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色蔷薇花盛放在安静的庭院里,站在喷水池前拥抱的两人的景象,刚好被一个黑衣男子的相机镜头捕捉到,及时的拍了下来。黑衣男子嘴角浮现的笑容,有些诡异,有些得意。他右手背上,一道丑陋的疤痕,像条难看的毛虫般趴在上面。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呢?”
“回答什么?”
“回答我的问题,你觉得战神到底是不是一个懦夫?”
“那你可以先告诉我,你问的战神是哪个吗?”
“希腊神话?罗马神话?北欧神话?还是印度神话?”
“看不出来,瘦弱的你还是一本会移动的人体百科全书呢?”
顾夏阳轻放开金霓妮的身体,右手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刹那,金霓妮好像是坠入了一个奇幻的梦境里,无法自拔。眼前的顾夏阳,全身如同被金色光芒笼罩的战神般锐不可当。透过他双眸,金霓妮似乎看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他手持长剑,身骑白马,站在高高的崖边,正望着仰视着他的自己。
“我喜欢北欧神话里对战神的评价。是象征勇气与英雄的神!”
“可是,我喜欢罗马人对战神的评价,相貌堂堂,锐不可当,带领人们冲突悲剧的黑暗英雄。”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战神?”
“没有,你是唯一一个。”
金霓妮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坚定的望着满脸疑惑的顾夏阳。她突然踮起脚尖,双手轻捧住他的脸颊,轻轻地将一个吻印在他的额头,突然说了一段非常莫名奇妙的话。
“我想,若是我先遇到你,我一定会爱上你,因为你是那么的充满魅力。可惜,这样的你,却好像与我分隔在两个世界里。也许,命运注定我们相遇,只是为了让我更确定我的心。我会不自觉地就被你吸引,也会犹豫要不要继续靠近你。我承认,我也曾动摇过,但现在,我突然好像有了答案。”
风吹得更猛烈了,金霓妮的长发,将她的脸庞完全遮住,只露出清澈的双眸,认真的盯着顾夏阳的脸。喷水池此时忽然飞起条条水柱,冰凉的池水打湿她单薄的衣裙,她笑着转身准备离开,右手却被他紧拉住,有些沮丧的追问起一个问题。
“所以,你真这么爱那个人吗?”
“爱?其实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那么爱他,但我开始有点明白他的话了。”
“他说了什么?”
“他说,如果有一天,他不在我身边,时间过去很久之后,若我还是有着同样的感受,到那时再说爱上了他。其实现在的你,根本无法真正分辨自己的感情,因为人在危难中特别容易动情。”
“是吗?”
顾夏阳轻拉着她的手,轻声的问道。两人身侧的喷水池水柱高溅,不时有水滴喷到他的脸上,触感冰冷。夹杂在水声之中的是金霓妮动听轻柔的声音,她的话钻进了顾夏阳的耳朵,带着说不出的情绪。
“是啊,他的话突然让我发现自己在困境里,真的特别容易依赖身边的那个人。虽然一直以来,我都告诉自己只能依靠自己,可是每每危险来袭,我都会不自觉的去依赖别人。我一直看不清的自己,在他的面前却好像透明得没有秘密。我想,现在我确实需要很多的时间来验证自己的心意。所以,在我得到答案之前,我不会接受任何人。你,懂吗?”
顾夏阳望着金霓妮奔跑向主楼方向的身影,突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右手里握着的一枚钮扣,跟缓慢阴下来的天空一样灰蒙蒙的,他的声音带着依依不舍的离别感伤,轻声的响起。
“我当然懂得,就算那些阴霾遮住过去那些美好的影像,你的目光也只会望向他。其实我并不相信命运,但你让我相信,或许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百分之一百要发生的事。”
主楼的厨房里,中年女人正望着炉具上被煮开的沸水,咕噜咕噜的冒起水泡。她身后的桌子上,摆放着好几种鲜花,还有整齐摆成三排的红豆。打开的蜂蜜罐子中,散发着阵阵的香气,白砂糖,被分成了四小撮放在一个透明的器具中。
睡房里的金霓妮,已经换上了床头柜上自己的衣服,右肩上的伤口还在阵阵的刺痛着。她轻按了一下,目光望向落地窗前的喷水池。
此时的天空灰的很吓人,有几团黑云正在快速的移动着。阳光却不甘心的透过乌云的空隙洒下来,顾夏阳依旧安静的站在喷水池前,目光紧盯着喷水池里的雕塑王子发呆。
“我,不想去辜负你照顾我的好意,更不愿意去怀疑你救我的目的,甚至很想相信,你对我的好都是真心的。但,对不起,我想这些我真的没有办法。因为,我不想骗我自己!”
金霓妮拿起放在床上的那条睡裙,望着裙子背后一排灰色的扣子发呆,第一个扣子不见了。那颗她做了记号的钮扣,此刻居然不见了。
昨天晚上,她洗澡的时候,无意间弄脏了这条睡裙。但就是这个无心的小举动却又恰巧在她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了这颗扣子的秘密。而现在,这颗藏着秘密的扣子却适逢其时的消失了,并且正好是在自己刚刚见过他之后。
“少爷,真的让这个女的就这么走掉?”
“不然呢?绑了她,囚禁在这儿吗?”
“对不起,少爷,是我多话了。”
紫枫望着顾夏阳脸上冰冷的表情,紧张的道歉。此时却听到他有些哀伤的询问,伴随着空中如断线般下起的小雨。
“紫枫,执着于仇恨的人是不是可怜又可恨?”
“这,这个……”
“我要听实话。”
“少爷,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仇恨另一个人,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他,分别只在于时间的长短,行动于否。但您问我仇恨别人的人是不是可怜又可恨,我真的没有办法给您完全正确无误的答案。我只能说,若是我们坚持想要得到一样的东西,同时也要做好必须舍掉另一样东西的准备。您只需要问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准备好了?”
紫枫边说边撑着一把深蓝色的雨伞遮住顾夏阳头顶,眼睛望着雨水不停地顺着伞沿流下来,听着顾夏阳低沉的声音说着比这阴雨更沉闷的话语。溅在地上飞起的水花,混合着地上的泥土,打在顾夏阳白色的裤角上。
“今天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准备好了。可是,现在听了你的话,我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准备好了。也许,我可能需要一个人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了。”
“少爷,我并不是想管您,只希望您能开心一点。而她,就是能让您真心微笑的人,所以,我觉得您不该让她走。”
“可是,她是个人啊,不是躺在那里的玩偶。她有选择的自由啊,她不想留下,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您觉得她比复仇重要,我们就放弃!”
顾夏阳听完他的话后露出一个苦笑,同时轻拍了一下紫枫的肩膀,将手里的灰色钮扣递给了他。突然毫无预警的走进大雨里,轻轻地抬起头,任雨水肆虐的打湿他的身体。紫枫试图阻止,他却伸手示意他不要过来,转过脸上的,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混合在一起。他的语气很平静,汹涌的悲伤却要将听的人无情的吞噬掉。
“我想她是发现这颗钮扣,所以才想离开的。这时候,放她走,比留下她拼命解释更好。而且,从我抱着目的救她开始,我就没有资格再谈真心了。放弃复仇,不,我无法放弃了,若连这个目标都放弃,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紫枫安静的听着雨中顾夏阳所说的这句话,好像有一点明白他之所以这样选择的理由。天空的雨更加的肆虐了,冷得好像要将人冻僵一般。
“走吧,走吧!”
躺在睡房的大床上,高烧不退的顾夏阳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中年女人一勺一勺的一个瓷碗里的粥物喂进他嘴里。半个小时前,金霓妮在紫枫的护送下,离开了这里。而放在她房间桌子的纸条,中年女人则是小心的放进了顾夏阳的睡衣口袋,她目光里的心疼,让她看起来不像个女佣,更像位心疼儿子的母亲。
昏暗的睡房里,只有床头柜上的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女人的左手轻抚着顾夏阳滚烫的脸,抬头望着输液袋里满满的液体,叹了口气,她的右手一直紧抓住他的贴满胶布的左手。
“少爷,您从小就是这样,越是喜欢想的东西,就会越要远离它。难道您忘了老爷嘱咐您的话了吗?喜欢的东西就算不能紧紧抓住,也要拼尽努力后,确定没有机会再放弃。您,真的是想就这么放弃了吗?”
大雨中行驶的一台白色加长房车,格外的引人注意,轮胎飞速摩擦地面飞溅起的水花,不停地溅到车身上。
金霓妮望着满是雨水模糊的窗外,食指轻柔的在玻璃窗上画着什么形状。紫枫透过内后镜,盯着她脸上的表情,根本看不出她的情绪变化。一张美丽冷艳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是嘴唇微微动着,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透过外后镜,驾驶座上的紫枫看到了后面一台黑色的轿车刻意保持距离,在漫天的雨幕里,紧跟着他们的车子。
他突然快速切档,放慢了车速,后面的轿车没有预料到他会如此。只好从左侧加速超车,黑色轿车只有驾驶座上坐着司机,因为下雨的关系,紫枫并没有看清他的样貌,只是隐约从身形里判断是个男人。
金霓妮画圆圈的手指,终于停下了动作,轻柔的声音跟着响起,依旧是不带任何情绪。只是那淡淡的字字句句里,每个字都充满玄机。
“不必分心去在意周遭,现在这个关头,谁先露出惊恐的表情,谁就先输了!”
“金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们少爷,他其实都知道吧,所以,才让你送我走的。现在,再执着于任何的问题都没有了意义,有的时候,放下比执着还要难。”
“可是,你并不是对整个过程都清清楚楚,有所误会也是难免的,您认同我的话吗?”
“当然。不过现在这样的状态是最好的,未来,就等它真的来了再说吧。”
车子终于驶进了S市的入口,窗外的雨好像小了一些。隔着车窗金霓妮的目光静静地落在远处的天使孤儿院高耸的教堂上,大大的理石十字架后,那幢红色的房顶的房子。
“若是回不去了,我是不是只能往前走了!”
金霓妮的声音很小,玻璃窗上的雨雾,被她贴近的温热呼吸驱散了大半。她的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扣子,一颗宝石蓝的扣子里,紫色的光,若隐若现。紫枫的嘴角微动,脸上的疤痕随着肌肉的抽动了几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