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新年刚刚过去没多久,眼看快开春儿了,竟又下了一场暴风雪,甚至还冻死了两个人。
花家村村口那个算命的半瞎子说,天有异象,这小村子怕是要倒大霉喽。
狂风席卷着大雪落满了整个小村庄,不远处的山边偶尔有两声寒鸦啼叫。
花蝉衣蜷缩着坐在池塘边,身旁放着个没装满木柴的背篓,瘦小的身子已经被冻到麻木,可她也只是神情飘忽的看着远方的群山,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冰冷似的。
她整个人头脑都是麻木的,反应不过来,她记得,天气明明才刚刚入秋,怎么眨眼就是冬天了?
而且,她不是应该死了么?死在了外面,怎么又回到了这个她做梦都不想回到的鬼地方?
花蝉衣突然伸出手来,在自己上辈子断了腿的地方下了死手,重重的掐着,一下接着一下,刺激着她那麻木的神经,她身上本就没有几两肉,下死手扯着皮子,生疼生疼的。
掐着掐着,眼泪突然就顺着眼眶淌了出来。
痛的,居然是痛的!!
她的腿还在,不是她在做梦,她真的回来了!!
这时候,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自远处跑了过来,少年模样清秀,不似乡下汉子长的五大三粗的,眉眼间柔和的似能融化了这寒冬,让人在这风雪中凭白感受到了三分暖意。少年裹了件青灰色的夹袄,因为自小体弱多病,身子瘦的吓人。
花蝉衣定睛一看,竟然是她早就尸骨成灰的大哥,也是花家唯一疼她的人。
“你这丫头,大冷的天在外面做什么,怎么不回家呢?”
花蝉衣没答话,只是呆呆的看着花明石,半晌,才牙关打颤的开口:“大,大哥?”
花明石以为这丫头冻傻了,将地上的背篓背起来,将瘦瘦小小的她抱了起来,带着花蝉衣回到了家里。
一回到这熟悉的地方,花蝉衣浑身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了起来。
奶奶花柳氏一见柴火又没捡到多少,也不管花蝉衣快冻僵了,将她一把从花明石的怀里扯了下来,往她干瘦的脸上招呼了一巴掌:“出去一上午了,就拾了这么一点?养你这赔钱货做什么吃的?还不如养条狗有用!
熟悉的粗俗叫骂声传来,花蝉衣居然神奇的觉得有些亲切,瘦小的身子不可避免的颤抖了起来。
一旁的花明石见状,不免有些心疼了:“奶奶,冬天找柴火本来就不容易,蝉衣看样子也冻坏了,您先让她进屋取取暖。”
“我呸!”老太太粗俗的吐了口吐沫:“捡了这么点东西也配烤火?冻死这贱种得了!”
花柳氏愤愤的说完,撑着两条老寒腿,颤颤巍巍的转身回了堂屋,一面走,一面念叨着。
“今年这场雪,怎么这么大呦……”
花明石将花蝉衣抱着回到了花家破旧的屋子里,屋内没烧炕,花明石替花蝉衣裹上了被子。
花蝉衣今年十四岁了,因为常年营养不良,看着倒像是八九岁的,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看着格外的可怜。
花明石去厨房端了碗热水进来。
“蝉衣,奶奶不让给你吃的,先喝点温水缓和缓和。”
花蝉衣接过那碗温水,麻木的缓缓的喝了下去,感受到热水缓缓入了腹,身子这才缓和了些,只觉得整个人都清明了过来。
她仿佛做了一场很漫长的梦,如今大梦初醒,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黑亮的眼睛看了看花家还未拆之前的老屋,又看了看花明石,突然露出了一抹笑意:“谢谢大哥。”
花蝉衣的长的没有多好看,唯独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很有特点,笑起来弯成了一对月牙儿,花明石看的愣了下,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这个小妹妹笑的有几分诡异。
就是诡异!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后来一想,大概是因为从没见这个继妹笑过,从她三岁那年进了花家的门,便一直被欺凌,整个人永远是麻木的,死气沉沉的,小小年纪便像个活死人,没有半分同龄丫头该有的生气儿。
花明石回过神来,温和的笑道:“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以后要多笑笑才是,我去帮你替奶奶求求情,让你休息下。”
花明石出去后,外面响起了花小兰带着稚气的声音:“大哥,听说你把姐姐抱回来了?”
“是啊。”
“那就好,我可担心坏了呢。”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花蝉衣浑身剧烈的哆嗦了一下,黑亮的眼瞬间淬了毒,唇边也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弧度,若是此时有人看见,定会被她吓一跳。
这种神情哪里是一个年仅十四岁的孩子该有的,仿佛是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索命鬼。
她也确实是个地狱回来的索命鬼!
“花小兰,花小兰……”花蝉衣魔障了一般,一遍遍的念着这个名字。
花小兰聪明!花小兰乖巧,花小兰是仙女!!类似的话,上一辈子花蝉衣耳朵听出了老茧!
就是这个心地善良的仙女,上辈子撺掇着奶奶将她卖到那种地方,算计着把她嫁给傻子,让人砍了她的腿,摔死她的孩子!
这一世,让这个仙女怎么死好呢?
呵,呵呵。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花小兰从外面蹦蹦的走了进来,恰好撞见了花蝉衣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神情,吓的她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花蝉衣连忙收了情绪,像她以往那样,对着花小兰露出了一个怯懦且讨好的笑容。
花小兰这才回过了神来,对嘛,这才是花蝉衣,懦弱麻木,像条狗一样,看见他们花家的人便要拼命摇尾巴。她为了维持住自己的形象,便勉强装成爱狗人士好了。
“姐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和大哥可担心坏了呢。”年仅八岁的花小兰上前拉起了花蝉衣的手,此时的她看起来还没那么讨厌,至少模样白白净净的,是个漂亮的娃娃,和蜡黄干瘦的花蝉衣简直是云泥之别。
花蝉衣抓了抓脑袋,做出了一副呆傻又有些害怕的模样道:“冬天柴火不好找,对不起啊。”
她确实要报复,甚至现在就可以在花家人对自己毫无戒备的情况下,毒死这家人。
可是,这样太便宜这家狼心狗肺的东西了!
她上辈子临死前遭受过的种种,总要一点一点的讨回来才行啊。不然的话,自己岂非愧对了老天爷给自己的这次机会?看着眼前这朵小白花,花蝉衣面上装的淡然,然而心头血都沸腾了起来,叫嚣着撕碎了面前这个可爱的女娃娃。
“没事,你回来就好。”
不知为何,花小兰总觉得这个拖油瓶今天怪怪的,年幼的她却又说不出哪里怪,索性不深思了,笑道:“对了姐姐,奶奶说让你中午做点给孕妇补身子的。”
花蝉衣愣了下,这才想起来大婶这时候还怀着身子呢。
花家一共九口人,奶奶花柳氏当家,花柳氏有两个儿子,老大花铁柱,也就是花明石的父亲,膝下只有花明石一个儿子,如今婆娘怀了二胎,眼看花家又要添丁了,花蝉衣的继父花铜柱是老二,娘亲给他生了一对儿女娃,花小兰和花小草,然后就是自己这么个拖油瓶。
花蝉衣的娘亲在京中做工,经常不回家,花家那些大人便拿花蝉衣当奴才一般使唤。
花蝉衣道:“我有些累了,麻烦你告诉奶奶,我休息一会儿就去做饭。”
花小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姐姐你好好休息,我帮你和奶奶说。”
花小兰出去后,花蝉衣冷笑了声,她心中清楚,花小兰怕是去找奶奶告状了。
花小兰在家中最喜欢的就是花明石,她生性善妒,今日花明石把自己抱回来,她定是吃醋了,眼下自己歇着了,一会儿她指不定怎么添油加醋的对花柳氏打小报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