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静凌点头,又说:“另外呢?”
冒牌货思量着说:“鸡肉蓉,猪肉蓉也得用……”
“还有呢?”黄静凌步步紧逼。
冒牌货有些发怵,不自觉地去看孟万两,孟万两忙呵斥黄静凌说:“喂!你问这些是何用意?难不成是诓我清水菜心的方子?”
黄静凌面露讶色:“我诓你方子,清炖菜心关键之处一在白菜,二在高汤。白菜要选菜心,必须现摘才是最好。二是高汤,高汤上学问就大了。我刚刚尝了你的菜,你高汤用料如何,我以了如指掌!”
“了如指掌?嘿嘿!那你倒是说说看啊?”孟万两不信,他表弟所用配方是品过原版高汤,然后逆推出来,所用食材不下十余种,她舌头就算再灵也难以全猜出来,只要她猜不出全,便可紧紧抓住这一点,斥责她不懂行,气势上也就壮了几分。
事到如今到底谁知是真谁是假的,谁又说得清?只要气势上赢了,便是赢了。
黄静凌面不改色,胸有成竹地说:“好,那孟老板你听好了,听我这就跟你一一说来——
你这高汤所用食材除过鸡,鸭,排骨,鸡肉蓉,猪肉蓉外,还用到了干贝、蹄髈、猪蹄骨、猪瘦肉。辅料有葱、姜、蒜、料酒、盐、陈醋,。这些都没有错,但你为求鲜味,自作聪明还用了鲜虾!”
冒牌货听到这里又惊又佩,拨浪鼓似的点头:“啊呦!真是神了!你说道都对,都对!但是用虾为何是‘自作聪明’?”
黄静凌微微一笑,慢慢道来:“为提鲜味,而用鲜虾,这便是为鲜而鲜。只重味道,不重根本。一道菜好吃与否,那就是味觉上的感受,不能说‘鲜’就是好吃,没了‘鲜’就是不好吃。咱们之所以说一道菜品‘鲜美可口’,那是因为是他口味好,这好种口味便叫‘鲜’。
你为求模仿原版,努力地想做到面面俱到,一点点加料,一点点调配。最后味道上虽然有七八分相像,但整个菜品就像是七拼八凑而来,少了一份浑然一体的圆满,你的菜差就差在这里?”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谁还怀疑她身份?肯定是清炖菜心创制者无疑!
“咳咳咳!”孟万两连咳几声,忙冲她拱了拱手:“黄师傅,佩服,佩服。”猛地压低了声音,“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燕若绢这时候上前一步:“哦?有话好说,是吧?黄师傅,孟老板已经说了,‘有话好说’,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
黄静凌说:“孟老板,这道清炖菜心你可以继续做。但我就一个要求,让你的厨子别在冒我名头!”
孟万两本想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却不料对手果真是清炖菜心创制者,出言批点自己的冒牌菜,处处批到点上。
此时他气势全无,汗水涔涔而下,低声细语地说:“当然,当然……我们以后再也不敢冒黄师傅名头,再也不敢了。”
双方又谈了许多细节,此事便告一段落。
郭裕飞要赔偿打碎桌椅杯碟,孟老板哪里好意思要?他又要带黄氏三兄弟去医馆瞧病,对方也婉言拒绝。
后来,郭燕二人走出酒楼,楼下还围着大批不明所以来瞧热闹的人。
两人牵上马,挤出人丛,沿街缓缓而行。
郭裕飞讪讪一笑,对燕若绢说:“我真是昏了头了,不明就里,便出手‘行侠仗义’,不仅闹了笑话,还误伤好人。”
燕若绢说:“有时候能力越大,越要谨慎,真要出手,也不可先入为主,只听一面之词。”
“是是是,你教训的是,这一次确实是我错了。”郭裕飞脸颊通红,很是愧疚。
“还有……”燕若绢忽地停住步子,一双眸子直直盯住郭裕飞,“我这才发现,你的剑术怎么这么差?”
“这……”
“刚刚那汉子所运用的棍法可称不上高明,且来来回回不过二十招,你却斗他不下。最让我来气的是每每那汉子横棍架住你直进一剑,跟着踏步斜挑时,你为何要往后跃?
我常常跟你说,‘能进误退’,切记不要白白失了身位。且无论是风岚剑法还是慕容剑法都有绝妙的应对招式,你都想不出吗?”
郭裕飞经她一点,猛地想起确实有更好的办法应对对手前踏斜挑的招式,恍然大悟地说:“是啊,我应当抢提一步,封住对手前进步伐,跟着矮身进掌,便能扭转局势了。”
燕若绢点头:“是啊!但你当时怎么想不到?”
当时怎么想不到?
燕若绢无法理解郭裕飞当时为啥会想不到,剑法好端端在那里摆着呢,又不是没学过。敌人招式也是明摆着的,清清楚楚,应该一看便知如何应对啊!
郭裕飞知道自己习武天赋不算甚高,但也算中规中矩,绝非蠢笨。看着燕若绢满脸困惑地瞧着自己,他猛地想起了“天才的烦恼”这个说法。
燕若绢剑术上禀质极高,对于剑法一学就会,之后运用起来很快就能圆熟如意,融会贯通。可普通人想要达到这一境界往往需要几年,甚至数十年才能办到。且,努力终身也未臻高境者比比皆是。
而作为剑术天才的燕若绢完全无法理解郭裕飞为啥不能理解,为啥不能学以后就能很好地运用。
两人正往前走着,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声音:“二位,留步!请留步!”
郭燕二人停步扭头,却见是黄家姐弟四个过来了。黄静凌叉腰施礼说:“刚刚二位走得太急,都不及向二位致谢。”说道这里叉腰施礼,身后三个弟弟躬身作揖,齐声说:“多谢二位恩公为我们讨回公道。”
燕若绢还礼说:“刚刚是我们先闹了误会,还未请罪,‘恩公’二字愧不敢当。”
郭裕飞也忙施礼:“刚刚小子鲁莽伤了三位好朋友,实在过意不去。”他刚刚趾高气昂地教训别人,却忽然发现自己错了,虽然羞愧,却也拉不下脸来道歉。
别人非但半句怪罪的话没提,而且当下还专程过来感谢,他这才鼓起勇气致歉。
黄氏三兄弟哈哈大笑,老二说:“也是我三兄弟不知天高地厚,学了几手三脚猫功夫便以为不得了了,想要斗狠耍横逼着那富春楼低头认输,却没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公子施展几招已让我们心服口服。
且是我们三兄弟言语上得罪了公子在先,公子自不必说什么过意不去的话了。”
说到这里,皆大欢喜。
黄静凌又说:“真是该死,说了半天,还未打问二位高姓大名。”
于是,郭燕二人和黄氏三兄弟互报家门。这时候郭燕皆自称是湖州宗中人了,而黄氏三兄弟则自称是虎燕门的门外弟子。
湖州宗创立不久,黄氏三兄弟都不知道,但出于礼数皆说“久仰”。
虎燕门是东界名宗大派,历史悠久,也出过不少英雄好汉。近些年来,在大洪广设分部,收徒甚广,光是门内人便已过万,若是算上门外弟子,那么人数更要翻上一番。
单以人数多寡来算,虎燕门决计是东界第一大宗派。
众人说话间以沿街走出好长一段,再往前,人头变稀,显然已快到这条街道尽头。
黄静凌这时候顿住脚步,沉吟着说:“也不怕两位笑话……我们姐弟四个现如今贫困交迫,也拿不出什么样的谢礼给二位了。”
郭裕飞忙说:“黄大姐可别这样说,你们不责怪我们就很好了,哪还需要什么谢礼?”顿了顿,“黄大姐,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有的话尽管说出来,我们说不定能帮上忙。”
黄静凌笑着说:“不牢二位牵挂,我们自己能够解决。”
燕若绢本想询问黄静凌丈夫情况,但忖度她此番去富春楼讨公道,自然是人越多气势越壮,却未携丈夫,由此可见她丈夫恐怕病得仍然很重,又或已经去世。念及至此,便未询问。又听黄静凌说:“我也知道二位是修道高人,要是拿什么金银财宝来谢二位,二位绝不会稀罕。”
沉思片刻,接着说:“不如这样,咱们定下一个约定,我不出三年必重开一家酒楼,名号还是我夫妇姓氏,叫做‘李黄酒楼’,应该就在蜀州主城,届时二位若有空闲定要赏光过来。我做一道地地道道的清炖菜心给二位品尝,就算是答谢了。”
郭裕飞欣然应答:“好,那咱们便一言为定。三年之后,我们一定去你家酒楼捧场!”
又说几句,双方施礼告别。
数十日后,郭燕二人终于回到湖州宗内。
第一件事便向麻长老说明了归来原因。
麻长老微眯眼睛,捋须说:“呵呵,看来我那个师弟是真动了气。无妨,我写封书信给他,向他道个歉吧。”又看了看郭裕飞,问:“你现在什么修为了?”
郭裕飞实话实说:“前几日刚突破了绿芒五阶。”
“嗯……”麻长老颇为满意,“呵呵,果然,这一趟出去修行大有收获。你现在既然已经开了窍,那么今后便留在宗内修行吧。你们也知道,现在西界战事又成胶着状态。人类与妖类在君临城对垒已久,战局颇不明朗……”
“君临城?”郭裕飞虽然在这一处世界一活了十多年,但也只是在东界活动,对于西界则一无所知。
麻长老心情颇佳,倒乐意多聊几句,便朝郭裕飞娓娓道来:“西界,那是妖类领土,人类在那儿地寡人少,数量或许只有八九十万,一直被妖类欺辱,地盘越来越小。
最后便只能退居崇山峻岭之间,依靠险峻山势,建成了三座城池。分别为‘火凤’、‘君临’、‘神树’三大城池。
这三座城池是人类在西界最后的庇护所,依靠着这三座大城,人类到休养生息了近百年之久。
但是近几年,妖类不知为何,突然对这三座城池发动了攻势,且声势浩大。如果连着三城也丢了,那么人类在西界,便如同妖类于东界,只能躲躲藏藏,再无天日。
三城皆依附山势而建,从南至北,连成一线,最南端的是火凤城,最北端的是神树城,中间的是君临城。其中神树城三面被冲天巨山所包裹,山体耸入云霄,根本无法翻越,也是最为牢固的城池,所以要想攻破神树城,就必须先破火凤,再破君临。
如今火凤已破,君临也危在旦夕,我想若不是苍绫宗领着东界众修士奋力抵抗,君临也早已被妖类所占。
若君临一丢,那么神树便成一座孤城,一城人类也将毫无退路。更要命的是,神树城水源完全依赖于君临。若一旦丢了君临,那么妖类即可在上游阻断河流,神树全城的人便只能靠着雨水过活了。
但是西界向来少雨,所以说,君临一丢,西界人类将万劫不复!”
燕若绢说:“我看倒不如干脆放弃西界,将人类全都运回东界罢了。咱们东界地大物博,不过七八十万人,难道还养活不起了?”
麻长老摇了摇头,说:“若绢,你这么想便天真了。西界的人类自小便生活在那里,大部分人都有乡土情结,不肯轻易离开故土。远赴重洋踏上一片未知的土地生活需要极大的勇气。
另外,西界三城的统治者可不愿意,他在那里经营多年,那三座城池凝聚这他们几代人的心血。且西界他是几十万人的皇帝,是主宰,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是人上人,是统治者,若是到了东界呢?
他只有几十万子民,敌得过有两万万子民的大洪国吗?敌不过!就连永昌国,蛮族,甚至是南州众部族他们都敌不过。东界虽大,可并无无主领土。来到这里,他的子民或许会好过一些,但他则只能俯首称臣,屈居人下,他能甘心吗?
所以他宁可留在西界做皇帝,虽然战火连年,但却可以接受几十万子民的崇拜和仰视,亦可带领子民们对抗妖类。要知道这场战争的胜负可还瞧不出呢。”
郭裕飞听了这话默默颔首,心说:“麻长老确实很有头脑,分析得通透。”
燕若绢也面露恍然之色:“师父说得极是,弟子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