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中的审判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后堂中,两个女人却同时满心牵挂着前面的情形。只不过一个担心的是这场审判中犯人能否沉冤得雪,另一个则是担心着那个距离她只有数十步之遥的熟悉嗓音是否就是将她重新带回地狱的声音。
时间的绵长,这一刻李月兰才有了深刻的体验,每一次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她的心便不由地随之震颤,懊恼,焦虑,烦躁...等等的情绪都让她觉得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分分秒秒都在折磨着她的地方。
早知道,自己就不该离开余杭;早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就不该多嘴;早知道,昨晚的时候就该装病;早知道,今天在于雪提出让自己留在房里休息的时候,自己就不应该逞强拒绝;早知道....
可是一千一万个‘早知道’都无法形容当后堂的帘子再度掀起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的面前,李月兰那一刻的慌乱。
是的,前所未有的慌乱,这种慌乱似乎要李月兰集齐全身所有的力量才能压制住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僵直地坐在原位上。
直到....从那个男人的口中,轻轻地吐出‘月兰’,瞬时李月兰全身地神经都在叫嚣着赶快逃离,而就在她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低压。
“袁校尉,你在叫谁?”沈存中正好就坐在袁子忠和李月兰之间,自然看出了在袁子忠惊愕唤出那个名字以后,李月兰浑身表现地甚是明显的僵直和抗拒,所以他转了一下身下的轮椅,隔在袁子忠和李月兰的中间,然后笑着问道。
沈存中的这一声询问,不仅暂时解救了李月兰,也将袁子忠从刚刚的直楞中惊醒了过来。他用惊疑不定地目光来回蹿梭在沈存中和李月兰之间,最后才沙哑着声音道:“没..没有,只是袁某有些惊讶...县衙的后堂竟然有女眷...”他迟疑了一会儿,接着目光朝着李月兰的方向道:“敢问这位...夫人是?”
而这时于雪也拉着刚刚当堂释放的沈荣走了进来,见除了李月兰依旧坐在一边,其他人都在后堂的门帘出站着,便出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十一表哥你不是说请大伙儿吃饭呢嘛,怎么都站在这儿啊?哦,对了,沈荣身上简直臭死了,我想带他先回去洗个澡,十一表哥你看成不?等他拾掇干净以后,我们再去酒楼找你们吧。”
“当然可以,不过来迟了,我们可是不会留吃的给你们的,省的让方大人和袁大人笑话。”被于雪这突如其来的打断,众人的注意力便被吸引到了于雪他们的方向,而沈存中则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沈荣也赶忙冲着沈存中和袁子忠以及方安各行了一礼,表示一定会准时到酒楼的。
而于雪趁着这个空挡也赶紧走到了李月兰的身边,打算拉着李月兰一起先回去。不想刚刚走近李月兰,便被她一把拉了过去,“叫我表姐,不要叫我的名字,然后赶紧带我出去,快点儿。”李月兰用余光瞥到沈荣正和袁子忠相互见着礼,赶忙接着于雪拉她起来的动作凑到于雪的耳边低声说道。
于雪虽然很疑惑,但瞥了一眼此刻正是一脸僵硬面无表情的李月兰,还是立马正了神色,大声道:“表姐,那你就跟咱们一块儿回去吧,今儿一天真是多谢你了。”
接着,她便转头冲着沈存中道:“十一表哥,那我就带表姐先回去了。”说完便拉着李月兰冲着众人福了福,然后绕过众人,跟在早就等在门边的沈荣向外走去。
又一次擦肩而过,但袁子忠这一次却没有上一次在马车外时的无觉,他的双眼牢牢地盯着从他身边走过的李月兰,锐利的像是要立刻撕裂李月兰脸上的面纱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却依旧什么也没有做,虽然他很想就这样直接上去解开她的面纱,大声问道‘你到底是不是她’,可最基本的理智袁子忠还是没有忘记,他还记得自己现在身处的是县衙后堂,而在这里,却不只有他和她两个人。所以,他只能这样直直的看着李月兰他们,直到后堂的门帘再一次被放下。
又一次擦肩而过,李月兰却一如第一次一般的四肢麻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而此刻的她却无法再继续关注身边的人对她的注目,因为此刻她的全部心神都被用在了如何自然的走好每一步上。
一步,两步,三步...终于,从他的身边再次地逃离出去...终于,身后的门帘阻隔了那如针芒在背的炽热目光....
呼....直到李月兰走上马车,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此刻已经完全湿透了。
待门帘放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众人发现袁子忠似乎依旧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面对如此赤裸裸地在意,就是方安的脸上也是划过一丝尴尬。
所以,他微微咳了两声,打算说两句将刚刚的不自然给揭过去,便道:“哈哈...大家先坐下说,坐下说吧...”
“沈老爷,刚刚那位夫人是...?”却不想袁子忠收回目光以后,却还是依旧没有放弃刚刚的话题,坚持问道。
而沈存中闻言当下便立刻变了脸色,如果说刚刚袁子忠的询问只是质疑后堂突然多出来的女眷,可此刻再次刻意地询问,就明显带上了冒犯的意思了。即使李月兰并不是沈家的大家闺秀,可袁子忠此刻贸然的询问,却是相当于在当众打沈家的脸面,毕竟从刚刚于雪的所做所说中,大家已经不难看出李月兰是跟着沈家人一起来的。
“就如刚刚表弟妹说的,刚刚那位夫人是沈家的亲眷,今日只是陪同表弟妹一同听审而已,不知袁大人还有什么问题?”说话间沈存中的脸色已是一沉。
“那...敢问那位夫人贵姓?”袁子忠急切地问道,半年多的思念绝望,半年多的辗转忐忑,这一刻袁子忠迫切的想要得知答案。
沈存中的脸上划过一丝暗色,“袁大人,恕我直言,你的问题非常的不礼貌,尤其是在询问一名夫人的时候。”
袁子忠一愣,这才想到刚刚自己的问题有多么的冒失,脸上也不由的升起一丝赧色,而一旁的方安赶紧出来说道:“哈哈...袁大人,不是我说你,刚刚沈老爷都说了那位夫人是沈家亲眷,这..自然就是姓沈了嘛,哈哈..不过沈老爷,我想你也应该知道袁大人这些日子有多累了,这才一时没有注意到口下,我相信你也不会如此追究吧,咱们不是说要去吃饭嘛,要不咱们这就去吧,哈哈..”
“是吗?原来是姓沈...”袁子忠嘴角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意,冲着沈存中行了一礼,诚恳地说道:“真是对不住,沈老爷...因为刚刚那名..夫人跟在下半年多前失踪的...妹妹身型非常的相似,袁某方才才一时心急多有冒犯..还望您多多海涵。”
见袁子忠态度甚是诚恳,沈存中的脸色才复又恢复了之前的一派微笑儒雅,他忙虚扶了袁子忠一把道:“原来如此,亲人失踪却是人之大痛,想必袁大人当时定是担忧不已,见到相似的人当然会在激动之下一时错认,沈某自当谅解,毕竟这天底下相似的人还真是挺多的。”
虽然不知道袁子忠的话是不是借口,不过既然有了这个梯子,沈存中自然也乐意顺着往下走,毕竟因为这次的事情,以后沈家和军中的交往是必不可少的,所以沈存中也没有继续摆着脸色,而是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和众人谈说起来。这,就是大家世族的生存法则。
只不过,在下意识间,沈存中并没有解释袁子忠刚刚的误解,潜意识里,他并不希望李月兰会和这个袁校尉有什么瓜葛。
而这厢边李月兰一回到沈家的别院,顾不得于雪的疑惑,便立刻开始收拾东西。现在她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字,那就是‘逃’!
立刻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立刻逃离那个男人的身边,立刻逃离那个自己好不容易走出来的前世悲剧!
“月兰,你干什么呀?”望着李月兰忙碌的拾掇着东西,一张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于雪打发沈荣去洗澡后,便一把走到李月兰的身边,将她手中忙乱的东西一把抢了过来,然后大声说道。
“从那天咱们去了州府回来,你就开始不对劲儿,今天更是...”于雪冲着她抖了抖手里的东西,“更是一回来就收拾东西要回去,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今天根本就没有病是不是?你这两次的异常,每一次你都像现在这样的害怕,惊恐,像是要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谁一样。对,你在害怕,你是在逃避谁!是谁呢?你要逃离谁?”
于雪自言自语的得出了这个结论,伸手抓住李月兰不由自主颤动着的肩膀,急声问道,可李月兰却依旧沉默不语。
“让我想想,我想想...这两次,这两次...我们见到的共同的陌生人有...不是方大人,那天我们进州府的时候,你很正常,那么....是他!是那个校尉对不对,你在逃避的人,是那个校尉对不对?!”像是断掉的珠子重新被穿合成一整条项链,于雪陡然之间串起了所有的线索,然后冲着李月兰追问道。
而李月兰依旧沉默,“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怕他?我们跟他之前压根儿就不认识啊?”于雪疑惑地问道。
李月兰突然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一把推开了阻在她身前的于雪,从她的手中抢过刚刚被抢去的衣物,“够了,不要再说了!小雪,现在沈荣平安了,那么我来这儿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接下来有沈荣他们陪着你,我也很放心。我一会儿就走,你帮我问问沈家是否有马车可以现在送我回余杭,如果没有,我就直接去城里雇了,其他的你就不要多烦心的。另外帮我跟沈老爷告声辞,就说我有急事要回余杭。”
说完李月兰便利落地将最后一件衣物放进了包袱里,系上背带,拎了包袱便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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