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铁山看了看天,此时夜色已经降临,虽是漫天星斗,月弯如钩,可是去镇的很长的一段山路却坎坷崎岖,看了看满脸疲惫的儿子,点点头说:“好吧。今天我们就暂且住下吧!”
村长段天明满心欢喜地说:“我家离这二里路,就隔着一条龙山河,跟我回家,咱爷仨好好喝杯酒,明天再走。”
郑铁山说:“不麻烦你了,我们就住在这里吧!”段天明说:“可是这里没有水,没有电,什么都没有。”
郑铁山说:“没关系,我们最后陪陪她老人家吧!”段天明见郑铁山留意已决,没有办法,提了自行车绕开要倾倒的院门,率先从旁边倒了的石墙豁口进了院子。
郑铁山紧随其后。郑好身体瘦小,搬动车子有些费力。段天明虽然长得粗壮,但却是个细心人,在院中放下自己车子,又来帮父子二人。
屋门锁锈住了,段天明开了半天没有打开,反倒搞出一身汗。最后没办法,就找了块石头砸锁。
一石头下去,锁没有砸开,门却倒了。段天明尴尬的说:“门看样是早就腐朽坏了,没有门挡风,郑叔和我兄弟恐怕要挨冻了。”郑铁山说:“没关系。怎么不能将就一晚上呢?”
三人进屋简单打扫了一下。段天明对郑铁山说:“郑叔你们先休息,我回家拿些东西。”说着走了出去。
屋内虽然简陋,但家具及用物却摆放得有条不紊。显见房屋主人生前虽然清贫,但却是一位条理勤快的人。
东墙上挂着一幅军人照片,虽然年代久远,照片发黄,郑好依然能够感受到照片上军人透出得勃勃英气。
记起段奶奶生前曾经无数次不厌其烦的告诉他,这是她的儿子,小时候他是一位多么懂事,多么听话的好孩子,每到此时,老人脸上总是洋溢着幸福和难得的微笑。
可是如今人去屋空。郑好虽然年轻,但斯时斯地斯景却也感受到时间的无情和世事变幻得无常。
过了约莫一个多小时,郑好感觉有些饿了,中午在夏镇吃过几个包子,一路颠簸,早已经消化完了。这时候段天明提了一大包东西进来。显是走的匆忙,进屋还有些喘。
他先点了蜡烛,屋内明亮起来。当他把手里的包放在桌子上摊开后,一股浓郁的饭菜香气扑鼻而来。
郑好本已饥肠辘辘,此时不由精神一振。段天明说:“刚才回了趟家,匆匆做了几样菜,做的不好,郑叔莫嫌。”
郑铁山说:“让你破费了,太麻烦你了。”段天明说:“不麻烦,那几年我家穷,姑奶奶看病及生活多亏了郑叔。不然姑奶奶活不到现在。”
说着他给郑铁山倒了杯酒,问旁边的郑好:“兄弟也喝一杯?”郑铁山说:“小孩子,就不要喝了,我爷俩喝吧!”段天明说:“那兄弟不喝酒就随便吃菜吧。”郑好说:“谢谢天明哥”
一杯酒下肚后,段天明自怀中掏了很厚一沓钱放在郑铁山面前桌子上,对他说:“姑奶奶临死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把这些钱交给你。”
郑铁山愣了:“什么钱?”段天明解释道:“这是这些年郑叔给姑奶奶的钱。”郑铁山说:“老人家怎么没有花呢?”
段天明说:“去年姑奶奶查出患了肝癌,她就不再治疗,说白花钱,也治疗不好,平时疼痛她就忍着。止痛针也没有打。他说你的单位不景气,她不能再无谓得花你的钱。临终时让我把这些钱一定要亲手还给你,出来时没想到会碰到你们,也没有带钱。就回去取了。”
郑铁山叹了口气,流泪说:“肝癌地疼痛听说是很剧烈的,来过这么多次,他怎么没有说呢?”
段天明说:“她得病的事情不让我告诉你们,怕你们操心。”郑铁山长叹一声:“老人家何苦为了钱这般折磨自己呢。老人家这辈子过得太难了。这些钱我也不要了。改天你去刻个墓碑,也算是代表死去的战友表达一下最后心意,倘若不够,我再想办法。”
段天明连说:“够了够了,也就是四五百,六千多呢,用不了。”郑铁山说:“做个最好的。”段天明说:“最好的也就是八九百。”
郑铁山数出三千。剩下的三千推给段天明说:“多留些,尽量向好处办。剩下的,倘若你需要就用吧,不需要再给我。”
段天明高兴地说:“郑叔是个爽快人,现在农村生活要比前些年好了,剩下了钱我一定会一分不少的给你送去。”
郑铁山喝了杯酒说:“你是个实在人,这些钱你藏了,我也不会知道。”
段天明涨红了脸说:“郑叔只不过是表叔的战友,却这样帮助我姑奶奶。倘若藏了,我不仅对不起姑奶奶,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呀。会遭天打五雷轰的。”
二人边吃边聊,你一言我一语,三斤酒很快喝完了。段天明脸上通红,微显醉意,话也明显多了。
他说:“早些年,我姑奶奶家可是这方圆百里的富户,姑姥爷在煤城开着这方圆百里最大的镖局,保镖保到北京城,从未失手。县城中心一条街的商铺都曾经是他家的。可是现在竟然只剩下这残家败院,一个后人也没有留下。”
郑铁山感叹道:“世事难料啊。”段天明说:“确实是,表叔当年继承了姑老爷的好身板和武功,一个人轻松打倒十多个年轻后生,像玩一样。倘若现在活着,开个武馆什么的,一定不少挣钱。可是现在竟然死在异国他乡,真是不值呀!”
郑铁山说:“我想,你表叔地死是有价值的。他是这个国家的一个军人,当国家利益受到侵害的时候,军人就应该在第一时间为捍卫国家利益挺身而出,倘若人人都因畏惧死亡而退缩,那么这个国家是个没有希望的国家。懂不懂一路哭不如一家哭。”
段天明说:“可是我们全靠人拼,死了多少人呀?”郑铁山说:“至于说到死亡。什么样的战争没有牺牲呢?况且那时的中国除了人,老祖宗又给我们留下什么呢?”
郑铁山忽然问郑好,你上高中,马上要高考了,你知道中国近百年耻辱吗?”
郑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1840年6月,第一次鸦 片战争,战败、割地、赔款!
1856年10月,第二次鸦 片战争,战败、割地、赔款!
1883年12月,中法战争,有胜有负,可是照样失去藩属国越南!
1894年7月,甲午战争,完败!割地、赔款!
1919年巴黎和会,我们作为战胜国,反而失去很多山东权益!
1931年九一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失去东三省。
1937抗战,惨胜!中国人民用自己的鲜血淹没侵略者!
但这些鲜血却并没有换来西方人的尊重。也绝不会让西方敬畏。”
郑铁山说:“是呀,只有战胜他们,才能让他们懂得和我们平等相处。新中国刚刚成立就兵出国门,将士们一把炒面一把雪,将武装到牙齿的联合国军打退回三八线。
这就是新中国的力量。奠定了今日大国地位,每一个大国崛起的过程中都是踏着血和火过来,空口白话是争取不来尊重和敬畏的。你说这牺牲是不是值得去付出。
当然每个生命都是珍贵的,可是细想一下,拿枪死在战场上的军人,应该比放下枪不抵抗,被敌人像羔羊一样屠杀更让人尊重。更能沸腾一个民族的热血吧?”
段天明说:“可是千千万万为了国家的未来和明天而奋斗的英雄和他们的亲人今天被国人忘记了,不要说受到国家尊重,就是纪念也没有呀?心里面真的很难过!”
郑好点头说:“无论是在正义之战,还是侵略战争中,只要是为自己的国家死去。M国会把每一位死亡者的名字烙刻石上。RB会把每一位死亡者神一样供奉,死亡者都会被永远纪念。鼓励后来者为这个国家而自豪,也告诉他们,为国家利益而死,这个国家会永远记住他们。”
郑铁山说:“国家现在还贫穷,相信将来经济发展了,一定不会忘记那些为了这个国家与民族安宁而长眠于异国他乡的勇士。”
段天明点头说:“是呀,郑叔你说得很深刻,很有道理……”
郑好实在太累了,听着听着就趴在桌边沉沉睡去。
当郑好醒来时,东方已经晨曦微露,雄鸡啼唱。一看自己身上披着父亲的外套。屋内除自己,空无一人。他踩着倒塌的石墙走到院外。
远处炊烟袅袅,父亲与段天明踏着霞光迎面走来。郑好迎过去。
郑铁山说:“我们出去走了走,这真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段天明说:“郑叔以后到我们这里养老吧!”郑铁山说:“厂子不景气,倘若侥幸熬到退休,倒是真希望来。
农村没有卖早点的,段天明提议去他家吃顿饭。郑铁山回绝了,郑好还要上课,他们必须早早赶回去。段天明望着父子二人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