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帝的名字是宏,当皇帝之前,本不过是河间解渎亭侯,亭侯的封地仅为一亭,按方圆十里一亭计算,封户不过在百户上下。可以说,灵帝在继承皇位以前,家境是很困难的。灵帝继位时只有十三岁,母亲董氏也不是明白事理之人,又整日被包围在宦官之中,因此,灵帝这人生来并不傻,此时也是个糊涂人。天下有见识的人都知道,大汉国倾颓在即,灵帝却依旧茫然无知中。
不过,灵帝终究不是傻瓜。中平五年(188年)各地黄巾再起,灵帝迭闻寇警,也不免忧从中来。遂以左右羽林五营、洛阳各处屯兵及各地招募的军队临时改编为八营,因其屯卫西园,故称为“西园八校”。
灵帝亲近信任的人始终是宦官,恰好他最信任的小黄门蹇硕身材壮健,具有武略,便任命了为蹇硕上军校尉,统领西园八营。
会其时,雒阳有术士望气告变,说京师将有大兵,恐致两宫喋血,灵帝意图厌禳。厌禳的大意,与普通人家冲喜之意相仿佛。于是,灵帝特地征发四方兵马会集于雒阳,以平乐观作讲武场,于观中筑坛演兵。
常言说得好,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灵帝就是个大外行,只看数万兵马结成方阵,穿梭往来,整齐有序,便以为这是精锐之师了。人上一万,无边无沿,灵帝觉得甚是壮观,兴致一起,又给自己封了个徽号,唤做无上将军。策马在军中行了一周,众军士皆山呼万岁,灵帝兴致愈高,回宫时便与左右炫耀,“朕今日讲武,规模如此盛大,各位觉得怎么样?”
灵帝一贯自我感觉良好,这也是要人夸奖之意,但他这人没有自知之明,不等于别人没有。除了宦官之外,愿意夸他的,还真是寥寥无几。讨虏校尉盖勋正好跟在灵帝身后,闻言便劝戒道了几句,也都是老生常谈。
出人意料,灵帝这回表现的十分谦逊,竟欣然接受了。
灵帝的这一连串举动,自非无因。前文曾经说过,灵帝有两个儿子,长子刘辩是何皇后之子,现在十三岁,幼子刘协是王美人之子,年仅八岁。灵帝爱乌及屋,一直希望幼子刘协继位,而且,王美人死后,刘协便由祖母董氏抚养,董氏自然也是如此期望。然而,灵帝的这一想法并没有得到支持。灵帝又是组建新军,又是拉拢大臣,就是为此做准备。只是灵帝从没做过这些事,又无得力之人相助,不免破绽百出,终成画饼。
不过,灵帝身为天子,身份贵不可言,这一惺惺作态,盖勋立刻就感动了。盖勋与袁绍素来交好,回去便与他商议起“清君侧”之事了。但是,能在千百人中脱颖而出的,都是人精。灵帝对盖勋另眼看待,立刻引起了别人的警觉。很快,司隶校尉张温举荐盖勋为京兆尹,灵帝并不愿意,但他这人耳根子软,听不得别人三句好话,左右一起劝说,他就答应了。一切计议,自然便全灰飞烟灭了。
灵帝不明白时事,有明白的。太常刘焉本属汉朝宗室,见朝政多阙,祸在不测,就开始为准备后路了。刘焉上书建言恢复州牧,选清名重臣出任。刘焉素有清名,身为宗室,又是九卿重臣,这州牧便是为自己准备的。侍中董扶与刘焉是好朋友,刘焉一上书,董扶便知道了他的意思,私下就告诉刘焉说:“京师将乱,闻益州分野,却有天子气,未知属诸何人?”
刘焉本有异志,闻得此言,口中含糊其词,心下却大是觊觎。也是天从人愿,适逢益州黄巾余孽复起,马相攻杀了益州刺史郄俭,并自称皇帝,钞掠巴蜀。刘焉得复申前议,灵帝就命他为益州牧,封阳城侯,出平蜀郡。刘焉得偿心愿,董扶也谋得蜀郡西部属国都尉随后跟了去。
大汉国设州统郡国,州有刺史,位置在郡守上,但刺史是为监察官,比起郡守国相的军政民治一起抓,刺史尚差一筹。到了西汉汉成帝时,方改刺史为州牧,位次九卿,权同守相——也是主管一州的军政民治了。这样一来,州牧的权力就太大了。光武中兴,便又规复旧制,仍改州牧为刺史。直到刘焉私心自用,重提此议,才复有州牧。
不过,大汉国硝烟四起,除了刘焉就任益州牧外,灵帝还任命了刘虞为幽州牧。
刘虞也汉家宗室,曾经做过幽州刺史,素有恩信,无论是汉民还是少数民族都很信服他。张纯张举作乱渔阳,幽州大扰,刘虞正好担任宗正,因他前在幽州,为民所服,灵帝乃特命为幽州牧,持节赴镇。
伍子方出了营帐,被大太阳一晃,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站了一会儿,忽觉身后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也不回头,口中问道:
“怎么?有事情?”
“伯矩,刘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分明是……”
“哦,是伯珪兄呀,失礼了!”
“无妨!”
见伍子方抱拳行礼,公孙瓒连忙拱手回了一礼。他自觉是给了伍子方面子,伍子方却暗暗发笑。
幽州张纯张举作乱造反,迄今为止,已经一年多了。伍子方受诏支援幽州,也快有一年了。幽州虽得了各地屯兵支援,但乌桓势大,来去如风,援兵各自接战,很难抓住有利战机,久战仍不能讨平。
公孙瓒也是个好运之人,他本是属国长吏,手下仅有百十人而已。中平四年,灵帝派张温征讨凉州贼边章等,令公孙瓒督乌桓突骑前往相助。未及起程,张纯等人业已反叛,公孙瓒便率着三千突骑追讨张纯部,屡战屡胜,如今已经扶摇直上,升为骑都尉了。同样是都尉,但边郡的骑都尉,向来位在内郡的校尉之上。
公孙瓒也是个妙人,初见时,他仅为一属国长吏,便一口一个“伯矩兄”,升官之后,立刻就变成了“伯矩”。伍子方也不着恼。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公孙瓒打仗有两下子,凭战功升迁,得意忘形一点儿,伍子方也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与他闹僵了。
青州军是步骑混合,战力自是不弱,但北地乌桓人也好,汉人也罢,都有一身好骑术,乘马而行,来去如风,伍子方守蓟县守如铜墙铁壁,战功却不如公孙瓒了。这一次,张纯和丘力居等抄掠冀州,返回故里,经过蓟县之际,公孙瓒提议追袭,伍子方觉得此议大有道理。兵法有云,归师不能阻拦。但趁敌军归心似箭,在后面追击的,罕有不能胜利的。
于是,伍子方便把步兵留下守城,自己亲自带着骑兵与公孙瓒合兵一处,紧紧咬住贼寇不放。乌桓人个个腰缠巨金,哪里有心思与汉军作战,万一死了,这抢来的钱财不都便宜别人了。眼见得离家越来越近,军心就散了。两人率军追击千里,终于在辽东属国石门被两人抓住有利时机,大破贼寇。张纯连妻子儿女都抛弃了,落荒而逃。这是幽州讨贼以来前所未有的大胜,公孙瓒没把尾巴翘天上去,伍子方就觉得已是难为他了。
“伯矩,你说刘大人制止我等追击……”
“伯珪兄,刘大人的意思,想来是要招降乌桓……”
公孙瓒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刘虞一到便罢兵息战,派人联络乌桓诸部,公孙瓒也是这么考虑的,伍子方也如此说,想来不会有错了。
伍子方心里就跟明镜似的,公孙瓒原来不过是个区区属国的长吏,短短的一年时间,就升到了秩二千石的骑都尉,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他即使花上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够如此。如今,公孙瓒升官的心思如火炭一般,巴不得能一直打下去,一听说要招降乌桓,难怪脸色变了。
这样的事情,伍子方自然不会说破,公孙瓒也不可能说出来。不过,随后两人就发生了分歧。公孙瓒一门心思想升官,抓住张纯,一个侯爷是稳稳当当没跑的。而伍子方的想法却又不同,大汉的江山已日薄西山,这个侯爷在他眼里一文不值,他兵也练过了,仗也打完了,缴获很多,正想保全兵马,返回青州。刘虞的命令,伍子方是磕睡碰到了枕头,正合心意。再说,继续追下去,就要到乌桓人的部族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伍子方不想冒风险。
公孙瓒反复强调,毕其功于一役,继续追击以竟全功。伍子方就强调客观原因,说明危险,又拿刘虞的命令说事。有这样的分歧在,两人无论如何也说不拢。说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说到最后,两人都动了意气,公孙瓒一掀案子走了。两人便在石门分兵,各走各的路了。
两人兵力本就不多,合兵一处也不过四千余众,再一分兵,公孙瓒便只剩下三千多兵马了。而乌桓人大败特败,一哄而散,却多是骑兵,被汉军斩首五千,对数万乌桓骑兵来讲损失并不是很大。又临近了部族,补充方便不说,还要保护自己的家人。此消彼涨之下,公孙瓒这一去,便被丘力居等困在了辽西管子城,一困就是两百多天。骑兵追击是不可能带太多粮草的,先前胜利了缴获很多,也经不起这么吃,后来没办法了,粮没了就杀马吃。战马就是骑兵的战友,而且骑兵下了马,那就连步兵都不如了,这时候连战马都杀吃了,可见公孙瓒的窘迫了。再后来,战马也吃光了,只得把弩上的弦,楯上蒙的牛皮,都剥下来煮吃了。弩楯那是攻守的利器,公孙瓒这是把武器都给吃了。
公孙瓒困难到这种地步,可想而知,在管子城里,他会如何诅咒伍子方和刘虞。最后,还是乌桓撤军退到北边的柳城,才算保留了公孙瓒一条小命。乌桓以大军围城,粮草消耗也是极多,少数民族的食物是以肉类为主,基本没多少粮食储备,况且,大军围城的消耗可比公孙瓒多许多倍,春夏正是放牧的好时候。乌桓人总不能为了困死公孙瓒,把自己也困死了。然而,公孙瓒此刻连武器都吃了,还能有什么,只好全军分散各自逃命去了。
公孙瓒这一回可是吃了大亏,率领的人马大半死在返回的路上,死于征战的反而不多。能够平安返回的,只有一千多人。
伍子方却带着人马,以及缴获的大批战利品,得意洋洋的回到了蓟县。大军行进有很多麻烦事,与普通人赶路不同,等伍子方回到蓟县,刘虞已经通过信使往来,与乌桓人谈的差不多了。为了表示诚意,刘虞就遣散了屯兵。其实这就是一个友好姿态,当初能组建,需要时自然还能组建。但组建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做到的,刘虞遣散屯兵,就是表明自己无意进攻,无意报复了。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刘虞的做法是对的。大汉国几处作战,现在是无力支持与乌桓人的长期战争。张纯张举既然逃出了塞外,遁入鲜卑中,也没必要与乌桓人死战。所以,这个哑巴亏也只好吃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等到大汉国兴旺了,早晚有讨回来的那天。但是,公孙瓒就倒霉了,等他被困管子城的消息传到蓟县,刘虞已经遣散了屯兵。幽州的汉军防守有余,进攻不足,根本不可能去救公孙瓒,一旦这些兵马出了意外,那幽州的局势就无法收拾了。
张纯后来被他门下客王政刺死,枭首送虞,邱力居邓大战经年,也需要休养生息,也遣使请降,幽州算是平定了。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大耳朵刘备这个人。在历史上,刘备本是跟随青州从事邹靖讨张纯的,行军路上遇到袭击受伤。这时候,邹靖换成了伍子方,张涵又准备了大批强驽,结车为阵,兵力比邹靖强多了,在路上的伤亡很少。但是,刘备就是那个倒霉的孩子,他不光受伤,还伤的很重。好在刘备遇敌奋勇当先,有张飞关羽在,也立下了些许功劳。加之,在卢植处读书的时候,刘备与公孙瓒交情不错,以兄弟相称。伍子方给卢植面子,也给公孙瓒面子,便夸大其词,给他也报了些儿军功,得除安喜尉。
说刘备倒霉一点不假,提着脑袋换回来的乌纱帽,还没捂热乎,朝廷便传下诏令,淘汰因军功获职的长吏,刘备这个县尉正好在范围内。刘备很是忧虑,好不容易成了国家正式干部,如今却要下岗了,换成谁他都得发愁。恰好这时郡里下来了一个督邮,督邮就是郡守的心腹,专门监督县乡有无违法事宜。这种时候,正是督邮敲竹杠的好时候。刘备送礼菲***邮就托辞有病在身,不肯见他,准备好好勒索一番。
不过,督邮却打错了算盘。不是刘备不想送厚礼,而是他原来的一点积蓄都花在了武器马匹铠甲上了,手里本就没剩下多少钱来。到安喜任职不过三五月,又没有根基,不明白其中的窍门,手里也没落下多少余财。换句话说,刘备送不起厚礼。官场上的事,就是这样,只要上司不满意,别说有淘汰的诏令,就是没有,也一样能让你干不下去。刘备是何等人,涿县响当当的老大,名震一方,和曾吃过这种亏。眼看着官职不保,一怒之下,便绑了督邮,好一顿鞭打,声称要杀了他,督邮吓的苦苦哀求,刘备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就尽掠其财而去。
说起来,三国里的名人里,刘备也算是混的最落泊的了。曹操名门显宦出身,西园禁军一成立,便把他任了典军校尉。曹操知道乱世临近,军权最重要,他一门心思要匡扶汉室,自不放过如此机会,已是朝中重臣。而孙权出守长沙,区区五十日,先斩区星,后斩观鹄,平定荆湖,得封乌程侯,也是春风得意。就刘备连个县尉都丢了。
这些不过是闲话,张涵平定青州黄巾之后,斩管亥等的首级,传首雒阳,也得封郚乡侯。但是,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张涵以“青州兵少,伍子方带兵出征”为由,请求扩军八千。张涵在上奏中言明,一切所需,均由青州自行负责。
PS:汗,晚了一小时.这章刘备的经历,查了半天,才把时间对上.
《先主传》说:灵帝末,黄巾起,州郡各举义兵,先主率其属从校尉邹靖讨黄巾贼有功,除安喜尉。
典略曰:平原刘子平知备有武勇,时张纯反叛,青州被诏,遣从事将兵讨纯,过平原,子平荐备於从事,遂与相随,遇贼於野,备中创阳死,贼去后,故人以车载之,得免。后以军功,为中山安喜尉。
我估计了下时间,应该是刘备加入青州军,便在去蓟县的路上遭遇到黄巾了,立刻受伤了。然后,才能去当几个月的安喜尉。要不时间怎么也赶不上。不过,这样一来,《三国演义》里督邮说的就一点没错了,大小三十余战肯定是冒领军功了。
刘备这人是草根的代表了,当然他是杂草。说不上喜欢,却也不是很讨厌,只是厌恶《三国演义》里刘备的形象。有人常常要消灭某人。其实,我一直觉得,中国的人才不是多了,而是少了,能脱颖而出的,多少是人中豪杰,舍不得杀掉。慢慢养一阵儿,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