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塘沽?”
“对。我当初就是从这条商道前往阴山的。”种去病说着把那条道路的来历略略说了。
“这条商道,我听说过。”折彦冲道:“既然连我也听说过,也许韩企先、完颜希尹也会听说。如果他们也听说,那……那就很有可能会想到并堵住!还有,这条道路需要经过燕京吧?那里是东路军的大本营,往那里去太危险!”
种去病道:“我们可以化妆成商人。”
韩昉摇头道:“化妆当然要化妆,但那还是太危险!他们走官道的话,应该会比我们更快到达燕京,那时候设下关卡一拦,我们便是自投罗网了!”
种去病皱眉道:“南边不行,西边不行,东边也不行,难道还往北边去不成!”
折彦冲眉毛扬了扬道:“往北?那也未必不行!”
种去病和韩昉异口同声惊道:“往北?那怎么可以!”
种去病道:“北边的话,一出长城便是极为开阔的地形,藏不了人,若是撒八他们出动骑兵追赶,我们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韩昉则道:“往北的话,我们能找到谁?那里没有我们能投靠的人!此所为南辕北辙是也——虽然离开了云中,却也回不了汉部!”
折彦冲微微一笑道:“你们说都有道理,但是,公美的道理,刚好能否定掉去病的道理。”
韩昉和种去病都是一怔,折彦冲道:“没错,往北的话,出了长城确实就是很开阔的地势。如果女真的骑兵就追在我们后面,那几乎可以说我们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可是,如果我们背后没有追兵呢?”
种去病眼睛一亮道:“不错!北边的道路确实没有我们能投靠的人,我们往北边去了也没用。所以如果他们先往南、西、东三个方向搜寻,那北边也许会忽略掉,至少罗网会宽松得多!长城外风大沙大,只要我们抢在他们前头两三天,风沙就会把我们走过的痕迹掩盖掉!”
韩昉道:“可是我们向北边能去哪里呢?”
折彦冲道:“北边没有我们能会合的人,但可以迂回。”
韩昉问:“迂回去哪里?”
种去病道:“去阴山如何?”
折彦冲问他:“你知道从漠北迂回而西到达阴山北麓的道路么?”
种去病想了想道:“不认识。不过按照大致方向的话,或许可以找到。”
折彦冲微微一笑道:“那太没把握了。我却刚好认得另一条道路,不过不是迂回前往阴山。”
韩昉问道:“那是前往哪里?”
“往东北。”折彦冲道:“会宁。”
韩昉和种去病听了这话一起睁圆了眼睛,叫道:“会宁!”
“不错,会宁。”折彦冲望了望北边,唏嘘道:“这条道路,没想到我居然还有再走一次的机会!”
在宋金时代,韩企先所控制的行政力并不足以把金国的辖地笼罩得密不透风,他的政令到达各个地方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且地方上对这道政令的执行力度也未必能达到理想中的程度,所以韩企先的政令和完颜希尹的军力所能做到的也只是重点看住他们猜测的方向。在重点关注的几条道路上——无论是大路还是小路——也确实都有所收获,但大多是种去病故意派出来扰乱视听的疑兵。十天以后折彦冲的行踪仍然没有发现,半个月后无论是韩企先还是完颜希尹都已经彻底失望!逃走了,折彦冲终于还是逃走了!
可是一个月后,折彦冲还是没有回到汉部,一个半月后也没有,两个月后还是没有!按常理,如果折彦冲已经成功脱逃的话,这会子也该回到汉部了,而汉部也不需要故意隐瞒折彦冲回到汉部的消息。
“怎么回事?难道他发生了意外?”
这让完颜希尹和韩企先燃起了最后的希望:“难道折彦冲根本就还没逃,他是藏了起来准备等待风声渐歇才逃走?”这当然也是很有可能的,于是第二次更大规模的搜捕开始了!
金兵穿家入户地搜寻,几乎把云中府的地皮都翻了过来,下层兵吏所奉到的命令只是“搜寻可疑人物”,但到底是什么样的可疑人物呢?总之所有不是当地人的人都是可疑人物,这一来倒是揪出了不少汉部的密子,但受冲击最大的还是商人,此外当地人受到的骚扰也十分严重。最后的结果是云中全府被搞得天怒人怨,而折彦冲还是没有找到。
不但搜寻的范围在扩大,搜寻的方向也变成四方无遗,但到了这时,即使侦察的兵马来到折彦冲等走过的地方,那些痕迹也早被风沙掩盖了。最后完颜希尹和韩企先都觉得折彦冲应该已经逃走了,但他应该还没有到达汉部,而是到达了曹广弼和萧铁奴处,所以他还不敢公开自己逃脱的消息以免遭受攻击,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折彦冲的“失踪”。
这时候折彦冲一行却已经到达漠北,那里已经是金国控制力没法到达的地方。折彦冲通晓一些漠北部落的语言,加上一路来的风尘仆仆、胡须满面,冒充起常走大漠的商人来毫不困难。到达大鲜卑山附近后他们并没有继续往会宁的方向走,因为他们刚好遇到了一群从临潢府来的商人,这时临潢府、东京道一带还没有收到半点折彦冲逃脱的消息,种去病打探消息、提起“大将军”时那些商人都还在破口痛骂,不满金人软禁了折彦冲。
韩昉花了一些财物,雇佣了这支商队中的两个不甚重要的伙计做向导,然后便沿着这支商队的来路南下。
到达临潢府后折彦冲等人落足在一户汉民庄园里,自称是走西域的商人,在路上亏了本钱,眼下正要前往辽口寻生路。那个庄园的主人见他们言语不俗,款待颇为热情。折彦冲问起他们在此间生计如何,那主人叹道:“在这边经营物产甚多甚富,就是赋税恁多了些,而且一年比一年难了!当初大将军在汉部时我们的腰杆还能挺得直些,现在大将军中了金人的圈套被软禁,那些金人便不怎么怕汉部了,连带着我们这些散落大金各处的汉儿也难过起来了。”又道:“以前汉部兴旺时,人人都自承是汉人,甚至一些蒙古、熟女真也如此,现在却反过来了,许多汉人为了躲避金人的重税都自称外族了。”
折彦冲问:“汉人的税比女真族重么?”
那主人道:“不止是女真族。自从辽口之战以后,汉人头上的赋税就是比渤海人、契丹人也重得多!”
折彦冲皱眉道:“渤海人不已经归入汉人了么?”
那主人叹了一口气道:“辽口之战以前,渤海人确实都自称汉人了,但这几年又自称渤海人了。汉部不能庇护他们,他们自称汉人又有什么用处?”
折彦冲沉默半晌,叹道:“我去了西域几年,世情竟然变了这么多,却也是我所始料未及。”
那主人也叹道:“这都得怪七将军家当得不好!”
折彦冲摇头道:“不怪他,不怪他,他多半也难做得很。”
那主人哼了一声道:“不怪他怪谁?金人要什么他就给什么,金人干什么他也不敢吱声,以前大将军在时,会这么软么?”
折彦冲道:“既然金人压榨得这么严重,那你便干脆请求入了女真籍好了,我记得以前女真人是欢迎汉人入女真籍的,这一条没变吧。”
那主人勃然作色道:“佘先生,你这是什么话!没错,女真人是希望我们变成女真,可我是汉人,这是万世不变之事!人怎么可以数祖忘典呢?这等言语请勿再提起,否则我便下逐客令了!”
折彦冲微微一笑,歉然道:“是我失言了,失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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