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绲的反应让郝月不好判断,虽然荀绲自称是为郝月打抱不平,但也不排除是在演戏。
目的,就是套郝月的话。
郝月还需要更多的观察,毕竟距离光和七年,还有三年的时间。
现在,是光和四年,是郝月预谋起事之年。
而光和七年,是张角被迫起事之年。
史称黄巾之乱。
“荀大人,就由在下来带领您游历将军府吧。”郝月走后,严云出列说道。
“不妨碍先生了,本官还有事想再问问郝将军,既然今日将军乏了,本官可以它日再来拜访。”荀绲整理着衣衫,情绪有点低落。
“既然如此,叶一,速速去帮大人准备马车。”严云也不托辞,直接开始送客。
“谢过先生。”荀绲并手以礼,随后便带领族人往外走去。
突然荀绲又停了下来,对跟着一旁的严云说道:“那请柬,可否...”
“大人放心,明日辰时,将军府的请柬一定送到。”
“有劳先生了。”荀绲笑着点了点头,在此时终于是感受到了一种被尊重的感觉。
在此前,职位被架空、入门被阻拦、买票被敲诈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加上郝月的提前离场,这些都让荀绲非常的委屈。
哪怕不是身为一个太守,只是身为一个普通士人被这样对待,都极为过分。
“大人方才在厅中问我家将军五府分治之事,那大人有没有得知,广牧太守的工作是什么?”
“这些,正是本官向郝将军请教的,奈何将军乏累,明明如此年轻。”
“呵呵...”荀绲的这后半句让严云收起了笑容。
郝月的‘不要丢人’这四字,严云决定把它丢掉。
“荀大人,莫非不懂自食其力的道理?”严云话中带着非常明显的讽刺意味。
“你这是何意??”荀绲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是朝廷命官之间的新旧交替,是本职!”
“据我所知,我家将军在月余之前就交付了官印,而你,更是持印入城,何来交替?”严云冷哼一声,已经是没有了一丝尊称,说起话来更是唾沫横飞,直吓的荀绲连退三步。“若不是这五府分制,没有太守的广牧怕是早就乱成一团,就等着你来无压力的接手吧?!”
“朝廷的如意算盘打的可真是响呢。”
“你,你,你!”荀绲被严云这三句呛的直抖,已然气急。
“你个乱臣贼子,竟敢非议朝廷!”
“抱歉了,在下没有官位在身。太守大人倒是可以定我个党人之罪。”
“来,动手,我早就想要获得这个‘骂名’了,还请大人成全!”
‘党人’之罪,起初于十五年前的第一次党固之祸,在当时因为士大夫、贵族等对宦官乱政的现象不满,与宦官发生党争事件。
事件的结果是由宦官势力获胜,而与其争斗的士大夫团体则被冠以‘党人’之罪。
在第一次党固之祸结束后的第二年紧接着的第二次党固之祸也都大致相同。
然而‘党人’并不是骂名,相反每个‘党人’都在天下获得了非常多的美名。
而冠以‘党人’罪名之人,当然就是人人喊打。
荀家也是出过不少‘党人’,但冠以‘党’罪之人一个都没。
所以严云这句话,在荀绲听来,就是污蔑他,污蔑整个荀家。
“你这,你这。”
但就算如此,荀绲除了颤抖着指着严云之外,一句话也说不出。
“先生何故血口喷人?!”年轻的荀彧挡在了他的父亲面前。
“我颍川荀家,在这两次祸害之中有无数族人受奸人所害?!岂是先生能够污蔑的?!”
“只三言两语,就想把我荀家抹黑?!”
“呵呵,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严云笑了笑“既然不想问在下的罪,那么几位,还请自便。”
严云说罢就甩袖而去,一点脸色都不给荀绲,乃至荀家。
“这刁民!这等刁民,此等刁民,竟能混入将军府?定是用了一些江湖片术!”荀绲已经是气的跺脚,联想起严云在府外的一副小人模样,更是恨的咬牙切齿“对,定是江湖之人,他日我定要好好向郝将军弹劾此人。”
“父亲,莫要动气,动气伤身。”荀彧连忙扶住荀绲进行对其后背进行着安抚。
“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依老夫看,这位年轻的郝将军,也不是什么好人。”阅历更为丰富的荀昙轻扶白须,半眯着的眼里透露着睿智的光芒。
“......”唯有荀攸表情呆懈一言不发,似是想事出神,这个状态,他已经维持了很久。
哪怕方才严云侮辱荀家,也没让他回过神来。
“季砾,主公不是让你客气点吗?”在一个转角,陈宫叫住了走过的严云。
郝月走后,严云被嘱咐招待客人,而陈宫三人去往了别处。
没想到陈宫竟然没有走远,留下来在观察着严云。
严云依旧怒气冲冲,转身指着外边对陈宫说道:“公台,你知道那些凡夫俗子说了什么吗?”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还这么问?”
“当初,主公和你都跟我说过一个道理。”陈宫深呼一口气,直视着严云“遇事要沉稳要稳重,不可急躁不可冲动,万事先三思,没有把握的事情不做,能不做的事情不做,多余的事情不做。”
“季砾,你刚才把这三思,全都忘在脑后了吧。”
“你说的没错。”严云依旧一副怒气冲冲,没有一点后悔的样子,指着陈宫厉声说道:“公台!那我就再跟你说一个道理!”
“这些年来,我被派到下层民间游动,而你在上层社会行走。”
“在这些年里,下层的百姓告诉了我一个道理!”
“任何人,都有他的底线!谁敢触动这条底线,翻脸,那只是开始!”
“我严季砾的主公,岂是他们那种凡夫俗子可以妄加评论的?”
“要不是他们是什么狗屁荀家。”
“我今晚,就能让他们在这个世界消失!”
“......”
严云接二连三的怒吼,让陈宫张大了嘴。
严云说的没错,这八年来,两人分工合作,郝月让原本出身富贵的严云去感受下层民生,让原本出身贫寒的陈宫去接触上流人士,目的自然是锻炼两人。
结果也非常的明显,本来规规矩矩的严云变得圆滑了起来,本来多愁善感的陈宫变得理智了起来。
但也会带来一些不好的改变。
比如现在失控的严云。
“季砾,你是对主公的安排,不满?”
“蛤?”严云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明白了陈宫的意思。
严云的愤怒变为了笑容,不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更像是怒及而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公台,我算是看错你了。”
“真想甩袖而走啊。”
“不过呢,还好我忍住了。”
严云单手捂脸笑了好一会才是停下。
严云一摇一摆的来到陈宫面前,慢慢的逼近,直到将陈宫逼到退无可退,两人面面相觑。
严云在陈宫的耳边低语道:“知道为什么主公说我是首席吗?”
“因为我比你强。”
“我比你强不止一倍。”
“当你在上流社会牙牙学语之时,我已经在下层民间救人于世了。”
严云撇了一眼,见陈宫脸色铁青,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要说,你做的事情比我高贵?”
“没有!”陈宫突然发力,将严云推了开来。
“我陈宫便是贫寒出身!我没忘,也永远不会忘!”
“八年前,我便就去找过主公,让我们的责任互换,主公不肯。”
严云笑了笑,语气也变得好了一些“既然没有,那你为什么要出言辱我?”
“...那毕竟是累活,我怕你不满,一直。”陈宫的眼睛看向了他处“你是商贾之后,自出身便是锦衣玉服,我不一样,贫苦出身早就习惯了。”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严云笑着摸了摸鼻子,随后又大步的跑到陈宫面前给了陈宫一个拥抱。
“没想到,公台竟然这么关心我?!”
“走开走开,别这么多手多脚。”陈宫连忙将严云推开,严云在民间待久之后,就一直的这么失礼,动不动就要向人凑去,这一点让他十分受不了。
“哈哈,公台真是变了许多,那个可靠又礼貌的后辈感觉已经离我远去了。”
“彼此彼此,那个温文尔雅的前辈,也已经在宫的记忆之中消失殆尽了。”
“不过,你的笨拙也消失了。”
“前辈的矜持也不见了。”
严云笑了笑。
“公台,你真像以前的我。”
“.......”
见陈宫默不作声,严云又说道:“你看我现在像谁?”
陈宫低头想了想,想完之后惊讶的说道:“...曾经的主公。”
“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生气了吗?”
“...我懂了。”陈宫点了点头。
“主公说过,以前的我,能猜他半分心思。”
“也就是如今的你,只是现在的我的一半。”
“而现在的我,和如今主公的差距何止百倍?”
“而那荀家四人,比之现在的公台又如何?”
“他们,远远不及你。”
“他们甚至还未能发现主公是多么的强大。”
“而这样的人,在见识过主公之后,还对主公产生非议。”
“你不觉得气愤吗?”
“换个角度,打个比方来说。”
“就是我现在在你面前说一句。”
“郝月,徒有虚名不知礼数。”
“你能忍吗?!”
“......”陈宫捏紧了拳头,紧咬着牙关:“主荣臣荣,主辱臣死!”
“对,就是这句。”
“主辱,臣死!”
陈宫闭着眼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
“不管怎么样,主公哪里有你好受的。”
说完,陈宫就走开了。
与严云的交谈让他收益颇多,陈宫常年在上流之间打交道,也逐渐的消磨了他年轻时的血性,今日之谈,又让他重新找了回来。
严云说的没错,不尊重主公的人,不明白主公有多么强大的人。
没有尊重的必要,没有存在的必要。
“......”陈宫的话如同一桶冷水浇在了严云身上,方才还热血沸腾的他,一瞬间就犹如处于冰窟。
心里,拔凉拔凉的。
“怎么...跟主公交代。”
“...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严云双目失神的朝着书房走去。
在郝月的书房内,郝月正捧着一本杂谈而看。
杂谈之中,有着不少趣事,虽然极有可能只是民间传说,但作为解乏,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郝月在等消息。
“主公。”门外传来了叶一的声音。
“进来。”
“主公。”
“怎么样,师兄带他们去了哪里?”郝月从桌上端起一杯茶水,眼睛还是半步不离的看着手中的杂谈。
正是到了一个故事最精彩的地方。
“他们回府了。”
“回府?为什么,这天色还尚早啊。”郝月惊讶的放下了书,右手的茶杯也是放了回去。
“好像是...是严先生对他们不满,将他们赶了出去。”
“......”郝月揉了揉额头“还有这种事?”
“还想多观察观察他们的。”
“回府了可就不好观察了啊。”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又被敲响。“主公,严云前来请罪。”
“哟,送上门来了。”郝月笑了出声“进来。”
严云一脸羞愧的走了进来,第一件事竟然就是下跪。
郝月一个眼色,叶一就拦住了严云。
“怎么一言不合就下跪啊?我可没记得我有定这个规矩。”
“主公我,我丢人了。”
“怎么丢人了,说清楚。”
“我把荀家给骂了,骂的很彻底。”
“......”郝月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还真是丢人丢大了。”
“为什么要骂他啊?他现在可是广牧太守,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他在朝廷参我一本,我该如何啊?”
“......”严云沉默了一会,又是想下跪,而后又是被叶一抱住。
“主公,你还是责罚我吧!”
“你先把原因说了,说了我再罚。”
严云一脸痛苦,纠结了许久,直到演的郝月露出了鄙夷的眼神之后,严云才是说道:“他们,他们说你无礼。”
“呵,他们说的对啊,我的确是失礼之举。”
“你激动个什么?”
“主公,主辱臣死啊!他们在我面前说你无礼,身为臣子,我怎能无视???!!”
郝月闭着眼躺在躺椅之上,像是没有听到严云的怒吼。
突然,一道碎木之声从郝月的地方传来。
郝月的右手,不知何时掰下了一块碎木。
郝月看着手中的木屑淡淡的说道:“叶一,这椅子该修修了。”
“诺!”
郝月起身看向了窗外。
“不愧是朝廷栋梁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