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董承喉间咯咯作响,眼睛瞪的老大,拉着献帝的手,却说不出话来——即使能说话,董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别看他瞪着张涵,可他还真说不出什么来。银盘子银筷子银碗碟,大家吃喝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想下毒也没有可能呀!
董承上吐下泻,把帐中搞的乱七八糟,帐篷里弥漫着一股酸臭的味道。张涵似乎全无所觉。他一脸的沉痛,眼睛里却清澈如水,平静无波,静静地看着董承倒了半晌气,万分不甘地死去了。
董承的尸体颇为不堪,面色青紫,扭曲的不成样子,死不瞑目眼睛鼓起老高,献帝侧过头去,有些不忍目睹。董承圆滚滚的肚子映入献帝的眼里,是如此刺目。献帝又惊又怒,倍觉失望之余,也隐隐有几分恐惧。他但觉手足冰冷,一口气没上来,横梗在胸口处,几乎痛不欲生。在那一刻,献帝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他曾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然而,献帝没有,他注定要看着汉帝国的灭亡。
献帝一生中,经历的多是苦难,快慰的时候极少。前一日,还在狼狈不堪地逃亡中,急急如丧家之犬;转眼间,便已是华服美食,雄兵如林尽皆俯首。相比之下,真真是太过悬殊了!献帝情不自禁起了一丝憧憬——如果张涵能尽心竭力辅佐他,中兴汉室也许不再是镜花水月,他便是中兴之主。
此情此景之下,献帝不是不感激的。他暗暗发誓要报答张涵,要予他世代公侯、富贵无双。也许随着时间流转,献帝不会履行他的誓言,但是,在这个夜晚里,献帝是真心诚意的。因此,张涵的背叛便更加触目惊心。献帝心如死灰,一切憧憬终是梦幻。当太阳升起,梦便消逝了。
见献帝的眼神由震惊转为黯淡跌坐在那里,看着他那近乎绝望的眼神。张涵心中忽觉不忍,微微低下头去,不再看他的表情:
“陛下,请节哀……”
张涵硬起了心肠,说着早准备好的套话。在寂静的营帐之中,只有他清朗的声音在响,有些不很真实的感觉。张涵摒弃了这些无意义的杂念,恭谨地微微躬身,低声劝慰着少年天子。孩子是个好孩子,可惜,谁让他生在帝王家呢?!
时至今日,张涵与汉室已是势不两立。无论献帝此刻如何感激他,对他有好感,在可以预期的未来,二人必会分道扬标。
张涵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行起事来,自然毫不手软。说白了,论歹毒,古今不相上下;说脸皮,后世人就远远超过祖宗了。临来之前,张涵便已谋划好了不同情况的应对方略;并根据资料,议定了如何处置献帝身边的外戚和重臣。用戏志才的话讲,长痛不如短痛,剪其羽翼自应及早进行。此时行动起来,那是得心应手。
事情说起来,也很简单。
昨天,张涵大摆酒席,招待天子和公卿的。张涵原本也颇好美食,这时又别有用心。于是乎,做个小白菜,张涵都用鲍鱼吊汤。如此不惜工本,厨师又是张涵府上出类拔萃的大师傅,酒菜都是精心选择好的,味道之鲜美超乎众人的想象。
前两天,帝后公卿们吃的是草,饿个半死;之前,吃的是枣栗粗粮;再之前,献帝欲向李傕讨要牛骨而不可得。酒宴上,摆在众人面前的,又是前所未闻的美味佳肴。因此,众人吃的,是不亦乐乎。张涵自不吝啬这点酒肉,什么好吃上什么,而且全部管够,要多少有多少。众人松开腰带,甩开了腮帮,从下午时分一直吃到掌灯以后。很多人酒宴过后,都直不起腰来了。待到午夜时分,事情就了了。久旷的胃肠忽然接纳了这许多油水,没有不闹肚子的。
到了这时候,众人的性命便都捏在张涵手里了。不用下毒,随便开点药,便能要人命。而且,像董承这样心怀疑虑,不肯声张,就更是必死无疑。
结果,连同献帝在内的七十八个人,这一顿饭下来,就死了十三个——比张涵计划的八个,还多了五个。不过,安集将军董承、侍中台崇、种辑、刘艾、尚书冯硕等人,也都是献帝的心腹,死就死了,早晚的事,也算不得冤枉。
献帝一言不发坐在那里,张涵也不着恼,耐心地劝慰了好一阵子。张涵所言无非是节哀顺变,处置后事云云。说来说去,张涵也难免替自己开脱几句。当然,张涵也不会直说,只是很惋惜董承有病也不开口唤人,否则……
这话倒是事实,数十人中除了预订目标,十有八九都治愈了。但在此时此刻,这话未免有失厚道。张涵话一出口,便知失言,赶紧另找话题。然而,这却触到了献帝的痛处。本来,他昨夜折腾半宿,清晨起来又恰逢此事,脸色白里透青,这时却涨的通红,以极冷淡地声音说道:
“君若是能够辅佐朕,就请宽厚些儿,否则的话,就请施恩,舍弃朕好了!”
“……”
张涵脸上一红,无言以对。
……
不管献帝如何恼怒,形势比人强。冲动过后,献帝还是被迫屈服了。乱世之人,空有声望并没有意义。别说是几个外戚臣子,就连他自己还不知能活多久。换句话说,只要献帝不希望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就只能忍耐。在众人的劝说下,献帝准许张涵假节钺,录尚书事,领司隶校尉。
至此,张涵的职务变成了车骑将军督六州军事,青州牧,假张涵节钺,录尚书事,领司隶校尉,统管着朝中一切军政大事,及内外的所有兵马。
至于董承以下十三人,都以暴病身亡而记载在正式的记录上。当然,时人的揣测就很丰富多彩了。张涵的‘毒药宴’声名大起,名噪一时。
这时候,已经接近年终岁末。张涵遂屯兵安邑,与帝后公卿一同在此过年了。不过,再开宴会,众人吃喝起来不免小心翼翼了许多许多。
转眼又是正月,献帝在安邑城的郊外祭祀上天——此事已数年未行了,继而大赦天下,改元建安,是为建安元年(1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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