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玛回归纪五百五十八年雾月二十二日”
“地球公元二零一九年九月(?)二十二日(?)”
“今天我们到达了铁堡。”
“比预计中要快很多。阿里说这得感谢难得的好天气。的确,在霜月将要来临的现在,连着好几天的晴天甚至让荷尔人都惊讶起来。至于我?法师塔与众不同。”
“荷尔人与佣兵们有过一次长谈,内容不得而知。但之后阿里确实恢复过来,我的意思是,他又变得和过去一样。但似乎又不太一样,好吧,我是说,有些时候,尤里克的影子出现在他身上。”
“我以为我并不会谈到这个荷尔人的死亡。他只是我的雇佣兵而已,在之前我们甚至没有单独说过话。但当他的死亡真的发生在我面前时,头脑空白,手足无措——真高兴宽大的兜帽把所有的表情都藏了起来。”
“亚卡拉并不理解我的感受,但他体贴地选择了什么都没问。我认为这并不是伤心,实际上也没什么可伤心的——他既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我的亲人;我们并无交情,也没好感,我防备他,他也小心我。”
“我想,他的死亡只是再次提醒我,我早已不在那个熟悉的世界。不在那个混乱的,新鲜的,浑浊的,清新的,痛苦的,幸福的地方。我所处之地名为贝尔玛,我使用从前不可想象的力量——我被尊称为‘奥玛斯’,我被人宣称失忆,又被人认为出身于一个古老的民族——这些属于夏仲·安博。”
“但实际上,这些也属于安博图。一个即将毕业的历史系学生,忙着反复修改他的毕业论文,也为以后的工作发愁。没有女朋友,当然,也没有男朋友——事实上,他从未有过恋人。现在看来,这是一个遗憾。他应该向他暗恋已久的女孩告白,即使被送上一张好人卡或者其他什么的,也好过永远失去这个机会。”
“我不确定我还能回到地球。对魔法的了解越深刻,越失去能够回家的信心。但我还不准备放弃,作为法师,我还有很多机会。”
“我怀念我的上下铺,怀念同学,甚至怀念难吃的食堂;想念父母亲友,想念从小长大的地方,想念每一个值得我想念的人。不过现在我连他们的样子都快想不起来了。”
“莫里克斯一定隐瞒了我什么。我并不指望他会告诉我,不过这世界上并没有能够永远隐瞒下去的秘密,只要安静等待就好,总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据说我们得在这里补充一下行李。希拉说虽然月港是西萨迪斯最大的港口,但因为过于糟糕的环境,没多少商人愿意呆在那儿。好在铁堡离月港很近,据说一个白天的时间便能到达。半身人决定带我们去一些商行看看。”
“我们在铁堡和佣兵分道扬镳。荷尔人隐瞒了很多,不过现在我得感谢他保守秘密。”
“天知道我越来越迫切希望离开这儿。”
“我会记得你的帮助。”荷尔人恭敬地行了个礼,“这趟旅行中,两位帮了大忙。”
亚卡拉微微一笑,“噢,当然,”他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对方的感谢,“毕竟,”法师意有所指地说道,“不是谁都有好脾气。”
阿里似乎毫无所觉。荷尔人转向另一位法师:“虽然您没有收下我的忠诚,但我仍认为您是一位值得追随的主人。”这次他的话听上去真诚多了:“我是说,我真想留在您的身边。”
夏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来你有了另外的打算。是吗?”
荷尔人与两位法师呆在一家旅店的房间里。他们在前一天晚上终于到达了铁堡,告别了荒原上漫长的旅程。每个人都又累又饿,旅店老板为他们送上滚烫的热汤和一小根肉肠。
“小伙子们,还有美丽的女士,相信我,你们现在更需要休息。”胖乎乎的老板笑眯眯地拒绝了游荡者送上更多食物的要求,“客人,保证明天一定会有肥嫩的马迪亚羊羔肉,但不是现在,绝对不是。”
他义正言辞地说,那庄严的神情让他好像并不是身在老旧的石头旅馆,而是在西格玛宏伟的王宫中。
于是努克乖乖闭嘴。所有人都好好睡了一觉——一人一间,不用忍受同伴的磨牙打屁说梦话抠脚丫,有干净而温暖的水用于洗浴,在铺着洁白床单,没有跳蚤,没有臭虫,厚实的毛毯和坚固的木床上享受崔亚斯的招待。
在过去的很多天里,这些都只是出现在遐想中的东西。
“也许。”对于法师的问题,荷尔人既不承认也未否认,“除了亚当弥多克,谁也无法穿透命运的迷雾。”
夏仲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代表法师正在考虑某些,关于自己或者他人的事情,“希望能与我们无关。”他将“我们”的发音咬得很重,意味着撒马尔徽章的佩戴者正在警告荷尔人:别打其他的主意。
荷尔人最后一次鞠躬,“愿父神保佑您。”
然后他大步走了出去。
亚卡拉倚着窗户往下看,佣兵们结伴离开了旅馆。游荡者和牧师吵吵闹闹的声音让一切看起来热闹极了。
法师的视线跟随着白发的牧师,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为止。
“不会恢复了对吗?”他转头看着学弟。
“哦,你说卡列特?”夏仲随手打开放在面前的一本书,“当然。”
神祗并不温柔,牧师能将游荡者拉回来仅仅是因为她将自己的寿命交给了那位女神。具体的时间法师们并不知晓。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从某一天开始,女牧师将会突然衰老,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死亡。作为标志之一,牧师已是白发如雪。
“诺姆得雅山也无法阻挡她挽救同伴的意志。”以一种鉴于佩服与不以为然之间的语气评论道:“如果卡列特选择塞普西亚作为信仰,可以干得更好。”
夏仲抬头看了他一眼。“的确如此。”他表示同意。
将视线再次投向楼下时,佣兵的踪影已无迹可寻。
完成任务的佣兵们需要到佣兵工会进行确认。公会也将根据任务的完成度为佣兵们上调或者下降等级。鉴于此次佣兵和法师的合同复杂性,在到达目的地之后,法师们与佣兵再次拟定了一个合同,虽然荷尔人的风狼团的确连一个阿特切里铜子也没拿到手(夏仲完美地实践了他的宣言),但好歹雇主同意在新合同上签字以证明佣兵们完成了他们的任务。
“你有兴趣出去走走么?”亚卡拉向学弟询问道,“听说这里有西萨迪斯第二个法师公会。你应该去看看。”
绝不。
“噢,别这样。你总得和那帮人打交道。你每年都得到法师公会报道,换领徽章,为一群叽叽喳喳只会几个戏法的小孩子们当保姆,”很难说曾经的法师学徒长的这段话不带恶意,“然后领取几个愚蠢透顶的任务,最后抄录上几个毫无价值的卷轴——你总得这样。”
绝不!
亚卡拉露出愉快的笑容。他轻松地打了个响指,夏仲手中摊开的书本消失在一阵青烟中,不顾学弟难看的脸色,“说真的,我们应该出去走走。古德姆说他会带我们去补充一些食物和必备品。”亚卡拉拉开房间门,“我发誓这次没有那些可怕的事儿。”
夏仲板着脸走出来。“人类最愚蠢与最不可救药的本性都是好奇。”他诅咒道:“见鬼的是,甚至这也是人类最伟大优点。”
另一位法师宽容地说:“别这样,你对羊皮卷和烫金铜包角典籍的好奇心甚至能铺满整个西萨迪斯大陆。”
这句话换来夏仲的一个白眼。极难得。
出发之前亚卡拉联络了古德姆——用法师的方式。所以我们也得谅解半身商人那能与媲美哀嚎女妖的尖叫声——在长达一卡尔的时间里,整个旅馆都在回荡着整个可怕的声音。
古德姆发誓这不是故意的。没有谁能在睡意朦胧时忽然看到一个巨大的眼睛出现在你的面前——比贴面舞的距离更近,然后发出法师的声音:“我们需要去采购一些小玩意儿。”时还能镇定自若,鞠上一个躬表示欣然从命什么的。
于是作为正常人,古德姆做出了正常人的反应。
但终于他们还是出了门。半身商人带着僵硬的微笑将两位法师带到了一个干净而整洁,透着一股精干劲儿的地方。这里的商品琳琅丰富,从一根绳子到市面上流通的最高级的卷轴,堪称应有尽有。
老板热情地迎了上来。夏仲看到他和古德姆交换了一个隐秘的眼神。
“先生们!随便看看吧!”他骄傲地大声招呼,“不论您想要什么,特伦姆总会为您提供最好的!”
两位法师想起在商店前看到的招牌,“特伦姆的杂物店——欢迎冒险者和佣兵们前来购买”。
“我们需要几件新袍子,然后是,”亚卡拉打开之前拟定的购物清单,“易于保管的食物,如果可以,我们希望能补充一点空白的卷轴和羊皮卷。”
古德姆添上一句:“最好的。”
本着少惹麻烦的愿望,两个年轻人在离开旅馆前取下了胸口别着的徽章。此刻的他们看起来和那些初次踏上旅程的新手菜鸟没什么两样——拿着长长的清单,在商店里犹豫纠结,最后买了更多的东西,大多是用不上的。
特伦姆从半身商人的眼神里得到某些讯息,非常含糊,但足够他抓到最重要的部分:这是两位危险的大人物。
但他们的财富也足够引人垂涎。嗯哼,防水的毛皮斗篷,噢,这可不便宜;底下偶尔会露出了细软而温润的光泽——黑色天鹅绒的外袍,可惜无法判断产地;小牛皮的软靴,打理得光亮就像全新的一样;没有像乡巴佬一样在店里眼珠子乱转,但也不乏对某件商品偷取欣赏的目光。相貌端正,好吧,是英俊——尽管有位客人一直带着兜帽。
特伦姆对自己说,大生意。
一个能够在徽章上成功添上五片撒戈特树叶的法师哪怕从财产上来讲,也和普通法师有了天壤之别。首先法师协会向这个等级的法师发放数量可观的年金,而所在的国家为了笼络这些未来的大人物,也会向每一个有志于寻求军队,王室,或者政府职务的法师提供优渥的薪金,这还没有计算商人们为了法师的商品,比如炼金产品和法术卷轴而争先恐后捧出的椴树金币。
结论很简单,每一个五叶徽章以上的法师,都是毫无争议的,有钱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