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阵,张发子眼前适应了黑暗,便能依稀瞧见身旁的两个人影了,虽然是看不出相貌,但依照着大概轮廓,也分辨出了谁是王青,谁是刘大孟。他问:“你们也是被沈墨砚抓来的。”
“是啊。”王青跟刘大孟齐声说。
张发子叹息一声,悲凉地说道:“想不到啊,想不到,麻长老说死便死。”
王青跟刘大孟也自然从沈墨砚口中得知了麻长老的死讯,王青说:“沈墨砚肯定是受了二公子的指使,二公子……二公子看上去唯唯诺诺,已经被欺负得不像个人了,怎么会有杀麻长老的手段?”
“怎么?你还不信?”刘大孟说,“我跟你说,咱们太小看二公子了,想起在绛珠岛的时候,他沉默寡言,阴阴冷冷,可肚子里不知藏着多少坏水。怎么等成立了湖州宗之后,却一下子愚笨了?我那时候就感觉很不理解。
在这里头,我思量了好几天,终于得到了答案,为什么?因为他那是装的,他装疯卖傻,躲在暗处,看着麻、黄、齐三人你争我夺,斗得好不热闹,最后黄齐二人皆被麻长老所杀。便在这时候,二公子断然出手,将麻长老锄掉,重揽宗务大权。这手段当真厉害!当真厉害。”
张发子听到这里不禁一个哆嗦,说道:“是啊,是啊,咱们真是瞎了眼了,居然认为麻长老真的能斗得过二公子……唉……站错了队,这下完蛋了。”
这句话说完,小黑屋内一片沉寂,过了阵,王青忽然开口:“你说咱们现在向二公子表忠心,能捡回一条小命吗?”
张发子悲苦一笑:“以二公子手段,咱们哪还有活路?”
刘大孟却持不同观点:“一定有!你想想,沈墨砚为什么没有直接将咱们杀了,而是要抓起来?既然留了咱们性命,那就说明咱们是有用的,等下次沈墨砚来了,我便跟麻武丘划清界限!”
几日后,湖州宗内,郭裕飞召开全宗大会。
到大会召开时,全宗上下已经议论纷纷,麻长老迟迟不归不说,且张发子、刘大孟、王青先后失踪,郭裕飞入宗之后整日忙碌,沈墨砚神神秘秘。
种种表象都昭示着宗内已有大变。
这一日,午时初刻,湖州宗众弟子尽数聚集于宗内大校场上,校场正北高台上,郭、沈、孔三人站成一排。郭裕飞走出一步,朗声说:“今天我召集大伙来有两件事要说。第一,便是任命孔石为湖州宗长老一职,不知诸位可有反对者?”
其实,湖州宗上下都知道孔石虽暂无长老之位,但其实早已行长老之权,升官是迟早的事,所以听了这第一件事,并不如何吃惊,也自然没有人提出什么异议。
孔石上前自谦一句:“孔某无德无才,难堪此大任,猥受宗主错爱,任长老职,必将竭尽所能,使我湖州宗壮大起来。”
郭裕飞向孔石授予了早已拖工匠铸好的长老腰牌,孔石再进行一番跪拜之礼,便算礼毕。
接着,郭裕飞又说道:“另外,还有第二件事,我宗麻武丘麻长老前些日子为押运药品远赴南州,却不幸被神秘人物伏击,以致丧命。”
他这番话说得平平淡淡,但大校场上似乎被雷劈中了一般,满场惊呼,不少人当场高呼:“怎么可能?”
“郭宗主这话可又凭据?”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场的绝大多数都或多或少地倒向麻长老,平日里对麻长老恭顺有加,相比之下对郭裕飞就不够尊重了,所以他们都不希望麻长老死了。
郭裕飞说:“我说这话自然有凭有据,麻长老临死之际,我就在身边,是我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他的尸首就在佘峰山上,大伙儿如果不信大可以去看。不过……他死了将近一月,佘峰山上多野兽,恐怕他尸骨早已被吃了,就算没被野兽吃,想必也腐烂得不成样子了。”
校场上喧声、议论声、惊诧声、呼喊声愈来愈大,沸反盈天。忽然有一个毛脸大汉高声大呼:“杀麻长老的必是郭裕飞,他滥杀忠臣,是昏庸之主,屠刀早晚一天要落到咱们脖子上,现在反了或有活路!”
他一声高呼,颇有几个应和之声。但大多数弟子都是彷徨无措,他们虽然支持麻长老,但也并非忠心耿耿,只是顺势而为,求个平安稳妥而已。若麻长老真的死了,他们干嘛还要为一个死人拼命?
而这出声附和的人中绝大多数也不是真的想为麻长老报仇,他们也是为自己的打算,他们忖度自己平日里跟麻长老走得太近,对郭裕飞则较为疏远,甚至是不理不睬,很不尊重。若当下让郭裕飞站住稳了阵脚,说不定就要来对付自己了。
毛脸大汉之所以怂人造反,是因为他昔日里有一次在喝酒闲谈时,肆无忌惮地嘲笑郭裕飞无能,说的正开心却发现燕若绢就在身旁,大惊失色,为求活路,只得更加依附麻长老。
他想来燕若绢必然会将自己嘲笑之言告诉郭裕飞,当下眼看着郭裕飞就要重握大权,只好铤而走险了。大呼之后,手上立马掐印,一招紫影风行术使出。抽出腰间佩剑就朝郭裕飞袭去,脚步奇快,身后脱出长长一道紫影,转眼间已抢上高台之上。
沈墨砚立马一招紫光掌迎上,大汉被迫一招红晶盾挡住,这时候孔石也是一招紫光掌使出,直朝毛脸汉子侧肋击出,他修为不高,这一掌上力道并不甚强,但时机上甚为刁钻。
毛脸汉子刚撑起晶盾,孔石这一掌也恰恰拍到,急急侧身,勉强挡下,突觉两道剑光闪动,“噗噗”两声,身子分被孔石跟沈墨砚递来的长剑刺穿了身子,惨叫一声,挣扎着倒地毙命。
沈墨砚大呼:“谁敢妄动?麻武丘独揽大权,目无主上,以权谋私,中饱私囊,此等奸佞之徒,死有余辜,谁要是与其为伍,那便是我湖州宗的敌人,格杀勿论!”
台下众弟子立马馁了,谁也不敢再往前冲。
这时候,孔石镇臂高呼:“大伙听着,郭宗主宅心仁厚,宽容待下,大伙以往如果犯过什么错误,也不要怕,只要今后尽心尽力,忠心无二,郭宗主一定既往不咎,上法臧否,一视同仁。”
“我等愿听郭宗主调遣。”宗内“骑墙派”们率先叩首表忠心,跟着平日里较为小心虽然依附麻长老,但对郭裕飞也客客气气的这一类弟子也赶忙拜倒:“属下誓死效忠郭宗主。”
剩下的都是平日里并没有将郭裕飞放在眼里的,但这些已是少数,他们虽然不太相信郭裕飞日后会善待自己,但看着擂台上血淋漓的尸首,也只好相信了。
于是,郭裕飞从这一刻开始成了湖州宗真正宗主,麻武丘统治的时代终结。接下来的几日内,宗派大体运转正常,过了半个月后,却有几个弟子逃走了。
他们信不过郭裕飞,原本还盼着麻长老能回来,左等右等等不来,失去了信心,索性逃走。
郭裕飞连忙将全宗月例皆涨了一成,安抚人心,但之后一月之内,还是跑了十几个弟子。好在再往后就无人逃走了。
孔石成为长老之后,更加兢兢业业,他原本就是麻长老十分倚重的人物,也知道大多数药品的制作方法,有他在,湖州宗在产药品仍有原本的七成左右。可惜的是麻长老所亲自把持的都是较为名贵的丹药,利润丰厚,他一死,这些销路就中断了。
但好在剩余七成药品换来的银两,不会被麻长老盘剥,尽入宗内银库,一个月下来,刨去宗内上下月例等开销,还赚了四万多两。孔石还说,下个月有几笔尾款要收回,加上当月其他利润,应该能赚十万两上下。
郭裕飞听了好不欢喜,照这个速度,一百一十万两银子指日可待,说不定到明年这个时候,就能救活燕若绢了,他连忙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李青凡,一封给周李儒。
给李青凡的是告诉他如今自己重新夺回了宗派权利,宗内上下一心,盈利不断,不出两年应该就能赚到一百一十万两银子。给周李儒的自然也说了这些情况,并同时请求他与虎展旗抓紧将《华梦引魂之术》操练起来,被到时候,宝材凑齐,法术却还不会使。
而他跟沈墨砚也赶紧开始修习《华梦引魂之术》,沈墨砚在法术修习上比之燕若绢还要敏锐一些,此术灵环虽然庞杂,但好在还有一年时间。沈墨砚放平心态,循序渐进,每日都有所获。而郭裕飞点亮了十倍领悟,再看术典也是不难。
宗务上自有孔石操心,郭沈二人无须操心,两人终日勤勉,从早到晚。厚厚的术典一页页翻过,一点点变薄,照着速度,三四个月时间就能练成了。
在二人修炼期间,李青凡跟周李儒都寄来回信。周李儒在信中表达了欣喜之情,并表示自己跟虎展旗自信寄出之日已经开始修习华梦引魂,一定会尽快学成,让郭裕飞不必操心。
而李青凡回信中除过表示喜悦并道贺外,还详细地询问了湖州宗目前的运转情况。诸如,跟那些宗派还有生意往来,宗内所产诸多丹药,利润如何,掌握炼化法术的修士是否忠心……
郭裕飞接到回信时,一颗心全在修炼华梦引魂术之上,且宗务他本业不是多熟,便回信告诉李青凡,宗内有一名叫孔石的能人,所有宗务皆由他操持,自己正自研习华梦引魂,颇为顺利。
又过几日,李青凡又回信,在信中表示了担忧,告诉郭裕飞宗派必须把握在自己手中才行,假手于人是忌讳。还说要警惕,万不可让孔石成了第二个麻武丘。
最后一句话倒提点了郭裕飞,他让沈墨砚暂缓修习,抽出时间监控孔石。
沈墨砚依言而行,一月后,她告诉郭裕飞孔石无论是治理宗派还是炼化丹药均十分勤勉,银款来往上也清清楚楚,没有猫腻,也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举动。
郭裕飞放下心来,认为是李青凡多虑了。正巧这时候在法术修习上遇到了难点,忙邀沈墨砚与自己一起研究,从那以后两人又将心里全放在华梦引魂术上头了。
不知不觉,秋风悄然而至,枝头枯黄的树叶被卷起,飘飘摇摇掉落在地。
原来,已是九月时节,燥热渐渐远去,凉爽的秋季如约而至。
这时,郭裕飞,沈墨砚,周李儒,虎展旗四人皆掌握华梦引魂术的一部分,聚在一起,恰能施展法术。而湖州宗的银库也愈发充盈,马上就要突破四十万的大关。
一切有条不紊,燕若绢换体复活指日可待。
这一日,郭裕飞跟沈墨砚外出游玩,来到湖州主城郊外,正是秋高气爽之际,有人络绎不绝。
一条清浅小溪蜿蜒流淌,不少少男少女脱了鞋袜,提着袍角,下河戏水。岸边还有许多文人雅士,席地而坐,观秋景,饮美酒,吟诗作赋。还有些总角之龄的孩童你追我赶,嬉闹不停。
郭裕飞瞧着沈墨砚的手,徜徉在人群之间。沈墨砚说:“相公,我好欢喜,咱们银子越来越多,想来明年这个时候,姐姐怎么也会好起来了。”
郭裕飞说:“是啊,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对了,前两日我收到周李儒的信,他说了,虎宗主信守承诺,已经开始搜集华梦引魂法术所要用到的其他宝材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沈墨砚瞧着郭裕飞笑吟吟地说。
“无礼,你们是什么人?穿着黑乎乎的,冲撞了人也不道歉,太无礼了!”远处忽然传来呵斥声。
郭沈二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白袍先生抓住了一个身穿黑衣劲装男子的手臂,死死不放。
白袍先生身子瘦弱,黑衣人很是强壮。
饶是如此白袍先生也是无所畏惧,他面红耳赤,他右手上还拿着一只占满墨水的毛笔,想来,应是他正要挥毫之际被那黑衣人撞了一下,灵感给撞没了,所以才不依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