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一条巨大的楼船正在破浪前行,船首插着一面大旗,上书一个“杨”字。WenXueMi.船头甲板上,站着两名少年。左侧少年二十二三岁模样,清眉朗目,猿背蜂腰,真是好英俊的一名男儿。他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上年少一辈中的佼佼者,也是黑鹰堡堡主杨风之子、人称“玉面小孟尝”的杨少华。再看右边的少年,约莫十**岁年纪,身着儒衫,柳眉凤目,樱桃小嘴,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活脱脱一美人胎子。二人身后,则是二十条精壮汉子,青一色的黑衣皂带。
两名少年的兴致很高,不时谈论着两岸如画的景致。这时,远处两座矗立江边、灰蒙蒙的大山映入眼帘。杨风用手一指,开口说道:“若仙妹子,你看,那就是蛇山和龟山,不出意外,明日午时我们便可到武昌城了。”原来,右边的少年乃是女扮男装,而她就是莲花堡堡主柳无非的独生爱女柳若仙。柳若仙和杨少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甚笃。
当今江湖,门派众多,尤其以“一宫、二堡、三家、四派”名望最盛,是中原武林的十大门派。
三十年前,魔教头子聂啸天及其女聂小瑜先后为祸武林,后虽遭武林正派剿灭,但前后长达近二十年的动荡,使诸多门派萧条,有的门派竟于此役后绝迹江湖。直到近十年来,江湖出现新的气象,不断有新的门派诞生。
“一宫”是指巫山七巧宫。七巧宫宫主程金凤,善使一柄七巧弓,人送外号七巧仙子;另外程金凤亦是剑术名家,位列五大神兵之二的雪影剑现就掌握在她的手中,一套灵蛇剑法施展起来变幻莫测,被誉为中原武林第一高手。不过她生性怪异,为人亦正亦邪,是令正道之士既欢喜又头疼的人物。
“二堡”是指位于九江的两大武林世家——黑鹰堡和莲花堡。黑鹰堡堡主杨风,人送外号“六阳手”,以家传六阳掌名震江湖,乃一等一的高手;莲花堡堡主柳无非,人送外号“神行太保”,轻功了得。据说曾有一次,柳无非追踪江湖上臭名远扬的**大盗陶小凡一天一夜,终将其毙于掌下,从此神行太保之名,天下人人敬仰。
三家,是指武昌赵家、扬州李家、襄阳钱家。武昌赵家当家的赵一鹏,以一柄九耳大环刀和三十六路“斩龙诀”名动武林,号称“武林第一刀”;扬州李家当家的李聚,乃中原有名的剑中好手,家传绝学“乾坤日月神剑”颇有其独到之处,人送外号“追魂剑”;襄阳钱家当家的钱易,以一条九节亮银鞭和十三式“裂天神鞭”,名震江湖,人送绰号“赛奔雷”。
四派是指少林、武当、昆仑、峨嵋四大门派。四大门派历史源远流长,各有各的镇派绝学,几十年来人才辈出,在当今武林中风头正盛。
十年前,十大门派的掌门、当家相约黄山之巅,来一场黄山论剑,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号。一场激战过后,七巧宫宫主程金凤技压群雄,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号。自此之后,十大门派各自潜心修炼本门武学,准备在将来再一争长短。
杨少华与柳若仙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后面又有一条大船追了上来,主帆之上,绣着一个大大的李字,颜色鲜红,在阳光下十分刺眼。船首甲板上,站着一名年纪二十五六、看似病恹恹的青年,他长得分外瘦削,脸色十分苍白,那样子,象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他腰间系着一柄黑鞘长剑,金黄色的剑穗在风中不停的摆动。
很快,两条船一起并行。那病态少年一瞥杨少华和柳若仙,不禁开口笑道:“两位仁兄好自在好快活呀!”杨少华和柳若仙正依偎在一起,乍听之下,触电似的赶紧分开。杨少华一脸的不快,冲病态少年微一抱拳道:“阁下是谁?”病态少年微微一笑,一指帆上的李字道:“在下李莫愁,让阁下受惊了。”又一指柳若仙道:“杨兄,这位是……”杨少华忙叉开话题道:“原来阁下是扬州李家的三公子,失敬失敬。”李莫愁道:“好说好说,在六阳手的传人面前在下岂敢托大?”忽然,他神秘的一笑,道:“真没想到杨兄有这癖好。”杨少华一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李兄你说什么?在下听不懂。”李莫愁道:“我是说你呀,怎么喜欢男人。”杨少华一听知道他误会了,顿时哭笑不得,一旁的柳若仙则是气得七窍生烟,不由开口骂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李莫愁并不生气,佯作惊奇道:“乖乖,本来是个男的,怎么又冒出女人腔来。这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杨少华只得说道:“李兄,你误会了。她本来就是女儿身,只是为了方便起见,才换上男儿装。”李莫愁哪有不知之理,他佯作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敢问这位姑娘如何称呼?”杨少华替她说道:“她乃莲花堡堡主柳伯伯的独生爱女柳若仙。”
李莫愁笑道:“原来是有名的大美人到了,在下今日有缘识荆,真是三生有幸啊!”柳若仙冷哼一声,扭头对杨少华道:“杨大哥,这厮不是什么好人,你跟他这么多废话干吗?”杨少华安慰了她几句,又朝李莫愁道:“李兄,若无别的事情,请先行一步,我与若仙妹子还要在此留连一会。”李莫愁哈哈笑道:“美人美景,杨兄真是会享受。反正李某人也不急着赶路,就陪着杨兄走一程吧。”杨少华苦笑道:“这是李兄的自由,杨某怎能做主?”
李莫愁抬头一看天色,对杨少华道:“杨兄,时候不早了,就请移驾兄弟船上共饮一番如何?”杨少华沉吟一下,道:“这个……”尚在犹豫。柳若仙一瞥李莫愁,冷冷道:“谁稀罕?少华哥,不要去。”李莫愁微微一笑,朝柳若仙一拱手,道:“柳姑娘,方才在下如有言语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在下是诚心邀请两位纾尊降贵到船上一聚,别无他意。”
杨少华一点头,道:“李兄一番美意,在下还要推辞就太说不过去了。若仙妹子,你也一起去吧。”柳若仙瞪了他一眼,又不忍拒绝,只好点了点头。李莫愁心中大喜,忙命人将船靠岸抛锚,杨少华也让人将船停在一旁。李莫愁让人在两船之间架上一条长梯,拱手朝杨、柳二人道:“两位,请。”
杨少华忙拱手还礼。柳若仙故意要露一手,双足在船舷一点,人已腾身而起,纤腰一拧,在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曲线,啪的一声,轻轻巧巧的落到李莫愁的船上。这一手“燕子抄水”足见柳若仙轻功不俗,李莫愁不由地拍手道:“好,柳姑娘不愧是神行太保柳前辈的传人,好俊的轻功。”杨少华苦笑着摇了摇头,顺着长梯走到李莫愁的船上。李莫愁吩咐下人准备晚饭。不多时,六名家丁搬来三条长几,摆在三人面前,又有数人端上酒菜。
菜不多,四素四荤,做得却是极为精致,让人看了不禁食欲大开。三人分主次落了坐,有家丁为三人各斟了一杯酒。李莫愁举起杯子,朝二人道:“今天认识二位,乃是在下的荣幸,在下这里先干为敬。”说着一饮而尽。杨少华赞道:“李兄好酒量。”说着亦一饮而尽。李莫愁见柳若仙一动不动,开口道:“柳姑娘,你呢?”柳若仙冷声道:“本姑娘不喝酒。”李莫愁碰了个软钉子,心中不快,正要发作,杨少华看在眼里,忙起身道:“李兄,小弟可以作证,若仙妹子确实不会饮酒。今晚我们二人就来个一醉方休如何?”
李莫愁这才缓下脸色,接口道:“好啊,兄弟求之不得。”说着又命人斟酒。柳若仙沉着脸只顾吃自己的。李莫愁与杨少华则是把酒换盏,越喝越多,不多时,两壶状元红便已下了肚。李莫愁本来苍白的脸色,在酒的作用下多了几分红晕。
很快,月亮升到半空,两个人已喝了两个多时辰,都有几分醉意。李莫愁瞪着一双朦胧醉眼,看着一旁楚楚可人的柳若仙,不由地舔了舔嘴唇,涎笑道:“杨兄,你好福气啊,有如此美人在侧,可真是羡煞旁人也。”
杨少华含混地点了点头。柳若仙见李莫愁越说越不象话,心中恼火,“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准备回自己的船上。哪知李莫愁也站了起来,喊道:“美人别走,陪哥哥再喝几杯。”说着,他伸手去扯柳若仙的衣袖。柳若仙勃然大怒,银牙一咬,飞起一脚朝李莫愁的小腹踹了过去。这一脚去得极快,何况李莫愁的酒意已有了**分,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踹了个正着。李莫愁哎呀一声,向后倒去,在甲板上连打个几个滚,方才止住。柳若仙还想上前补上几脚,旁边几名李府家丁见状忙拦住柳若仙,一人冷声道:“柳小姐,休得对我家公子无礼,否则,别怪我们几个不客气。”
柳若仙秀眉一挑,喝道:“你们家少爷出言不逊,本小姐就要好好教训他。”
方才李莫愁挨了一脚,剧痛之下,酒醒了大半。一见自己躺在甲板上衣衫不整,再看一旁的柳若仙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禁怒火中烧。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脸冷得象块冰。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柳若仙,别以为仗着你爹‘神行太保’的名号我们就怕了你,今日小爷就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杨少华见情势不妙,忙上前朝李莫愁拱手道:“李兄,若仙妹子出手不知轻重,还望海涵。”李莫愁冷笑一声道:“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让我出丑,这笔帐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着杨少华的面,李莫愁也不能把柳若仙怎么样。他只是希望柳若仙知情识趣,能上前给他赔个礼,道个歉,让他挽回点面子也就罢了。哪知柳若仙毫不理会,柳眉倒竖,大声道:“那你想怎样,本姑娘奉陪到底。”柳若仙不买他的帐,这倒把李莫愁气得够呛。他高声喝道:“杨兄,你见到啦。柳姑娘今日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李莫愁再忍下去那就真不是个男人了。今日我就来会一会莲花堡的武功。”说着,“铮”的一声,长剑出鞘。
李莫愁右手一提功力,手中剑抖得笔直,然后挽起数朵剑花,朝柳若仙刺了过去。
“追魂剑”李聚剑法自成一家,在中原武林名重一时。这李莫愁深得其父真传,在李家三兄弟中剑术最为高明。今日李莫愁剑一出鞘,杨少华便知这次得罪了一个令人头疼的人物。李莫愁是足踏璇玑,剑走偏锋,使的正是家传“乾坤日月神剑”剑法。杨少华心中一惊,知道李莫愁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他一面心中责怪柳若仙不知轻重,得罪了李家的人,一面又不得不挺身而起,替柳若仙拦下了李莫愁。
李莫愁剑势嘎然而止,滞在半空。他顿住身形,道:“杨兄,你……”杨少华苦笑道:“黑鹰堡与莲花堡一向是同气连枝,李兄,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说完又是深深一揖。李莫愁虽说比较心狠手辣,可他也明白,刚才杨少华稍一露手,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何况,杨少华船上的数十名家丁已齐刷刷地来到船舷旁,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过来帮忙,而自己这边明显人手不足。
李莫愁不想吃眼前亏,虽咽不下这口气,却不得不长剑回鞘,朝杨少华勉强笑了笑,道:“杨兄说哪里话,既是杨兄出头,那此事就此揭过,哈哈……”杨少华知道他说的是场面话,他没有点破,佯作喜道:“李兄大人大量,在下万万不及。”他顿了顿,道:“李兄,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休息了,就此别过。”李莫愁点了点头,道:“杨兄慢走。”杨少华忙拉着柳若仙的手,快步返回自己的船上。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李莫愁脸上布满了怨毒之色。他恨恨地说道:“臭丫头,等着吧,早晚有一天让你知道小爷的厉害。”
回到船上,杨少华不禁埋怨柳若仙不该得罪了李莫愁。柳若仙嗔道:“那你就让他那样欺负我啊!”说着将头埋到杨少华的怀里。杨少华爱怜地抚摸着她一头柔美的长发,闻着身上发出的阵阵幽香,苦笑道:“若仙妹子,你刚刚踏入江湖,不知江湖的艰险。这李莫愁在江湖上薄有微名,为人心狠手辣,最是记仇,恐怕我们两家今后要多事喽。”
一夜无事。第二日,杨少华、柳若仙与李莫愁一同上路。午时时分,两条船依次到达了武昌城。船刚靠岸,码头上已有人含笑迎来。为首两名少年,二十多岁模样,一身锦衣华服,奇怪的是一人腰挂单刀,另一人腰系长剑。二人身后,是两名身高九尺、体格魁梧的大汉,两人往那里一站,就犹如两坐铁塔,一双手足有扑扇大小。柳若仙见到此等人物,不免有些花容失色,杨少华见状,对柳若仙道:“若仙妹子不必害怕,此二人乃黔北巨盗昆氏兄弟,老大昆英、老二昆雄,二人一身横练功夫,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后来败在赵一鹏的手下,心甘情愿地追随他。”
杨少华与柳若仙二人下了船,身后数十名家丁抬着十余口箱子跟着上了岸。两名锦衣少年立刻上前,拱手笑道:“杨兄,柳姑娘,久违了。”杨少华连忙还礼道:“有劳两位前来迎接,在下失敬了。”柳若仙被人一下子点破身份,脸色通红,半晌没有言语。杨少华用手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柳若仙方才缓过神来,向二人一抱拳,道:“小妹这厢有礼了。”二人哈哈笑道:“柳姑娘乃是武林中有名的大美人儿,今日前来为家父祝寿,真是令寒舍蓬薜生辉啊!”原来二人正是“武林第一刀”赵一鹏的两位公子。右边是兄长赵敬,左侧是弟赵荣。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也是“武林第一刀”赵一鹏的五十大寿。武林中有名的帮派都曾致信给赵一鹏,要给他来拜寿,赵一鹏于是安排两个儿子负责接待前来的客人。双方客套了一会,只见李莫愁带着一干人等抬着礼物也上了岸。赵敬、赵荣二人向杨少华、柳若仙说声“抱歉”,转身又朝李莫愁等人迎了上去。
甫一见面,赵荣欣然叫道:“三师兄。”李莫愁微笑道:“赵师弟,伯父安好?”赵荣道:“家父很好,他很是盼着你们来呢。”赵敬笑道:“李兄一路辛苦,快点随我们到家中歇息。”李莫愁点点头。柳若仙低声道:“杨大哥,赵荣为什么称李莫愁为师兄啊?”杨少华道:“赵李两家过往甚密,私交很深。赵一鹏于是让二儿子拜在李聚的门下,你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所以不知。”
一行人跟着赵家兄弟二人进了武昌城。赵家位于城西侧,占地广大。众人沿着东西大街西行不过百步,一座气势恢弘的宅院出现在面前。朱色的院墙长足有二十多丈,纵深也有四十五六丈,足见赵家的富豪与气派。漆黑的大门紧闭着,门外两座石狮子,昂首怒目,更衬托出这座府邸主人的威严。
来到了大门外,两侧站立的家丁忙打开大门,赵敬、赵荣兄弟二人伸手做个“请”的姿势,领着众人鱼贯而入。赵敬道:“在下还要前去迎接少林、武当等门派的客人,就由下人带诸位到客厅休息。”杨少华、李莫愁忙道:“赵公子请便。”
杨少华、柳若仙在一名家丁的指引下,来到后面的厢房休息。客人们来的差不多了,有不少人正在院子里四处走动。杨少华四处望去,有一人吸引了他的目光。只见此人三十左右年纪,长得相貌堂堂,正在一角欣赏桂花。杨少华一瞥他腰际的九节亮银鞭,立刻想到此人是谁。他携柳若仙一同上前,拱手道:“这位是钱兄吧?在下杨少华,曾经与钱兄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钱兄可有印象?”
此人正是武林三家之一“赛奔雷”钱易的公子钱通,在江湖上亦有不小的名头。只不过他生性恬静,并不经常在江湖上走动,这与他硬朗的外貌很不相称。钱通一见杨少华,哈哈笑道:“当然记得,杨兄弟玉面小孟尝的美名,可是传遍大江南北啊。”杨少华笑道:“钱兄见笑了,对了,钱兄来了多久啦?都有哪些客人到了?”钱通道:“除了我们,淮南鹰爪门、海沙派、南宫世家、顺天镖局等都有派人来,只差七巧宫和少林、武当、峨眉、昆仑四大门派尚未到齐。”
杨少华颔首道:“七巧宫宫主程金凤行事一向出人意表,她未必会来啊。”“也未必不会来!”钱通笑道:“难道杨兄没听说过……”他忽然压低声音,附耳说道:“江湖人人都觊觎的两大旷世奇宝‘悲天剑’和‘九转乾坤珠’已落到赵一鹏的手中?这次来的人十有**是冲着这两件宝物来的。”
杨少华当然听过,不过他还是不太相信。钱通一见柳若仙,道:“这位小英雄如何称呼?”说到这里他亦看出她是女扮男装,忍不住笑了。柳若仙脸色一红,知道自己化装的本事太差劲了。不过此刻她心里已十分坦然,落落大方地回道:“小妹柳若仙,还请指教。”钱通“啊”了一声,道:“原来是将门虎女,失敬失敬。”
三人正谈论着,从厨房那边传来一阵吆喝声:“刘张氏,你还在磨蹭什么?快点过来。”杨少华等三人循声望去,喊话的是赵府管家赵方。再看前面,从前院拱门走来一四十多岁的妇人,手里牵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那妇人刘张氏一身花缎子布衣,头发梳得整齐,看上去十分精神。那小男孩,整个人虽未脱稚气,可是柳叶眉下一双水汪汪的眸子象是会说话似的,一看就知是一机灵鬼。在他身上,背着一木箱,盛的却是菜刀、铲等厨房用具。
刘张氏从三人旁走过,来到厨房门外,朝管家赵方一个劲地行礼。那小男孩似是怕生,头一直垂得很低,话也不曾说过一句。赵方一摆手:“罢了。”他一看小男孩,眉头一皱,道:“刘张氏,你怎么带一个小孩过来。”刘张氏忙道:“回禀老爷,这是我远房兄弟家的侄子,几天前到民妇家中玩。刚好赵老爷子要招厨子,民妇就将他带来了,一是让他出来长长见识,二是希望他能沾一点赵老爷子的福气。”赵方哈哈笑道:“你可真会说话,好了,赶紧进去吧!该准备的赶紧准备,干好了,赏银是少不了你的。”刘张氏感激地几乎跪了下去:“多谢老爷。”她一扯小男孩的手,道:“还不赶快谢过老爷。”不等小男孩回答,赵方忙道:“别喊我老爷老爷的,以后就叫我赵管家就得了。”刘张氏连忙点点头。赵方又嘱咐了几句,让他们留在厨房,自己则转身走了。
进了厨房,刘张氏和小男孩这才发现,厨房里早已有十多名厨子,正在那里忙着准备各种做菜的原料。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各自忙自各的,看来赵一鹏对自己的五十岁寿辰非常重视,特别是武林中稍有名头的帮派基本上都要前来给他拜寿,这更让赵一鹏觉得脸上增光不少。
刘张氏来到自己的灶台旁,从小男孩身上取下自己常用的家把什,脑子正在飞速的转动着,寻思要做道什么样的菜才合今晚的气氛。这刘张氏也不是普通的厨子,她本是武昌“十里香”酒楼一名颇有名气的厨师,这次有幸来到赵家,她更要使出浑身解数,让自己的名声更响。刘张氏人长的精神,脑子也转得快,一会便有了主意。
一旁的小男孩伸手牵了牵刘张氏的衣角,道:“姑姑,侄儿憋的慌,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刘张氏似乎有点惧怕小男孩,闻言她脸色有点发白,“啊”了一声,道:“那你就去茅厕方便一下吧,记得要早点回来。”小男孩笑了笑,说道:“我晓得了。”然后就急忙钻了出去。刘张氏双手不由自主地抚住胸口,似乎正在压制内心的恐惧。
小男孩出了厨房,四下张望了一下,然后装做无意识的,朝一侧的拱门走了过去。拱门内是另外一个院子,里面遍植青竹,一条卵石小径没入竹林深处。小男孩紧贴着竹林边前行了十余丈,到了一处精致小楼。小楼滴水檐下挂一横匾,上书“静心斋”三个大字。原来这就是赵一鹏的书房。此时,书房门外正有两条劲衣大汉把守,不一会,里面走出一锦衣皂带的灰髯老者,年纪在五十上下,长的格外魁梧,双目精光四射,两侧太阳**高高耸起,一看便知是一等一的高手。两个劲衣大汉见到他,忙拱手道:“老爷慢走。”原来这老者正是此处的主人,赵家当家的赵一鹏。赵一鹏点点头,道:“你们两人好生看护,有情况立刻向我禀报。”说着,沿着小径返回。小男孩见状,立刻闪身钻进竹林,猫腰藏在里面,赵一鹏没有发觉。待到他走远了,小男孩略微松了口气,蹑手蹑脚来到书房后面,沿着一根竹子“蹭蹭蹭”爬了上去。原来,这小男孩不但会武功,而且武功还不错。
只见他摒住呼吸,轻轻一跃,便来到房顶。他的轻功不弱,跳到屋顶琉璃瓦上几乎没有声音。小男孩伏在屋顶听了听动静,知道没有人发觉。他小心翼翼地掀开几页瓦片,露出一个一尺余宽的洞。他探头进去,看了看里面的动静,然后伸手攀住里面一根椽子,整个身子钻了进去。
书房里摆放了十余个书柜,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然而小男孩志不在此,他的目光落到离房门不远的一张方桌上。方桌上面有一长一方两个锦盒,小男孩只觉得此刻心“砰砰”跳个不停,他一个纵身跳到桌前,正欲拿起两个锦盒,只听“叮叮叮”铃声大作,原来这两只锦盒都被赵一鹏做了手脚,用一根眼睛几乎发觉不到的天蚕丝系在桌上,而且上面还系着小铃,人稍微一碰,便立刻发出铃声。小男孩暗想,坏了。他手上发力,意欲扯断丝线,却不知这天蚕丝坚韧无比,除非有宝刀在手,否则纵使绝顶高手也不易扯断。果不其然,门外两个劲衣大汉听到铃声,马上推开房门,到里面一探究竟。
不容多想,小男孩立刻躲到一书柜后面。进来的却是两个劲衣大汉中的一个,另一人必定是去前面报信去了。小男孩心知不妙,现在已经打草惊蛇,只有暂时离开,以图后策。他身形一抖,如鬼魅般闪出房外。那劲衣大汉正在仔细搜寻呢,闻得身边衣袂之声,回头望去,却哪里有什么人影?
小男孩来到后院,见左右无人,立刻从后门溜了出去。到了大街之上,他辨了辨方向,前行了十余丈,拐进一狭小胡同。在一漆黑大门前,他停下来,伸手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张清秀的脸庞伸了出来,见到小男孩差点叫出声来。小男孩忙伸手止住她,警觉地四下一望,发觉无人跟踪,便钻了进去。开门的是一十六七岁的红衣姑娘,她跟在小男孩后面,一边走一边问道:“少爷,发生什么事了?”小男孩没有理她,径直进了前厅。他方一进去,立刻有人笑出声来。正北一张方桌旁坐着两名长得极其相似的绝美少女。两人十七八岁年纪,穿着淡黄色长衫,脚踏金丝小蛮靴,腰间各系一柄长剑。两个人一见到小男孩,便立刻笑个不停。小男孩阴沉着脸,不过他没有发作,坐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右侧的少女微微笑道:“师弟,怎么样了?东西到手了吗?”不等小男孩回答,左侧少女笑道:“阿姊,有咱们的小师弟在,咱们两个只管睡大觉好了。”原来,小男孩是两个少女的师弟。两名少女极其相似,一看便知是孪生姐妹。
听了二人的嘲笑之后,小男孩冷冷道:“别光在这里说风凉话了。我已探得‘悲天剑’和‘九转乾坤珠’的所在,只是赵一鹏在上面做了手脚,我不小心触到机关,被人发觉,只好先回来,以图后策。”两名少女中右侧的姐姐微笑道:“师弟啊,别生气,师傅他老人家已经发下话来,要等她一起行动,你这么心急,小心打草惊蛇,误了师父的大事。”
小男孩不悦地说道:“我也想替师父分忧,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了,你看该怎么办?”左侧的妹妹笑道:“师弟,两样宝贝师父势在必得,要是出了差错,别看师父宠你,那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小男孩哼道:“你们放心,我已有了对策,保证今晚将两样宝贝弄到手,到时,你们只管看好戏吧。”说完,他站起身来,扭头走了出去。两名少女中的妹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笑道:“姊姊,我们的小师弟又在痴人说梦了,今晚上各派人士齐聚赵府,谁都对那两样宝贝垂涎三尺,他能有机会吗?”姐姐则开口道:“未必,小师弟聪明绝顶,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说不定会成功呢?”
小男孩回到赵府,从后门悄悄地溜回厨房。看到十几个厨师都已开始点火烧菜,他来到刘张氏跟前,一问才知道这赵一鹏为了招待先来的武林豪杰,让厨子们先为他们准备点饭菜。小男孩心想:“这赵一鹏果然豪气,竟然动用武昌城所有一流的厨师为他们准备午餐,也算他们有口福,一天能吃上两顿。”
武林四大派少林、武当、峨嵋、昆仑素为江湖人士所敬仰,今日却一直不见踪影,让人暗暗纳罕。武林四大派一齐耽搁,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用过午饭,赵一鹏和赶来为他祝寿的各位嘉宾正在前厅闲聊,有家人急忙来报:“老爷,少林方丈圆音大师、武当掌门玉龙道长、峨嵋掌门纤尘师太、昆仑掌门天玑道长到了。”四大门派联袂来到,令在场之人心中皆是一惊,赵一鹏怔了一下,忙起身道:“还不赶快有请?”说着与其他到来的宾客一起到滴水檐下迎接各位掌门的到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三名黄衣僧人,身披红色袈裟。为首僧人,中等身材,长的慈眉善目,正是少林派方丈圆音大师。身后二僧,便是他的两位师弟,达摩堂首座圆泽大师和戒律院首座圆智大师。三人左右是一尼两道,那身穿青色长袍,头挽高髻的和善道长正是武当掌门玉龙道长,他身后斜背的长剑,正是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用过的松纹剑;在他身边的是昆仑派掌门天玑道长,五十多岁,身材瘦长,肤色黝黑;另一侧的女尼是峨眉派掌门纤尘师太,她五十多岁年纪,一身缁衣,腰间一柄绿鞘长剑。
圆音大师三人身后,是一十八名灰衣僧人,各个看似铜皮铁骨,手持长棍,正是少林寺十八罗汉。武当掌门玉龙道长身后紧随四名年轻道士,分别穿着紫色、白色、黄色、青色的道袍,却是武当第六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江湖上声名鹊起的紫、白、黄、青“四鹤”,再次就是武当派功力较弱的弟子。峨嵋掌门纤尘师太身后是三十多名素衣弟子,为首六名,四道二俗,正是她门下清风、清月、清心、清静四大弟子和王慧娴、刘如梦两大俗家弟子。昆仑掌门天玑道长身后,是二十名清一色的青衣道士,前面四人年纪稍长,乃是天玑道长的大弟子钟瑶、二弟子马明、三弟子赵刚、四弟子张越,其他则是辈分较低的弟子。
四大掌门联袂来给赵一鹏祝寿,这可是无上的光荣。近二十年来,武林中受到过这种待遇的人,可是寥寥无几。赵一鹏一脸动容之色,忙迎上前拱手道:“赵某人何德何能,四位掌门今日前来,真是蓬筚生辉啊!”四位掌门还礼道:“赵当家的太客气了。”赵一鹏吩咐下人收下四位掌门的礼物,将其他人领到厢房休息,四位掌门则请到前厅用茶。
四位掌门和其他人寒暄之后,随赵一鹏进了前厅。众人分主次落了座,早有下人奉上茶来。赵一鹏呷了口茶,微微笑道:“自从十年前黄山一别,就再也未见几位掌门的仙驾,今日四位能够亲自前来为赵某人祝寿,太抬举我赵某人了。”赵一鹏一面自谦,脸上却显现得意之色。
峨眉派掌门纤尘师太早看在眼里,她本是性情直率之人,闻言早长身而起,道:“赵当家的,贫道此来并非事出无因。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和少林、武当、昆仑三派掌门此次前来是有要事和赵当家的商议。”
“商议?”赵一鹏脸立刻拉长了不少,心道:“原来是我自做多情。四大掌门一起前来,还带着不少弟子,这哪是商议,看来他们这次是来者不善啊!”他虽心中嘀咕,脸上立刻又堆满笑容,呵呵笑道:“师太言重了,我们份属武林同道,有用的着赵某人的地方,师太请尽管讲来,赵某人无不从命。”武当掌门玉龙道长忙起身道:“此事仍需从长计议。今日前来,主要是为赵当家的祝寿,别无他意。”赵一鹏可不是省油的灯,从玉龙道长摸棱两可的话中,他业已琢磨出一点味来,知道这次大肆张扬自己的五十大寿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赵一鹏有此想法不无道理,而且,他已经猜到自己现在已成了武林各派的众矢之的。四大掌门这次来的目的,赵一鹏也估摸了个**不离十。好在赵、钱、李三家同气连枝,赵一鹏心有所恃,并无惧意。品过香茗,赵一鹏向众人告罪离开一会。
出了房门,两个儿子赵敬赵荣迎面走来。赵一鹏向二人一递眼色,压低声音道:“一边去谈。”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赵一鹏放开声音,道:“你们查出什么事情了?”赵敬道:“爹爹,我们把整个庄子里里外外都搜遍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只是在众厨子当中一个叫刘张氏的,她的侄子在这段时间里不知所踪,一柱香的工夫却从后门回来,行迹十分可疑。”赵一鹏道:“我听赵方说过,这小男孩也就十一二岁,身材短小,似他这般大小的孩儿此刻正在大人怀里撒娇呢。”说到这里他有些怒气,道:“我看你们兄弟俩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就这点屁事也来烦我,自己不会看着处理啊。”赵敬、赵荣二人满脸羞惭之色。良久赵敬道:“爹爹,我和二弟这就去找那个小孩。若有可疑之处,我就……”说着,右手扬起从脖颈边划过,做了一个“斩”的手势。
赵一鹏摇摇头,道:“万万不可。今日是我的寿辰,说什么也不能见血腥。你们最好就是找个理由将他赶出府去,以防万一。”赵敬赵荣二人点头称是。
赵一鹏转身回到前厅,赵敬赵荣二人快步来到厨房,里面热气氤氲,十几个厨师正忙得不亦乐乎。二人来到刘张氏跟前,对她身边的小男孩说道:“小弟弟,出去一下,我们有要事和你说。”刘张氏心中不由地紧张起来,她放下锅铲,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两位少爷,我这侄儿没闯什么祸吧?”赵荣嘻嘻笑道:“大婶,没什么啦!是我爹爹
无意间见到令侄,觉得他是个练武的料子,所以他老人家让我们前来问一下小弟弟是否愿意拜入他门下。”小男孩心知肚明,暗道:“赵一鹏哪里见过我,定是方才出去时被人发觉了,所以来盘问我。也罢,为了不牵涉这位大婶,我就和他们周旋一下。”
他佯作非常高兴的样子,对刘张氏道:“婶婶,赵老爷子能看上我,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我随两位少爷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不等刘张氏回答,赵敬、赵荣二人一左一右就把他给架了出去。刘张氏见到如此,早已吓得面无血色,手中菜刀也掉到了地上。
出了厨房,三人来到僻静的一角,刚停下脚步,赵敬忽然转身,对准小男孩的胸口就是一掌。这一掌来势凶猛,二人相距不过尺余,要想避开千难万难。小男孩顿时吓得脸色发白,禁不住失声尖叫,两条腿直打哆嗦,站在那里一动也不会动了。哪知赵敬这一掌只是唬唬小男孩,到了他胸口前寸许便停了下来。赵荣见到小男孩吓破胆的样子,不禁哈哈笑道:“大哥,看来正如爹爹所说,我们两人是太过紧张了。就这么个小孩也把我们折腾得够呛。”赵敬点头道:“看来他确实半点武功不会。”说着他沉下脸,朝小男孩喝道:“告诉我们,刚才你去过哪里?”小男孩此刻象是被吓呆了,忽然间大哭起来。
赵荣见状不耐烦道:“大哥,算了,还是别问了,看他这个样子八成是找不到茅厕就只好到外面解决了。”赵敬想了想,觉得弟弟说得有理。看到小男孩在一旁抽泣个不停,遂说道:“好了,小弟弟,我们不问你了,你快到你婶婶身边去吧。”二人哄得小男孩停下哭泣,方才离开。二人刚转身,小男孩的嘴角立刻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