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子儿被活生生吃了个哑巴亏,虽然他是纪雯菁的手下败将,这点在行动局上下人尽皆知,但这么直截了当说出来,未免太不给他面子了。
“海哥你说话能不能给人家留一点余地嘛,好歹我是个男人,你这话要让我未来媳妇儿听到了,把我英明神武的形象置于何地……我可不管,以后我要是找不到媳妇儿,可别怨我到时候死缠着你不放。”
此刻像个思考者雕像似的王良生对着窗外也无可奈何的失笑一声,精致的金丝框眼镜在路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把他明亮而深邃的一双眼睛在暗夜下夺目迷炫。
王良生孤僻的性格同样在行动局众人皆知,但和性格差异较大的瓜子儿关系还算融洽,不时喜欢用瓜子儿没有的智商调侃他一下,算是除枯燥的训练外,难得的情趣。
“你笑什么呀?等你娶不着媳妇,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陈佛海和瓜子儿过嘴皮子功夫,眼神从未离开过码头出入口及接待的日本车,“咱们行动局给良生偷偷塞情书的姑娘可是一抓一大把,瓜子儿,你这么说,我能不能理解成……你是出于嫉妒啊?”
陈佛海故意打趣他,又一把无形的刀无情刺入瓜子儿脆弱的心脏:
“海哥!你变了!你再也不像原来那么疼我了,你们现在居然联合起来一起戳我的软肋,我瓜子儿还真不信邪,我偏要找个飒气的媳妇儿,而且还非要赶在你们俩前面结婚!到时候,可别心疼自己的腰包就成。”
未知的自信让瓜子儿嘴皮子过了一把瘾,王良生出了轻笑了一声外,便不结任何的话题了,陈佛海只能附和他们里面年龄最小的瓜子儿,“好好好,我们倒是盼着你赶紧给我们找个弟妹,好让我们的耳根子都能清净清净。”
下一秒,两人的打趣到此为止。
“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王良生严肃的说,他把滑落在鼻尖上的镜框推起,坐直了身体,紧盯着不远处在游轮上毫无征兆突然躁动起来的乘客。
保安的维护声和乘客的惊呼声搅和成一团,一时游轮上方迅速被嗓音盘满。
“抓住他!”
“快!别让他跑了!”
“前面的快追!”
两个便衣在最快速度迅速引来在别处隐藏的便衣,他们马上集结成一个小队,在游轮各处的犄角旮旯来回穿梭,就是揪不着师敬昆逃跑的“尾巴”。
宋函青正准备下船,她认出了胖子手下的便衣,把这里的秩序搅得一团糟,她的神情蓦然严肃。
“怎么回事?”
胖子吓得一个激灵,因为他听到宋函青语气中的怒意。
“宋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您别担心,我现在马上去查!”
胖子才刚转过身,就被宋函青吭声呵斥住,“如今乱成这样怎么查?马上让你的人停止追捕,把事情闹大了,我第一个要你的命。”
黑色的彼岸花俨然在宋函青锋利的眼神下淡出黑色迷雾,这简直让胖子感觉自己已经一只脚迈入地府,他又几个胆子敢怠慢?
“是!是!”
从储物间逃出来,就一直没看到小柿子的身影,身后穷追不舍的便衣,让师敬昆根本没有喘口气的时间,他们的身手实在太麻利了,为了和他们拉开间距,师敬昆只能在游轮上制造出躁动。
各式各样的酒瓶七零八碎的打碎在地上,甲板上前一秒还在优雅漫舞的乘客,下一秒就变成热锅上的蚂蚁四处逃窜,这正合了师敬昆的心意,舞池里的人把便衣隔开,他趁乱逃出他们的抓捕视线!
灵敏的身手越过工作区域的栏杆,师敬昆逃到了后厨。
“什么声音,要不要出去看看?”
还没来得及换气,快要虚脱的师敬昆就又听到议论声。
“老大让我们在这里守着,就别给自己找麻烦了,听说这次这条‘鱼’宋处点明了要,要是在咱们这儿给弄丢了,你就别想着你床底下藏着的那两瓶烧酒了!”
后厨里还藏着两个便衣,师敬昆马上就意识到。他们说的“鱼”,该不会就是他吧?他们都是来抓自己的,师敬昆想破脑袋也无法理解,自己到底招谁惹谁了?
现在眼下明路暗路都没法走,他该怎么办?总不能真傻等着落到他们手里,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吗?
师敬昆抵在后厨门外的墙上,现在船已经进了码头,处于静止状态,实在不行,就只能跳海了。
看着隔着一到栏杆下一片漆黑的海水,光是看着就感到一股直渗透到骨子里的寒冷,要是真跳下去……
想起不吉利的画面,师敬昆甩了甩脑袋,告诉自己,绝不可能这么倒霉。
下了决心,师敬昆扶着栏杆站了起来,看着翻腾的海面呼了口气,心里还在踌躇,现在的事态却不允许他再犹豫下去了。
“我刚才看他朝这边跑了!”
便衣的声音已经由远及近,师敬昆神色一晃,没有犹豫。
……
……
扑通一声,目标消失。
同一时刻,正在逼近的便衣被同伴唤了回去,“你怎么还在这儿?老大召我们赶紧去集合了。”
除去后厨埋伏的两个便衣,此时游轮上恢复了平静。
生死一秒。
更准确的来说,是改变人生轨迹的重要一秒,在师敬昆几十年之后的晚年生活重新回忆起,当年如果在回国的游轮上多犹豫一会儿,哪怕是一秒钟,他不选择跳海,可能他的命运,就会是别种截然不同的生活轨迹。
可再回想起,已为时已晚,他选择了跳海,就必须义无反顾的一游到底,这是他的选择,也是他的宿命。
码头外
一阵功夫,竟开始下起了沥沥小雨。
街道旁不在显眼处的军绿色皮卡打开雨刷,密切的盯着码头的动向。
“来了。”
陈佛海说了一句,车上三人的眼里只剩在一众便衣保护下,从码头走出的绝艳女人。
只有她配称之为人间罂粟,单只一眼,就足以沉沦。
是个女人?
不光陈佛海,连王良生脸上都鲜露出诧异的神色。
一个体型朝横向发展的男人灵巧的为女人撑伞,自己的身子则暴露在露天下,被不大而密集的雨水侵湿,一缕风似也醉倒在女人化磐石而缠绵的气质下,将女人的黑色长袍迎面吹起,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在不远处三个男人的眼中展示的一览无余。
穿黑色长袍的女人在便衣的保护下上了早早等候在码头前的黑色轿车,当日本人的车开始驶离,陈佛海从女人倾城容颜醒神,立马将车打着火,等他们驶走一段距离后,他立马驱车跟上。
听到汽车的轰鸣声,正完美融合在十字路口人群中的纪雯箐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将头上的绅士帽拉了拉,遮住自己眼神的走向,朝情报所交代的地点继续走去。
因为突来的雨,街上不少路人被滞留在街边任何能躲雨的地方,倒为后面的车让开了路。
车里的女人,面目表情的看着车窗外粘连的颗颗雨珠。
……
十分钟前
“你留在这里,继续寻找目标,切记一条,不可伤他,同时,注意提防。”
胖子把宋函青送上车后,带着四个便衣站在雨中,目送着女人的车离开之后,他们重新返回到码头,继续对正在离开码头的乘客进行搜寻。
雨越下越大,一道闷雷声憋着躲在厚重的云朵后面。
在满是青苔的水边河岸,妇女们常常聚众洗衣服的岸边,从水里突然伸出一只白净的胳膊,紧紧扣着大石头与大石头间的缝隙。所幸因为下雨,洗衣服的人都提早回家了,不然大晚上看到这一幕,可是实实在在对心理素质考验的时候到了。
师敬昆精疲力尽的将头冒出水面,两手撑在石头上,此时的他感觉自己的两只脚被海草捆住无法自拔,又好像灌了沉重的铅,只能上半身先无力的趴在石头上,在雨水肆意的拍打下,大口喘着气,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是真真切切的活着。
短短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情,彻底颠覆了他之前的安逸日子,如此精彩刺激,只有在茶台戏楼才有的桥段,师敬昆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热血在体内回旋,在水里扑腾的双臂终于有了可以支撑他抬出双腿的力量,他一鼓作气,撑着身体从侵肌严寒的水里拔出。
堂堂东方银行的太子爷,上海商会会长的嫡子,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谁也不敢相信他的真实身份。
从虎口脱险,从他们的杨队长身上缴获的勃朗宁还别在后腰,师敬昆摸着枪,仿佛是在给自己打气。他踉跄的站起身,在雨中,他像拖着没有灵魂的躯体,一步一步的朝主干道走去。
十二点还没到,他还来得及给茉莉过生日。
茉莉的名字占满师敬昆站在的理智,“我……我答应过你,今年的生日,一定……一定会陪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