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见了宋函青分外激动,连拐杖都不要了。
“青青啊,告诉老师,你是怎么从日本人的手里逃出来的?”
老婆婆关心宋函青这十多年来的近况,却忽略了她一时犹豫的神情。宋函青看了一眼迟迟没有注意到她的师敬昆,搀扶着婆婆的胳膊,小声对她说道,“老师,我的故事说来话长,我们坐到那边,我慢慢告诉您。”
老婆婆发觉宋函青的谨慎,相信她定是有难言之隐,于是像个小孩子一样认真的连连点头,用手比了一个“嘘”的动作,被宋函青搀扶着,坐到了一边的草地上,高大魁梧的老槐树为她们遮挡住太阳的热情,阔别十年后,这对师生又重新坐到了一起。
而自从让老婆婆带领着找到茉莉的墓碑后,师敬昆的魂儿就像被抽走了似的,一直用空洞的眼神,看着墓碑上笑的像花儿一样灿烂的茉莉。
小柿子担心他不说话,把所有的伤心事憋在心里会使自己压抑,做出不好,或者伤害自己的事情。
“少爷,我知道你想茉莉姐姐,舍不得茉莉姐姐,可人死不能复生,茉莉姐姐人这么善良可爱,老天爷把她带去天堂后,一定会允许她常常看你的。而且少爷你一直憋着不说话,万一憋出病来,伤了自己身体的话,茉莉姐姐看了也一定会心疼的。”
茉莉生前就像一颗向阳开的向日葵,朝气蓬勃活泼开朗,不管谁看了都忍不住羡慕老杨,一家有两个这么又聪明能干又漂亮善良的女儿。
就是因为茉莉身上的这种开朗善意,深深把师敬昆吸引,两个人从小青梅竹马,喜欢在河边玩耍,但小的时候茉莉不是很喜欢师敬昆,总是常常把他忽略,所以师敬昆为了引起茉莉的注意,总在茉莉和别的小女孩相约在小河边折小船的时候,把茉莉的头发系成死结,这样她就会一直追着他满大街不停跑了。
日久生情,就这样打着打着,二人生出了感情,可好景不长,上海发生了事变,没多久师敬昆就被徐苓洁送去英国,这一去,就是整整十年。
虽然这十年中,师敬昆会偷偷瞒着家里,一年回来两三次看望茉莉,顺便给她带回英国的特效药。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聚少离多,几年前,茉莉突然开始发作,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而且对师敬昆的态度也越来越疏远。别人都说茉莉是个傻姑娘,但他知道,茉莉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才违背内心才故意疏远,师敬昆早就对茉莉承许过一生的约定,到了这个时候,师敬昆更是在茉莉的床榻前承诺,等他回国之日,就是他们成婚之时……
往事一幕幕像放映机一样回放在他的眼前,以至于现在就站在茉莉的墓碑前,都让师敬昆有一种错觉感。他不相信,他不相信茉莉会扔下他一个人离开,他不相信茉莉一声不吭,悄无声息的一个人走。
“我还没求婚呢……她怎么可能离开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悲痛,更多的是无神,空洞。
宋函青穿着裙子不方便,于是干脆侧着退歪向老婆婆这一边,她们看起来像一对母女,温和的握着彼此的手。
自己当年是怎么从日本人的监牢里逃出来的,宋函青单用几句话解释后略过了,只说自己是被爱国志士搭救,之后就跟着一个老板直到现在,最近才回到上海。
“你说你在一家外企工作?倒是符合你当时的专业。十年前你就是咱们学校里最受追求的择偶对象,现在一看更是了不得了,想来时间过得也真快,都十年了,我这个老婆子啊,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宋函青故意做出不高兴的样子,洋装生气的说道,“老师,不许胡说,您还年轻呢,照您现在的精力啊,至少再教十年书啊,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老婆婆被宋函青的小孩子气逗乐了,咯咯咯的笑的直停不下来,她握着宋函青白嫩的手不停地上下的轻拍,“你这张小嘴。”
之后松了一口气,感叹道,“老师啊,是真的老了,教书啊,是真的没什么精力了,老师现在只想用自己的余下时间,多陪陪这里的苦命人。这里不仅有我们的烈士,还有老师的学生,孩子……和老伴儿,老师这辈子所有的寄托,全都在这里了。”
老婆婆说着说着,渐渐没了音,宋函青这才知道,老师的家人都在十年前全都牺牲了。
她刚想安慰失落的老师,没想到老师的情绪收放自如,吸了一口气就把所有的悲观情绪全都收回。
“好了,不说我了,快跟老师说说你这么多年来的情况,在外打拼这么多年,一定成家了吧?孩子今天多大了?如果需要的话,让老师给你们家的小家伙教书啊,那可还是绰绰有余的。”
老婆婆像期盼自己孙子似的对宋函青说道。她根本不相信,像宋函青这样的女人,会等到三十岁都还没有成家,甚至连成婚对象都没有一个。
看到宋函青失意的低下头,并非羞怯,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老师,我……还没有成家呢。”
老婆婆瞪着写满不相信的眼睛看向宋函青,不远处传来小柿子的惊呼声……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少爷!”
宋函青迅猛的看向茉莉墓碑前,那个昏倒在地的银色人影,在小柿子疯狂的摇晃下也没有一点反应。
“怎么回事?”
宋函青马上赶到,蹲在小柿子的对立面,撑大师敬昆的一只眼珠,然后摸了摸他的脖颈处,静心听了听跳动的频率。
小柿子急得快哭了,“我也不知道啊,少爷刚才就站的好好的,说了几句话就这样了,怎么办啊,姐姐,我们家少爷会不会死啊?”
关心则乱,小柿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宋函青理解他的立场,也就没有怪他的乌鸦嘴。
她一手费力的扶起师敬昆的脖子,别在耳后的头发掉了出来,她顾不上整理,抬头对小柿子说道,“快,帮我把他扶到刚才的茅草屋里。”
……
……
下午五点
连老张都找不到宋函青的具体行踪,无奈之下,他只好发出求助暗号。在老张成衣店前,老张第一次把用红笔写着两个大字的牌子——缺货!
摆在门面前最显眼的地方,这是同样汪伪特工总部的必经之路,他相信宋函青要是经过的话,一定会明白他的暗示。
“这次真的是太感谢杨局的相助了,有了您的帮助,可是给我省了不少麻烦事,如果杨局日后有时间的话,一定要给我机会,好好感谢杨局的倾力帮持啊。”
杨邵延和刘基地有说有笑的走出公安局,停在人来车往的大门口寒暄。
“刘队长这么说可是和我杨邵延见外了,之前一直想找个时间和刘队长您喝一杯,谁让咱俩的时间一直都对不上,您是个大忙人,现在又是咱们新来的领导,宋处长身边的红人,您如果想约我的话,我就算没时间,也得挤出时间来陪您不是?”
杨建山别的功夫他没学到,不过这个拍马屁的功夫倒学的出神入化,听了既不觉得过分,也不觉得上头。
刘基地拿着手里的牛皮纸袋,不禁被杨邵延的圆滑逗乐,这小子心里憋的什么坏他能不知道?小嘴像抹了蜜似的甜,那也可惜,哪怕他在“修炼”个十年二十年,人格再高几个品级,宋处长也压根不会看上他。
刘基地心里这么想,可今天毕竟是杨邵延动用私权帮了他这个忙,虽然知道他这么献殷勤是为了什么,可话该说的还得说,该装傻的时候还得装傻。
“杨局可真会说笑,不过今天还要多谢杨局的帮忙,如果杨局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就都不是问题。”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就相当于“再见”了,可杨邵延的目的还没达到,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把煮熟的“鸭子”飞了?
刘基地快步走下台阶,杨邵延紧跟上前,同样快步走下台阶,“诶诶诶,刘队长,你别着急嘛,咱们就别日后了,我现在啊,还真是有一个不情之请,需要刘队长做个媒介。”
果然不出他所料,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按不住性子。
杨邵延激动又害羞的搓着手,支支吾吾的怕别人听见他追妹子还得求别人帮忙。
“那……就是那什么,宋处长,你也知道的,我呀,一直特别钦佩宋处长,早就想找个机会和她认识,可一直都没有机会,我想着你不是和宋处长走的挺近……不!我说的可不是那种近啊,是工作的那种关系,我想着你能不能帮我那什么一下,事成之后,我保证你以后就是我杨邵延的大哥了,小弟什么都听命于你,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
杨邵延越说越离谱,让刘基地连忙伸手打断了他,“等等等等等——杨局,您这么说就有点过重了。”
“那你同意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