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信长背靠一棵枯树坐下,左臂的刀伤还不时渗出鲜血,森兰丸正在替他包扎。
此时,他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儿子,心中欣喜万分,织田家从来没有出过孬种,从自己祖父那一辈起,以尾张为基业,不断向周边蚕食,到了他父亲“尾张之虎”织田信秀的时候,已经完全取缔守护代斯波家,成了尾张国主。
等家督传到他的手上,更是奋前人余烈,成名桶狭间,攻占美浓国,起兵上洛,歼灭六角,讨伐朝仓,败武田,敌上杉,挟天皇以令诸侯,当下,五路大军正分别在关东、关西、北陆、四国、纪伊方向用兵,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看到自己的胜长儿,虽然年纪轻轻,却勇猛非常,敢于单人独骑勇闯敌阵,且武功精湛,直杀的敌军鲜血横流,闻风丧胆,织田信长心中对此子更加喜爱。
感觉今日,织田胜长颇有自己年轻时在桶狭间之战中,直捣黄龙,摘取今川义元首级的英姿,想到自己百年后,一手创下的基业有人守护,他甚感宽慰。此时,织田信长又抬眼看了看侧立一旁的龙少骢,感觉这个年轻人,现在也是越看越顺眼。
刚才就是他一刻不离自己儿子的身边,左挡右拦,保护儿子杀出了一条血路,虽然打斗之中还缺少一丝霸气,挥刀也不够果敢,但其忠心可嘉,日后稍加磨练,便可成大器。
“吾儿,你起来了吧,能够及时带兵前来,营救为父,寡人甚是欣慰。”织田信长满面堆笑,让儿子起身说话。
“谢父上,不知我们下一步作何打算?”
“下一步?等大批援兵一到,杀他个片甲不留”织田信长有些疑惑。
织田胜长闻言,面露难色,叹息一声,说道:“回父上,援兵都在这里了。”
“什么?”织田信长猛然坐直身子,看见身边残留的数骑,不禁大吃一惊,说:“可寡人刚才看到,对面树林中尘土飞扬,乃是千军万马奔驰之象。”
“回父上,此乃龙少骢临时想出的计策,将树枝栓于马尾之上,来回奔波扬起尘土,以造疑兵。”
“喔……”织田信长一听,顿时来了兴致,不由得又向龙少骢多看了两眼,问道:“你是如何想到这瞒天过海之计。”
此时的龙少骢,也是发鬓散乱,直垂上血迹斑斑,虽然没有受伤,但一阵厮杀下来,也是颇显乏累。
见织田信长对自己流露赞赏之色,龙少骢心中甚是汗颜,当他远远见到无数刀枪在太阳照射下,熠熠生辉,寒光闪闪的时候,第一个念想就是拨转马头,逃之夭夭。如若不是有织田胜长在前面猛杀猛冲,英勇之气激发了他的胆量,十个龙少骢也不敢陷入地阵当中,以命相搏。
而所谓的疑兵之计,龙少骢无非是效仿三国演义中,张飞在当阳长坂骗过曹操追兵的做法,实非自己所想。因此,他勉强一笑,向织田信长躬身施礼道:“回信长殿下,在下不能让少主涉险,又不能弃殿下安危于不顾,是以情急之下才想出了这个权宜之计。”
闻听此言,织田信长满意的点了点头,暗道此人年轻轻,却不居功自傲,实属难得。而更让他高兴的是,龙少骢打仗喜欢动脑子,将来对织田家的霸业,是大有益处。
于是,织田信长微笑着说道:“待脱险之后,返回安土城,寡人定会重重赏你。”
龙少骢闻言,躬身谢过,退回了一旁。
就在此时,在一旁早已跃跃欲试的青木左卫门,见龙少骢收到赞赏,立即出阵,跪倒施礼:“在下青木左卫门,叩见信长信长殿下。”
织田信长一看,此人面生的很,并不认识,脸上顿起疑惑。织田胜长见状,立即说道:“父上,此乃青木左卫门,是儿臣的……儿臣的朋友,此次得知父上有难,特来相助。”
织田胜长实在不知道如何介绍青木左卫门,见这个冒失鬼又出来添乱,不由得心中有气,但又不得不出面为他解围。
本来在路上,他已经明确拒绝了青木左卫门,毕竟自己这次是去拼命,凶多吉少,可这小子执意跟随,只因通过偷听织田胜长和长谷川秀一谈话,青木左卫门已经隐约猜到织田胜长的真实身份,凭着年轻气盛,非要去见识一番战争场面。
最后实在没法子,织田胜长只好带上了他,可这样一来,却是阴差阳错中,觅到了一个好向导。这小子像是有过一次惨痛经历一般,对比叡山的地型,竟然比报信的忍军还要熟悉,带领众人找到了一条捷径,比预定时间早了一个时辰到达了战场,而正是这一个时辰,救了织田信长的命。
可青木左卫门表功却完全找不到重点,本来他这个向导之职,可以说是居功至伟,但他却舍弃此功不表,反而在织田信长面前夸耀说:“信长殿下,小的和少主虽然萍水相逢,但却是至交……”说到这里,他还不忘向织田胜长深情看了一眼,直看的织田胜长胃里不断的翻江倒海……
青木左卫门不顾他人感受,继续厚颜无耻的说道:“听闻殿下有难,小的虽然武功薄微,但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就是分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方才就是在下甘冒生命危险,于密林之中纵马驰奔,骗过了敌军。”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完,站在那里等待信长公的赞赏。
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织田信长只是摆了摆手,淡淡的说:“知道了,你暂且退到一旁。”然后又对身边的森兰丸说道:“传令下去,即刻行军。”
龙少骢看到青木左卫门的窘样,心里着实感觉好笑,当时看到凶残的拼杀场面,这小子内心胆怯,才主动领命,干起了“扫土”的差事。现在,对于信长公的这个态度,龙少骢是举双手赞成,但他却不知道织田信长早已从山治中岳的口中了解过这个青木,知道他是岛井宗室的儿子,是以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和热情。
就在龙少骢胡思乱想之际,猛地一听又要行军,顿时感到一头雾水,但他又不敢询问,只好将眼光投向织田胜长。
胜长也是疑惑不解,于是开口问道:“父上,我们人困马乏,我想还是多休息片刻,再走不迟。”
织田信长哈哈一笑,说道:“吾儿,你们的疑兵之计如果用来阻挡追兵,或许还能拖延个把时辰,但为了解寡人之围,却是只能缓解一时半刻而已,敌人不见援军出现,定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其中的端倪,此地不宜久留,赶快离开。”说完,也不再理睬众人,翻身上马,在森兰丸的带领下,出了树林。
龙少骢闻言,一拍脑门,感觉自己生搬硬套,太自作聪明了,转念一想,难不成他看过《三国演义》?不然怎么会说,此法用于阻拦追兵,才会事半功倍。
对于这一点,他是完全猜错了,日本崇尚三国不假,但真正的《三国演义》传到日本,却是在江户时代,战国时期的日本只是从史书上对三国有所了解,而《三国演义》中大部分精彩桥段,在史书上是没有的。
而织田信长之所以有此判断,完全出于常年征伐的经验,以及自己心中的韬略,毕竟史书记载,他曾熟读过孙子兵法和六韬五略。
龙少骢走在最后,发现他们只剩下十八骑,还有大部分带伤,这不禁让他想起,后世看过《隋唐演义》中的燕云十八骑,不过,里面十八骑可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杀人狂魔,自己队伍十八骑可都是残兵败将,正在为了躲避追兵而慌不择路……
正如信长所料,此时的筒井军正在寻踪觅迹,向他们快速追赶过来。而端坐于马上的筒井顺庆,脸上尽是焦虑的神情,为自己方才的一时犹豫,未能趁绝佳机会,手刃仇人织田信长而懊悔不已。
当时,他感到数十骑冲入自己军中,首先想到的就是敌人的大部队援军,待仔细观察,果然发现后面树林中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看架势足有上千兵力。虽然敌人来势凶猛,但他并未在第一时间退缩,一方面命令兵卒继续围攻织田信长,同时又抽调一部分弓箭手和足轻,在后军结阵,阻挡敌人援军。
他判断,只需片刻,他就能擒获织田信长,而那数十骑人马丝毫不会改变战场形势,可他这次又错了。
一来,他低估了来者的战斗力,二来被围困的织田军一看援军到来,又燃起了求生的欲望,顿时士气大振,做出了殊死一搏,而他的军卒的气势则恰恰相反,大家一看后面烟尘飞扬,以为敌人援军已到,首先想的不是进攻,而是在异国地界,自己孤军深入,如何安全脱险。
此消彼长之下,再加上他临时变阵,混乱之中合围出现了空袭,居然又让仇人顺势逃走。
而更让他气愤的是,所谓的援军其实子午须有,自己竟中了年轻后生的疑兵之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由得哀叹连连。
“主公,何必长须短叹,敌人援军尚未到来,只要抓紧时间,我们还有奋力一搏的机会。”
说话的是松仓重信,本来他是去围攻堀秀政一彪人马,为的是不让对方和织田信长合兵一处,将双方分而歼之。可没想到,这个老匹夫甚是狡猾,知道自己处于劣势,竟不和他正面交锋,带着他在群山里兜圈子,而他想放弃追击,对方又反过来骚扰,待两军刚一接触,堀秀政却又立即退却。
如此反复,这种“粘住不放”的打法,让松仓重信甚是头疼,后来他猜到对方是为了拖住自己,好让织田信长有更大机会脱险,于是将计就计,留下一部分兵士和敌人周旋,并发下号令,采取敌人之法,一沾即走,狠狠缠柱对方,而他则迅速脱离战场,与筒井顺庆会和,一同诛杀织田信长。
筒井顺庆看到自己重臣回到身边,信心顿时增加了几分,这松仓重信乃是他手下的一员虎将,和另一名将军岛左近,并称为大和国的“左右近”,可以说是筒井家的顶梁柱,本来,他打算待自己百年之后,让二位将来辅佐自己的儿子筒井定次,成就一番霸业,可谁想……
念及此处,筒井顺庆哀叹一声,把心一横,暗道你个信长匹夫,今日我豁出性命,也要取你的项上人头,为我死去的儿子报仇雪恨。只见他将采配一挥,大声说道:“传我命令,加快行军,不杀织田信长,誓死不归!”
众军得令,不顾山路崎岖,径直飞奔起来,不一会就消失在了丛林山谷之中。
而此时,比叡山外,永乐通宝战旗和木瓜纹旗迎风招展,织田家的数千援军终于到了。
丹羽长秀当仁不让,成了这支联军的首领,他立即做出部署,由自己和长谷川秀一各带本部人马,分两个方向,成扇面状进山搜索,蒲生贤秀所部人马守住山外各处要道,严防死守,不要说一兵一卒,连一只麻雀都不能放过。同时,增派大批忍军,一有主公消息,立即传讯。
就这样,在丛林茂密,山丘起伏的比叡山麓,几支大军犬牙交错般,急速行军,赛的既是智慧,又是运气,而这种兴师动众的场面,更惊扰一了一位长期在此修行之人,使得形势变得更加诡异复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