当真。”
车内的几人还有“闲情逸致”说故事,车外李毒和马三宝就没有这个心情了,马鞭一次次抬起落下,恨不得给这马插上翅膀,直接带他们飞回北平。
“差不多行了,”马三宝抬手抓住了那根舞动的细鞭:“欲速则不达。马这畜生是不知疲倦的,你若一直让它这么全速的跑,这马恐怕就要累死了。”
“那又怎样,”李毒不以为意:“只要能赶到下一个城镇,再买一匹也就是了。”
“若跑不到呢?”马三宝皱了皱眉头,不悦道:“世子体弱,若没到地方这马便跑死了,到时候怎么办?”
所谓的世子体弱,马三宝是特指的朱高炽,肥胖,再加上跛足,让他走上几百米都费劲。
李毒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行行行,那就依你,稍稍慢些,就怕后边追兵不会慢啊。”
“你想多了,”马三宝笑道:“咱们走的是西北,锦衣卫不会追来,东厂一时恐怕也想不到,少慢点儿也不会出什么事。更何况。。。”马三宝脸色陡然阴沉,目视前方,寒声道:“真有心追的,一匹马,还拉着这么多人,再快又能快到哪里?”
李毒没有反驳,也阴沉着脸,一拉缰绳,将马车停住。不是他想停,而是路被拦住了,他不得不停。前边不远处,路中央,三位老者并肩肃立,为首的有些微胖,笑眯眯的表情,正看向自己这边。
左右两个老者一个冷着脸穿一身锦袍,另一个面如冠玉,道貌岸然,却穿的一身绸衣。
敢拦马车,又摆出这么一副架势,除非是疯子,不然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
李毒看的粗略,马三宝却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三个老头都没长胡子。这把年纪,不留胡须,穿着打扮很是富贵,气度也是不凡,三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东厂?大内?”马三宝尖声问道,到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从练成《十七年蝉》的脱壳境,马三宝不觉得自己还需要惧怕什么。
“看看,这就是之前我和你俩说起的那个马副门主留在北平的传人,年纪轻轻就练成了十七年蝉的破土境,差点儿把老钱打的归了位。”
听到李彩娱如此介绍,唐身葬和楚埋儿不禁对马三宝多看几眼,好像发现了什么稀罕物件一般。
“啧啧啧。”楚埋儿摇摇头,不屑道:“那又如何,老钱他痴迷医毒之道,论武功和咱们几个可比不了。真要动起手来,他顶不顶得住咱家的大金刚拳都在两可之间,更何况你当初不是说,门主他只一击便将其擒下了吗?”
唐身葬顶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马脸开口道:“他的武功只怕又有近景,咱家有些看他不透。”
三人这边正说着,马车里的人也已经在李毒和马三宝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一共站了六个人,道衍在前,李毒、马三宝在侧,朱高炽三兄弟被他们护在后边。还少了一个人呢?
“滴答,滴答。”血液缓缓的滴在地上,打湿泥土。道衍抓着徐增寿的人头,身上还沾染着大片的血迹。
或许是巧合,徐增寿的眼睛微微上翻,似乎在斜视着害了自己姓命的凶手,想要将他牢记。
“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彩娱看着他手里的人头,不解道。
“三位是东厂的吧?”道衍开口问道。
“差不多。”李彩娱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三位此来,是想给东厂在皇上面前找个交代吧?”
“哦~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李彩娱恍然笑道:“不过和尚,只凭这徐增寿的一颗脑袋可不够用,你的脑袋都比他之前,更别说你身后护着的三位世子了。”
“呵呵。”道衍摇头笑道:“贫僧还未一展胸中抱负,贫僧还不能死,三位世子对王爷还有用处,也不能死。”
“这恐怕就不是你说的算的了吧?”楚埋儿阴测测的笑道:“那三个废物不算,我们三个老家伙对上你们三个,你觉得胜负如何?”
“生或死,争斗只有这两种结局,哪里有什么胜负之分?”道衍冷声道:“若真要拼个死活,那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贫僧活,其他所有人都会死。”
“哈哈哈哈哈!”楚埋儿仰天长笑:“好有趣的笑话,和尚,你以为你是谁?魔刀门的那个东方玉?不不不,他还不如你,他用完魔刀也要死,erq你却什么事也没有?”
“不,贫僧也会受些伤,轻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