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中,却见那群孩子像霜打的茄子,怏怏地折了回来。
原来他们身后正站着一个铁塔一样的黑衣人,黑刀,拖在地上,令坚硬的花岗岩也被生生地切出个口子。
黑刀,黑人,黑气,周身,还泛着黑光。
他,就是族里有名的少年刽子手——黑剁头。
黑剁头是他的堂弟,族中执行死刑的刽子手,平时总黑着脸,说话也刀砍树齐,外号短寿的剁头的,再加上一脸的黑虬髯,人颂“黑剁头”。
黑剁头,杀人不手软,一把黑刀,再加上祖传绝技“黑三刀”,声名远扬。
黑三刀,剁头,剁头,再剁头。
因为剁头,所以他膀大腰圆、身材魁梧,如果不是看到他略显嫩稚的少年面孔,别人还以为他是成人。
北辰映雪正想和他打招呼,却见他一脸的冰冷,正眼也不瞧他一下。
大孩子将钱交给了小屁孩,一脸的不甘和不情愿,而那小屁孩却已吓得发抖,捧着钱,颤栗着走到北辰映雪面前,乖乖地抬起手,要将钱归还。
北辰映雪没接,他不想打掉孩子们的稚气和可爱。
但是,那黑剁头却突然冲他吼道:“接上,你没看你家都穷成啥样了,还有钱让他们消遣。”
北辰映雪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好意。
尴尬地接过钱,但又觉得不妥,又将钱放回孩子手里,说:“再穷也不至于这一点,你们去买吃的吧,就当我给你们的,切记,以后别这样抢钱,这是强盗行为,是要杀头的。”
小屁孩看着钱却不敢拿走,他知道这是很大的钱,且身后还有个令他们害怕的黑剁头。
黑剁头愤怒不消,那意思很明显,要给也没必要给这么大啊。
北辰映雪没理他,还是执拗地将碎银子给了。
耳边传来黑剁头嘟嘟囔囔的骂声:“败家子,穷大方。”
北辰映雪脸为之一红,假装没听到,心想,给都给了,又不是天天给,就一次吧。
失而复得,孩子们欢呼雀跃,簇拥着小屁孩,撒欢地去买吃食去了。
黑剁头没再阻拦,只是更加冷酷地瞪向他,那眼光,寒冷、鄙视。
就这样,俩人彼此站着,都不说话。
站着站着,北辰映雪心里热火起来:呵呵,他可能是想帮我,但是又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所以才一直尾随着。
这样一想,心中就一阵感激,同时,也是一阵阵酸楚。
他想起了三年前妈妈曾给他说的话,“你那堂弟黑剁头看你丹田被人封印了,不但不同情,还冷嘲热讽地说封印的好,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
后来,他从旁人的言语中得知,这位堂弟之所以当时说这种话,是因为当初他北辰映雪还在“人生得意”时,这位堂弟曾来他家讨教修仙学院的修行真谛。
不巧的是,那天他因修炼岔了气正在疗养,拒而不见,至此落下报怨。
唉,每想到这事心里就是个疙瘩,惭愧自责又无从说出。
“唉,都怪我,怪我得志时没有帮助过他们,没有顾及他们这些弱者的感受,也没有耐心地去指导,以至于他们妒恨于我,看来因果皆有报应,今天受的罪是当年种的果。
活该,谁让我只知道为自己活着,而没有顾及亲人。
“唉,此时我真想有个机会好好弥补我过去的错失,认认真真地帮助他们,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已已是个残废。”
错过了,永远地错过了,错过了人生最佳的时机,现在想弥补也是为时已晚。
人生,需要反思的东西太多,我不怪他们,我需要反思。
如果老天让我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好好地耐心地帮助他们,哪怕我不修炼也要帮助他们,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因为他们是我的亲人,是我在最困难时最能值得依靠的人,我爱他们。”
错落、失败、后悔莫及,无从弥补,人生有时就是这么无奈,想弥补,但老天却永远不给你机会。
……
不给机会,果然不给机会。
街道上的族人看清卖草的人是他时,一个个义愤填膺,漫骂不止,“什么人吗,这还敢回来,还有脸回来。”
“可恨,为了他一个表姐,毁了我们整个家族。”
“不但毁了我们,还毁了他一家,可怜他父亲以前还是族长,这下好,贬为平民,关入狱中,最终还被二狗子害死了。”
“唉,可惜了,修仙学院的高才生。”
“傻*子,灾星,祸害。”
对于这些话,他早已麻木了,虽然这些话当中有惋惜的,也有关心的,但更多的则是冷嘲热讽,“昔日的天才,今日的废柴,这不正缓解了他们昔日的嫉妒之心嘛。”
“也许这样能使他们发泄自己不是天才的嫉妒恨吧,也许这样能使他们找到人生如此平庸的理由吧,也许还能缓解他们被慕容家族压迫和奴役的怨气吧。”
这样一想,倒也释然了,不再理会他们,继续扬起头,卖他的草。
……
陡然,一个中年妇女拦住了他,她是有名的蛮横不讲理的“男人婆”,人高马大,平日里连她丈夫都怕她,时常被她打。
她指着北辰映雪叫嚣:“你个祸害怎么还不死,还要祸害我们到什么时候?”
男人婆想到了三年前的那天,结丹大仙一怒之下,大发淫*威,顿时漫天飘雪,冰刀冰锥从天而下,直奔她头顶,吓得她屁滚尿流,小大便失禁,那气氛,那恐怖,令她记忆犹新,一想起来就颤栗不止。
“你还有脸回来,你还有脸来卖!”
越想越气,上将前来,揪翻担子,连踢带踹。
草,散了一地,也糟蹋了一地,“我让你卖,我让你卖。”
看着湿漉漉的翡翠般可爱的端阳草被糟粕一地,北辰映雪心都碎了,赶紧爬下,连收带拢。
中年妇女还不解气,还在撒野,提起一脚,揣得他摔在艾草上,脸都被草染绿了。
他爬起来,吼道:“太过份了吧,就算我祸害了你,但草却没招惹你吧。”
“没招惹我?那我招惹谁了!”
妇女更气,再次将草踢飞,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个祸害,你为什么还不死,为什么还要赖在我们北辰堡,你是想看到我们再遭灭族吗?!”
哑口无言,是呀,自己就是个祸害,祸害得北辰族人随时被灭族。
无言以对。
妇女的女儿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她走过来劝她母亲。
她女儿年纪不大,与北辰映雪年龄相仿,人也长得很乖俏,以前在北辰映雪没出事时,她对北辰映雪还是很敬仰很有爱慕之心的。
她看了北辰映雪一眼,眼里有温柔,劝母亲:“妈妈,他都成废物了,想祸害咱们也祸害不了了,何必记气。”
谁知,这话像点燃了个炮焾子,她母亲暴跳如雷,更加肆无忌惮嚣张跋扈。
北辰映雪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他从这位年轻姑娘的眼睛里看到了温柔,那是往日的尊敬和爱慕,但是,言语中也听出了失望,听出了鄙夷和无奈,往日那股崇拜和敬仰一去不复返。
他躲闪着姑娘的目光,不敢与其对视,少女的明眸,那可是穿肠的毒药呀。怜悯,惋惜,好意,他都不敢对视。
只有默默地低下头,默默地捡起地上的草,默默地拢在一起,默默地让辛酸的泪往肚子里流。
泼妇还在张牙舞爪,还在肆无忌惮。
正在这时,她丈夫风急火燎地从远处奔来。他身形瘦小,满脸病色,不像个武士,倒像个病夫。
这人是有名的妻管严,还是个一辈子停留在“淬体一重境”止步不前的窝囊废。他此时风急火燎地跑来,无非是想护他老婆,且在老婆面前讨好一番,表现一番罢了。
果然,他跑上来就骂,言语之恶毒比他老婆有过之而无不及。
北辰映雪给足了这男人的面子,一声不吭,埋头整理着端阳草。
骤然,那男人蹦将起来,得寸进尺地“啪啪啪”地就给了他几个嘴巴。
“你个祸害,三年前害得我们差点儿被灭族,那天,漫天的雪花夹着冰刀冰锥铺天盖地的下,吓得我们都尿了,而我老婆也自那天起,小大便失禁,无法治愈,而你,还有脸出现,还有脸来招惹她。”
“啪,啪啪啪”,耳刮十分有力,鼻血长流。
脸上火辣辣的,北辰映雪用手一抹,全是血,他知道,那不止鼻血,是屈辱。
愤怒,却发不起来。
惭愧、内疚,无颜以对。
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结束这样的人生,这样的人生重来是种折磨。
居然这么惨,众人惊悚,“天啊,一个连老婆都怕的窝囊废,居然也敢打他?”
“想不到,想不到他竟然颓废到如此地步……”
失望、失落、叹气、摇头。
但是,那泼妇却惊喜不已,原来,她没想到自己懦弱的丈夫居然也敢为她出头,还这么彪悍,这可是北辰堡昔日一等一的修仙高手啊,而他就这样被他打了。
刮目相看,倏然间,丈夫的形象高大了,可爱了,不再是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废。
欣喜地一个飞吻,“打打打,打他个祸害。”
“祸害,你怎么不早死,我咒你马上被车碰死,被刀扎死,万箭穿心,五马分尸。”
迅即从地上抓起一堆干马粪,一把撒向北辰映雪。
马粪像雪花一样撒了北辰映雪一身,侮辱了他的志气。
唉,真不想再这样活了,这样活太窝囊太心碎。
可,这就是自已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啊,只有……坚强顽强地挺着。
终于,泼妇那乖俏的女儿再也看不下去了。
她曾经无限地崇拜过北辰映雪,当然不想看到昔日的英雄和男神就这么被她父母玷污,力劝父母,让他们住手。
哪劝得住,越劝她父母越嚣张,那阵势,置之死地而后快。
“窝囊废”掐住北辰映雪的脖子,歇斯底里:“掐死你,死了少个祸害,不然,迟早要被你害的灭族。”
冲大伙儿喊道,“你们说,该不该掐死他?”
“该”,异口同声,同时,咒骂声一片,什么难听的话都放出口。
心凉了,但更凉的是,北辰映雪被掐得喘不过气来,脸色煞白。
对方虽然只是淬体一重的功力,但对付他这样的废物还是绰绰有余。
苟延残喘,瞳孔发直,就要死了。
淬体一重,出手就是一千斤的力道,他能不死吗。
“金手指,你丫的该出现了吧。”
不见动静。
“那个,来个系统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