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程夫人所说的,李月兰一个字都不相信。
虽然所有的事情程夫人表面说的都是冠冕堂皇,似是很和情理,可是仔细推敲却是如何都站不住脚的。
首先,要说程夫人是为了照顾自己,派来了夏香,只是为了帮她对付袁老太,那夏香又何必一开始不直言相告,反而是自己的一步步紧逼才坦白她的所求。更何况当初夏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番言论和后来在袁老太面前的一番表演,李月兰是如何都看不出她哪里像个忠仆。更何论为了报答程夫人的恩情,自愿入府成为她公公的妾?
至于程夫人所说的方大将军的事情,倒是让李月兰回想起了一些事情。她还记得在前世的时候,朝廷里出过一件大事,那就是权倾朝野与梁相国分庭抗礼的方大将军因图谋造反而被圣上满门抄斩,也让当时武将这一派大伤元气。
后来为了制衡于梁相,程将军便很快成了武将这一派新一代的领袖人物,他更是将自己膝下唯一的亲生女儿送进了宫,很快便与宫中早年进宫的梁贵妃分住在凤栖宫两侧,成为荣宠一时的程贵妃,程将军也因此让武将一派死灰复燃。
那么说,袁子忠很有可能真的是去收集方大将军的证据,但要说程夫人这次来找自己是如她所说为了救方大将军,李月兰却是不相信的。
倘若程将军真的想要放方大将军一码,只要让袁子忠不要继续查下去就好,又何必她一个妇道人家出来跟自己说这些话。
政治的残酷就在于,往往在你身上捅刀子的人不是你的敌人,而是你身后的伙伴。
虽然说军人性情耿直忠厚,可同样的,他们也狠辣,有时候甚至可以手起刀落下毫不留情。
可今天既然程夫人提出了想要自己手里的东西,要么她就是已经很清楚她想要的东西已经不在袁子忠的手里,更甚者她已经确定了袁子忠将东西送到了自己的手上;要么就是她想诈一诈自己,或许自己真的会落出马角,甚至直接便将东西交给她。
毕竟,程夫人方才那番的深情诉说,再加上之前夏香之事的恩情,要是李月兰还是上辈子的那个刚刚从袁家村走进京城的她,真的就会将东西立马拿出来,甚至还会将程夫人当成真心疼惜自己的好姐姐。
只是,这人经历的事情多了,或者说在这个世上的日子过久了,对于那些流于表面之下的东西便有了一根清晰敏感的神经。就好像在小的时候,我们会相互跟一样大的朋友说着无比夸大的话,振振有词间还认为别人所说的都是真的,而自己说的别人也看不出来是假话。殊不知这一幕在大人的眼中是多么的幼稚。
也许这就是岁月的洗炼,让我们的眼睛会更加的清明,思想也会不断的成熟。
不过对与程夫人为什么这么做的目的,倒不是李月兰此刻关心的重点。现在她唯一所担心的便是袁子忠的安危,以及程夫人他们下一步有可能做的事情。
仔细回想,不难发现程夫人从头到尾也并没有与自己撕破脸皮,就算自己表示了没有收到袁子忠的任何东西,程夫人也只是向自己解释了前因后果,并没有步步紧逼。
那么也就是说,程夫人还不想和袁家彻底的撕破脸,也就是说程将军很有可能还用的着袁子忠,也就是说袁子忠应该还没有出事。
至少在他们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到手之前,袁子忠应该是安全的。
可是....李月兰走出厢房,看着大雄宝殿前冉冉升起的香火,担忧再次浮上她的眼睛。
就像她知道军人的残酷,她同样知道,武将从来就喜欢直来直往,大刀阔斧的干事情,可以说历任的武将没几个是有耐心的主。而这也意味着,袁府的安全是拖不了多长时间的。
而转念想到至今还杳无音讯的袁子忠,李月兰的心中不安就更甚了。
如果今天程夫人此行的背后是程将军的意思,那么袁子忠的安全可就不那么好说了...
李月兰甩了甩头,将脑中的胡思乱想甩了出去。不,不会的,好歹程将军也视袁子忠为心腹,而袁子忠也为了他做了不少事情,现在还不到那卸磨杀驴的时候,如果这背后真的是程将军,袁子忠应该不会有事的!
她缓步前行,走到大雄宝殿外停下了脚步。
虔诚在殿前焚了一注香,李月兰恭恭敬敬的在满目慈悲的佛祖像前磕足了三个响头,闭上眼,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祈祷。
也许,在这前路未知的荆棘时刻,心中的信仰能给她以一些力量。
心中默念完祈求的最后一个字,李月兰缓缓站起身来,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慈云寺的大门。
此刻的她没有时间再多做停留,现在的她最要紧的事情便是赶紧安排袁家的人尽快离开京城。
虽然她并不清楚袁子忠当初所说的紧要关头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但现在,她的心中已经感受到了深深的迫切和危险。
只是,没想到的是,在李月兰的马车刚行进袁府前门不远的市集口的时候,东子惊慌的声音便在马车外响了起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咱们府门口围了好多的官兵啊....”听到东子惊慌的呼喊,李月兰猛的将车帘掀了起来,顺着东子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果然,袁府的门前聚集了很多的官兵,而且看着那些官兵的装扮,一点儿也不像是京城府尹的衙役装扮,反倒像是平日里袁子忠巡防时所带的兵有些相似。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来的不是管京城大小事务的京兆尹,反而是派来了守防的驻军呢?
李月兰凝重的表情上划过一丝疑惑。
“夫....夫人,咱们..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东子抖着声音对李月兰问道,眼中已经流露出巨大的恐惧和退缩。
李月兰闻言回过了神,看了一眼已经抖成了一团的东子。对于老百姓而言,最害怕的便是这些军爷,更何况只是个小厮的东子。而且东子也不是他们袁家买来的,现在要求他忠心耿耿并且不怕死的跟着前路未知的袁家,也的确是说不过去的。
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李月兰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了一锭银子,然后交给了东子道:“这里是二两银子,算是你这一个月的工钱。你也看到了,现在府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你也不用跟着我了,你将马车送到北城的驿站,让他们照看着,然后便去找张妈妈吧。”
“夫人..那..那您怎么办?要不..要不咱们一起走吧,等老爷回来了,这不一切就都好了吗?”东子看着手里的银子,眼角有些微红,有些迟疑道。
李月兰冲着他微微笑了笑,摇着头道:“不行,府里大大小小我怎么能放下他们一个人走呢?就算老爷回来了,我也是没办法交代的。我还是要回去,无论是生是死,好歹我们一家人也有个照应。府里的王妈他们我也会找机会让官兵放他们走的,毕竟府里的事情与你们是无关的。”
“好了,别在这儿蘑菇了,一会儿要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你赶紧走吧。”说着李月兰便就着东子的手下了车。
“夫人....保重....”看着李月兰站在地上一脸坚定微笑的看着自己,东子的声音有了一些哽咽,迟疑了片刻,他才缓缓扬起了马鞭,最终架着马车离开了。
看着车轮在地面上印出了两道长长的痕迹,李月兰微微抿了抿唇,接着才缓缓转过身想着袁府的大门望了过去。
因为有些距离,所以府内的情况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见得做士兵打扮的人来回在门前走动着。
惦记着家中的两个孩子还有袁家二老,李月兰终于踏出了脚下的步伐。
却不想,在她刚往前踏了一步的时候,身后一个巨大的力道将她扯进了市集口的一道墙角之后....
是谁?李月兰立马警觉了起来,挣扎着向后看去。
“嘘!袁夫人,是我!”身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温润低沉。李月兰诧异的转过头,身后的人也顺势松开了紧握着了力道,只不过身影又向着墙角的阴影处后退了半步。
“...沈...沈老爷..?”李月兰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李月兰紧接着问道。
“我收到消息,说是兵部的王侍郎今天刚过了午时便带着人去了袁府,我有些担心,便顺道过来看看。我到的时候府门前已是只许进不许出,所以我只得在这儿等着,却没想都竟会在这儿看见袁夫人。”沈存中淡淡的解释道。
“兵部?王侍郎?他怎么会突然带人到我家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总是要有个名目吧?”李月兰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疑惑地问道。
“听说是袁校尉在两日之前窃取了军中的机密,现在上峰怀疑他有跟敌国勾结的嫌疑,所以就暂时派人将府围了起来。你可知道,袁校尉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府衙了,就是巡防也缺了好几次了。现在所有的人都在找袁校尉,袁夫人,你可知..”沈存中回道。
李月兰闻言摇了摇头,“袁大哥自从前几天半夜回来过一次,就再也没有跟家里联系过。”
“沈老爷,你刚刚说‘上峰’怀疑?我想知道这个‘上峰’指的是谁?”李月兰紧接着问道。
“不清楚,命令是直接从兵部发出的,所以没有知会京兆尹。有可能是程将军,也有可能是京里任何一位将军,都是有可能的,甚至兵部尚书也有可能。”沈存中摇了摇头答道。
“那程将军府沈老爷有去过吗?”
“有,可是跟袁校尉的情况很像,自从几日前,程将军也没有再出现过,听程夫人说程将军染了恶疾,近几日在就休养,不便见客。”
“那..现在可有什么切实的证据证明我家老爷通敌叛国?”李月兰再次问道。
“没有,倘若上面真的是掌握了证据,现在就决不可能仅仅是围了袁府就可以了事的。”沈存中沉声道。
李月兰闻言点了点头,接着便冲着沈存中福了一福,道:“我有一事有求于沈老爷,还请沈老爷帮忙。”
“哎,袁夫人切莫多礼,你放心有沈某在,定然不会让你被那些歹人抓去的。我的马车就停在前面,我们..”沈存中连忙阻止,接着他指着不远处的一脸青布马车对李月兰说道。
“不,我想请沈老爷帮的忙不是这个。”李月兰打断沈存中的话,摇着头说道。
“那是...?”沈存中疑惑地看着李月兰,不明白现在李月兰不想着赶紧离开还有什么所求。
在沈存中疑惑的目光下,李月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盒,然后递给了沈存中道:“这是我家老爷前几日回来的时候交给妾身的,我家老爷将东西交给妾身的时候只跟妾身说了一句话,那就是如果真到了紧要关头,就让妾身将这个交给沈老爷。”
沈存中接过盒子,眸中闪过一丝不解,他也不太清楚盒子里到底是什么,更加不清楚的事情,袁子忠为什么会在前几日回来时给李月兰留下这么一句话。
再抬头,只见李月兰已然转身向袁府的方向走了过去。
“袁夫人,不可!”沈存中忙上前拦道。
他的腿现在虽然还有些跛,但已经不再需要拐杖了。
“袁夫人,我知道你担心府中的老老小小,可现在你过去,往坏了说,要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现在进府不过是多了一个牺牲的人,而就算往好了说,经后事情水落石出袁校尉没事儿了,你现在过去也不过是只能在府里等着袁校尉来救,这又是何苦呢?还不如留的有用之身,在府外大厅袁校尉的下落,也好一起想办法将府里的人救出来啊。”沈存中有些苦口婆心的劝道。
“沈老爷,我今生的目的,也可以说是唯一的幸福,便是能够守着我的两个孩子,看着他们长大成人,幸福康健。所以,无论何时,无论是怎么样的恶劣情形,又无论是在什么样的地方,我一定都会陪着我的孩子身边,无论生死祸福,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
看着李月兰认真坚定的目光,沈存中一时间感觉没有任何语言能够反驳。是啊,这个世界上你可以嘲笑别人勇往直前的傻劲儿,你可以不屑别人苦心耕耘获得的收获,可是你无论如何都无法反驳这样无私坚定的母爱。
也许,就是这份坚定永不放弃,让从未感受到这种爱的沈存中深深地陷在了李月兰那唇边浅浅的笑容之中。
“你..你真的要去..?”沈存中声音有些涩然的问道。
哪怕他的心中已经预料到了答案,可是他还是想要再次确定一次。
而回答她的一如他心中所预料的,李月兰缓慢而坚定的点下了头。
一轮对视之后,沈存中缓缓向一旁移动了一步。
李月兰浅然而笑,冲着沈存中再次福了福,这才迈开步子向前走了去。
沈存中看着李月兰离去的背影,髻上依旧仅簪了一根沉木花簪,长长的发随着她的每一步在她的身后划出一个美丽的弧度,却更加衬得她的脊背隐隐透出了一股刚强。
是的,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从来决定的事情便是去不回头的。一如当初干脆利落的拒绝了自己后便和自己再没有了联系。
除了..那个男人....沈存中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手中有些分量的木盒,心中划过一丝复杂。
虽然他不能肯定这盒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但袁子忠竟然会在这么紧要的时候将这关乎身家性命的东西托付给自己,难道就不怕自己袖手旁观吗?
再次抬起头,看着缓缓走向袁府的那个倩丽背影,倘若她愿意就这样跟自己走的话,说不定自己真的会袖手旁观,可现在...
沈存中心中缓缓叹了一口气,转身向着马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现在可没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了,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而此时,李月兰已然站在了袁府的大门口。
“什么人?赶紧离开,这里已经被兵部接管了!”守门的兵士看着缓缓走到袁府门口然后站定的李月兰,挥了挥手道。
“小妇人袁李氏,不知各位官爷为何会接管了我家?”李月兰微微欠身福了福,轻声问道。
“袁李氏?可是袁校尉的夫人?”还不待守门的那个兵士接话,一个身着红色蟒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迎着李月兰笑着问道。
“正是。”李月兰点了点头。
“哦,快,袁夫人快请进。哈哈..这些小崽子真是有眼无珠,只是实在没想到袁夫人竟然不在家中,呵呵...我还以为..哈哈.来来,袁夫人请进吧,袁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可是一早就在大厅等着您了。”男子笑着说道,一边让开了身子,向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看着男子一副仿佛这个袁府是他的家,自己反倒成了客人的样子,李月兰微微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跟着那名男子便走了进去。
一进大门,就看到奴仆们都站在了院子里,全部挤在一角,一脸惊恐的看着来来回回的官兵,而每个房间也都大敞着,官兵们每个房间来回穿梭着,隐约可以从打开的房门看到屋内凌乱的样子。
只是这一切,李月兰都仿佛置若罔闻,她笑着对着走在她前面的男子问道:“不知大人是...”
“哦,袁夫人不用这么客气,下官是兵部左侍郎王堪,这次来..呵呵..夫人也不用那么惊慌,只不过可能有些误会,所以上峰派下官过来查看一下,顺便要是能等来袁大人回来亲自澄清误会是再好不过的了。”男子笑呵呵的说着,看着来往搜索的士兵就像是看着一片最正常不过的花花草草般,半点儿不见尴尬为难的神色。
李月兰微笑着点了点头,再抬头,他们已经走到了大厅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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