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弥扬人仔细调理着手中大弓的弓弦。
与同样精于箭术的精灵们所使用的森林复合弓相比,沙弥扬人的大弓粗犷甚至野蛮。它使用长达一安卡尺的重箭,箭头无一例外由精钢反复锻造打磨至锥形,在战斗中能让伤害高到甚至无法承受的地步,而箭羽来自中陆白雕的长翎,服帖且比一般翎羽更重,平衡了箭头沉重的分量;弓弦并非拓木弓所使用的牛筋,而是更为难得的卡尔斯亚龙筋腱——坚韧并且绝不惧怕潮湿带给它的伤害;弓臂使用十年以上黄金树心部分,中间夹含亚龙角,配合强韧的筋腱——所以把在沙弥扬人看来,一个好弓手比普通战士更为出色。
而贝纳德并不仅仅是一位“好弓手”。
迄今为止,人们对沙弥扬人依旧所知不多。他们生活在几乎与世隔绝的尤米扬中部,那里群山环绕,终年云雾缭绕。甚至在神话纪结束前,除了尤米扬中部的某些城镇和村庄,其他两个大陆对沙弥扬人一无所知。
变化发生在回归纪初年。在迪尔森王朝崩溃伊始,皇帝治下的公国与自治领纷纷独立,诺顿大公三世在成功寻求到教廷支持后宣布脱离迪尔森建国。作为诺顿王国的开国君主,大公,不,诺顿国王萨特马斯一世对于土地的渴求极其强烈。联姻,战争,阴谋,二十年后,他将版图拓展至中部的高山和森林。当军队试图进入苏伦森林时,他们与一队巡逻的沙弥扬人发生冲突。这场小型战斗以诺顿人的失败而告终。
萨特马斯国王并未因此选择战争。他派出使者与这个桀骜的民族联系,在经过多轮谈判与做出诸多保证之后,沙弥扬人承诺族人将作为雇佣兵加入诺顿的军队,萨特马斯为此付出的代价是王国将扩张的脚步永远停在了固伦山脉以西。
沙弥扬人善战的威名随着连绵不断的战争与冲突逐渐扩散至整个贝尔玛的世界。巅峰时期,诺顿王国最强悍的萨贝尔军团——由三万沙弥扬人组成,几乎征服了整个中陆。
但也到此为止。萨特马斯一世去世,而他唯一的儿子,卡尔·萨特马斯则是当时牧首的教子。卡尔登基之后试图改变沙弥扬人的信仰,他要求士兵们选择教廷而不是萨贝尔人,并且下令萨贝尔军团改名为“多伦克夫”——意思是为神而战。
这造成了沙弥扬人的集体哗变。开始仅仅是大批沙弥扬士兵放弃军职,到了后期,小部分已经融入诺顿的军官也选择向他们的上司递上辞呈。这些经验丰富,骁勇善战的战士一部分回到了故乡,另一部分则选择投向其他国家,科尔库,挪亚,英斯卡尔,哪怕是诺顿的死敌,也能见上那么几个沙弥扬人的身影。
萨特马斯二世因此而格外愤怒。他认为这是赤裸裸的背叛和羞辱。这位年轻的国王撕毁了父亲与沙弥扬人的协议,诺顿的军靴踏进了苏伦森林,并且囚禁了当时星塔的全部成员。一个月之后,教廷以异端的罪名判处星见们死刑,据说卡尔·萨特马斯亲手将萨贝尔人舒亚特——最年长的那位星见送上了绞刑架。
此事在沙弥扬人中引起轩然大波。在星见们死去的第二天,沙弥扬人袭击了纽卡斯行省——那里是卡尔叔叔的封地。异族的行动快速而残酷,他们为卡尔·萨特马斯送去了亲王的头作为他登基第五个年头的贺礼。
战争不可避免。初期诺顿人一切顺利,他们与沙弥扬人通商数十年,了解通向苏伦森林的每条道路。军队封锁了森林,严厉禁止山民和商人与沙弥扬人交易,企图将这个桀骜的民族与被视为异端的萨贝尔人困死在森林的深处。他们进入森林绞杀看见的每一个沙弥扬人与萨贝尔人,不论婴儿还是老人,不论女人还是男人,过去的战友成为了最危险的敌人——对彼此来说都是。
但很快诺顿人便吃到苦头。辽阔的大陆中部所拥有复杂多变的地形——高山,湖泊,森林交织在一起,成为异族天然的屏障。他们袭击诺顿的补给车队和兵站,在军队行军道路上设下陷阱和埋伏——战争进行了三年,诺顿因此死去的男人甚至比之前的战争中加起来还要多;而沙弥扬人的数量则急剧减少,每个家族都缺少几位甚至数十位成员,至于萨贝尔人的死亡,除了死在绞刑架上的那些则无人知晓。
最后一切结束在一名沙弥扬弓手的手中。他在萨特马斯二世行猎时用一枝重箭了结了国王的性命。没有为王国留下继承者的卡尔死去之后,诺顿立刻陷入动荡之中,那些原本被征服的地区蠢蠢欲动,位高权重者垂涎着王座的甜美味道,而四周环伺的敌人迫不及待要摘下这枚硕大的果实。
而对于沙弥扬人来说,一切都结束了。经过博弈,妥协,刺杀,利益的交换,首相声称他找到了萨特马斯一世的私生子,死者的兄弟,年仅十二岁的男孩。在国王葬礼结束之后不久,牧首亲自为男孩加冕,诺顿迎来了第三位国王。加冕仪式的第二天,带着停战条约的使者便已经来到了苏伦森林,王国彻底退出了固伦山脉,而沙弥扬人也不再加入诺顿的军队。
但不管如何,和平终于来到了伤痕累累的两个民族之间。
贝纳德出身于曼族——一个在与诺顿的战争中名声大震的氏族。她是长老的女儿,年纪轻轻已是用弓的好手,与此同时,在使用直刀的情况下,年轻的女战士打败了部族中大部分同龄人。族人们称呼她为“晨星”,而星见则早早预言她将成为下一代战士的首领之一。
如果贝纳德没有离开尤米扬,那她现在也许已是一位星见的随侍。
不过,对于现在的生活,她显然更满意。
“你不跟着那个法师?”女牧师问道,“他们已经走了。”
“星见大人认为你们更需要帮助。”沙弥扬人回答道:“我的确愿意跟随在大人的身边,不过完成大人的吩咐更为重要。”
在半个卡尔之前,两位法师和半身人一起前往法师协会,按照亚卡拉的说法,“就算不能成为依靠,但也不能成为阻碍。”而夏仲则直白地说《法师盟约》就是为了这种时候而存在的。
剩下的佣兵们——包括一位巡游者,同时也是泰格的牧师,一位盗贼转职的游荡者,一位被通缉中的爱德丽菲斯牧师,开始讨论如何开始营救行动,他们必须在引起西格玛人注意前将阿里救出荷尔使团——如果风狼首领的确在那儿的话。
“那是个很平常的地方。”努克试图在羊皮卷上画出建筑的准确位置,“就算在驿馆中也毫不起眼,但麻烦的地方在于附近有一个驻军的兵营。”
“噢,齐格尔军团下属的骑兵团。”希拉·威尔斯看上去对此了解颇深,“但据说他们现在并不在那儿——这个季节,按照西格玛人的传统,大部分骑兵已经离开军营回家去了,过于恶劣的天气让什么事儿也干不了。”
安娜吁出一口气,“这不错,”她看上去稍微轻松一点,“我可不想面对整整三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父神在上,那可也太疯狂了。”
“愚蠢。”将最后一根弓弦固定在它该呆在的地方,沙弥扬人毫不客气地说道:“这里可有足足二十万西格玛人。”
“这一点用不着你来提醒我。”牧师绷紧了脸,她迅速回答道:“我可还没蠢到那个份上。”
希拉做出停止的手势,“女士们,我假设你们还记得我们要谈的问题。”巡游者在羊皮卷上的某个地方点了点示意努克在那儿做上标记,“行行好,我们现在时间并不太多。”
“我认为阿里的确在荷尔使团。”努克在收到某些讯息之后——之前游荡者似乎利用某种外人并不知晓的方式与盗贼工会取得了联系,此时他收到了回复,“我在工会里的熟人告诉我最近并没有听到什么关于荷尔人的风声。”
“这并不能完全证明西格玛人的清白。”希拉分析道:“盗贼工会并不怎么值得信任。”
看上去沙弥扬人与牧师都对此表示赞同。
甚至连努克也不得不同意说:“噢,我甚至无法为这一点辩护。”他耸耸肩,“众所周知,盗贼的信用视椴树金币的数量而决定。而这正是因为这一点我选择相信工会——因为西格玛人并不那么乐于和我们谈论关于椴树的问题。”
“他们是明智的。”牧师咕哝着说,虽然没有明确指出“他们”是谁,但每个人都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得了吧!”游荡者翻了个白眼,“哪怕是金手指也会向父神忏悔呢!”
“我们假设荷尔人的确被关押在使团中,但怎么才能确认他是否生存?”沙弥扬人提出另一个问题,“他仅仅是继承人之一,而不是唯一的继承人不是么?”
“我认为还不会,或者是在这里还不会。”希拉摇摇头,比起贝纳德,他更加了解这个荒原上的民族,“这里是死敌的国度,荷尔人不会让族人的血流在这里。”
“希望如此。”沙弥扬人未置可否。
“我们必须去看看。”牧师总结道,“说得天花乱坠比不上去实地看一眼。”
努克指点着已经画好的建筑平面图,“这是工会里某个‘好心人’为我们提供的地图,这就是驿馆大约的位置和房间,当然,我相信肯定还有需要补充的地方。”
“不过作为参考已经足够了。”希拉接着说道,“这里是驿馆的主体建筑,这里似乎是个别馆?”
“正确。并且距离主馆很远。”努克点点头,“我倾向认为使团住在这里。”然后他转向同伴和沙弥扬人询问道:“你们认为呢?”
“也许。”希拉往下撇了撇嘴角,“事实上哪儿都有可能。”
“我认为是。”牧师这回站在努克这一边。
“分两拨人去看看怎么样?”沙弥扬人如此建议道:“你们去那边,或者我去这边。”她指着地图说,“房子不算大,房间也不多。”
“可以。”希拉看了前者一眼,“我同意。”
安娜也表示了赞同。
只有努克认为完全不用去那么多人。
“听着,伙计们,我一个人足够了。”他试图打消同伴们的念头,“我得承认我打不过你们,但你们也必须承认当不了合格的探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