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戴尔将双手放在密泽瑟尔房间里的星象仪之上。他深吸口气,闭上眼睛,幼星的意识来到识海之中,和塞普西雅的法师不同,萨贝尔人的识海就像一个辽阔没有边际的星空,它们是真实的星空在星见体内的倒影,萨贝尔人通过识海连接星辰投射的星力用以释放法术——所以,对一个合格的星见来说,他们从不需要咒语和施法材料。
但此刻幼星的识海之中,昔日璀璨的星空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一个悬空漂浮的星象仪在不断运转,伊斯戴尔意识到这奇妙的仪器正按照此刻星辰的轨迹而运行。他从没使用过这个东西,但每一个萨贝尔人都晓得该如何做。
“星辰啊,”识海中的幼星与真实世界中的伊斯戴尔在这一刻同时低语道:“守护吾之传承吧!”
四周猛然陷入了极端的沉默之中,但很快——幼星认为也许不到一卡尔,也许超过了一点,类似心脏跳动从他脚下的地板传递上来,银纱般飘渺难测的光芒似乎从每一个缝隙里钻了进来,它逐渐布满了星塔的每一个角落,当哪怕是最微小的缝隙里也能见到它的影子时,这银色的光芒像海浪涨潮般向外迅速蔓延,将整个星塔裹在了光芒之中。
伊斯戴尔无力地收回手,他的意识离开了识海回到了现实当中,然后幼星立刻瘫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这个法术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太勉强,但无论如何,伊斯戴尔做到了。
“现在,我得去看看夏仲——真希望他已经好好的呆在圆厅里。”幼星自言自语,他完成了密泽瑟尔交给他的任务,这让他感到了相当程度的快乐和满足,而现在,他得去迎接另一个幼星,他的米约比尔。
夏仲没想到魅惑人类的效果如此出色。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使用这个法术——当然,当法师还呆在格德穆尔荒原上莫里克斯导师的法师塔中时,他的确和同同学有过一两次友好的练习,他们放松精神尽可能不要抵抗法术力量对大脑的侵袭,但这很难,至少夏仲从未感受到这个法术的威力。
但现在,他要求那个变成了木偶一般的灰袍法师更靠近他的同伴,而这个被法术控制的年轻人也的确这样做了,他看上去就像是打算和谁搭话一样靠近了更左边的一个人——那个人比这个粗心大意的年轻人警觉得多,他立刻摆出了施法手势,然后在看到来人的瞬间收起了手。
“喂,你的位置不在这儿。”对方不满地开口——这也是他留给这个世界最后一句话。夏仲的傀儡仅仅用一个简单的法术就让满脸不可置信的法师倒了下去——“心脏麻痹。”傀儡毫无知觉地让七叶法师的力量通过他的身体作用在同伴身上,然后顺手接到了软下的尸体。
“噢,又一个脱力的。”他在夏仲的操控下遗憾地向附近表示疑惑的法师摇摇头,“我得带他到旁边去。”
没人对这里留下太多注意力,毕竟这并不是第一个脱力倒下的法师,而灰袍们对同伴的优待也不过是允许让低阶的法师带他们到不碍事的旁边躺下,甚至不会给这些可怜人喝上一瓶精力药剂——这给了夏仲一个绝好的偷袭机会。
他控制着傀儡谨慎的寻找目标——那些摇摇欲坠站在外围的法师,等级多数只有三叶甚至更低,夏仲不明白袭击者为什么要带上那个只有二叶的新手。不过他也险些失手——一个意外坚韧的三叶法师在傀儡的第一次袭击时竟然成功地躲开了。
他打算大叫,但隐身在侧的法师立刻出手解决了这个隐患,他不失时机地将手按到了可怜人的背上并且呢喃道:“蜘蛛毒素——”提取自八眼蜘蛛的毒囊立刻在法术力量的作用下突破对方单薄的亚麻长袍并且瞬间侵入血液之中,这个三叶法师立刻开始大幅度抽搐起来,而傀儡不失时机地扶住了他。
旁边的灰袍们立刻远离了这小片的骚乱,夏仲立刻指挥傀儡将这个饱受蛛毒折磨的可怜人带到树林边,然后干脆利落地了结了他。
但刚才的骚乱还是引起了站在中间的高阶法师的注意。其中一个人对稍外围的某人说了几句,似乎是要求他到这边来看看——
法师的进攻没有片刻停顿,而星塔的防护似乎已经快支撑不住——在塔身正面,银色的水波一样的屏障出现了丝丝裂纹,而灰袍法师们并未因此而有什么情绪——他们不高兴,也不兴奋,而是按部就班的继续自己的步骤,似乎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例行任务而已。
夏仲利用傀儡将外围的低端法师清得差不多,而那些剩下的人当中也的确有人露出了疑惑和提防的表情。法师清楚傀儡对他来说已经越来越鸡肋,不过他还是认为这个傀儡至少应该能做好最后一件事——
“燃烧。”傀儡面无表情地低语,然后他驯服地按照主人的意愿,点燃了自己的识海——这让他瞬间成为了一个巨大的人形火炬,无法忍耐的痛苦似乎让这个被控制的傀儡有了瞬间的清醒,但之后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绝望的喊叫和无头苍蝇一样的奔跑上——直到一个冷眼旁观的法师干脆利落地杀了他,不仅让他免受更多的痛苦,也让周围的混乱安定下来。
但是,这段时间对于一个七叶法师来说,已经足够了。
夏仲解除了自己的隐形法术,他放任自己大喇喇地出现在这群灰袍法师中间,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这个疯狂的法师已经让庞大无匹的魔力在这片血与火的土地上横冲直撞,他第一次感受到魔法绝对的力量,这甚至让夏仲短暂地迷失了自我——他受到了塞普西雅绝对的引诱,甚至打算不顾一切地就此追寻而去,但尚存的理智硬生生地让他清醒过来,他第一次肆无忌惮地让咒语冲出喉咙:“高等雷鸣术!”
巨大的,无法想象的雷声掩盖了世间一切声音,不分对象,每个人的耳朵里都被灌进轰隆的声响,有人开始呕吐,几乎所有人呻吟着掩住了耳朵倒在了地上,灰袍中仅有几个绝对的高阶法师勉强保持了清醒,他们几乎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偷袭者,强酸箭,闪电和火球,还有另一些更为罕见和复杂的法术几乎是瞬息而至。
夏仲大费周章为自己做的防护现在展现出了效果,大部分法术并未给七叶法师造成什么伤害,但并不是说他因此毫发无损——一股强酸箭穿透了法师的防护,并给他的长袍留下一道滋滋作响不断腐蚀的伤口;而呼啸而来的火球也让七叶法师吃足了苦头,不过,他的确没有受到什么特别致命的伤害。
法师没有给对手思考的时间,他开始了第二轮单人表演:夏仲拉开一道空间门踏了进去,瞬息之后他出现在和刚才所站之处完全相反的地方,灰袍中有人怒喝着命令法师们布下空间锁,不过对于法师来说,他并不在乎空间门在之后无法使用——毕竟他现在也最多只能使用一次而已。
他在灰袍惊恐的表情里又来上了一次,不过这次不是雷鸣,而是更为恐怖的:“延迟爆裂火球——”法师完全无视了来自对手的攻击——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太多的疼痛。夏仲引导着那些从天而降的火球砸到惊慌失措的对手身上,甚至他捡起了那么一两个像扔石头一样扔了出去。
他知道这一切都太不对劲儿了,不过现在夏仲没空搭理那些越来越多的疑问——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完成。
灰袍法师的反击终于有了效果。他们中的某个人终于来得及为同伴施展防护法术:“本格拉的宝石护幕!”一道蓝色的透明护照出现在灰袍法师身前和头顶,并且及时拦截下越来越多的火球,这为灰袍赢得了极为宝贵的喘息时间。
有个尖锐的声音在灰袍中间炸响,语速又急又快,咒语就像机枪子弹——噢,抱歉,这让没这玩意儿——那样喷射出来:“电弓!”细碎的闪电碎片立刻像一大片乌云扑向夏仲,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愤怒的灰袍们暂时将原本的目标,也就是星塔忘在脑后,现在他们的眼睛里可只看得到这个该死的,狂妄的陌生法师。
“毕欧提的冰球!”——大约鸡蛋大小冰球被法术力量弹射出来,它们的目标有且只有一个;“烈火净身!”——原本它会让受术者的身上爆发出火焰并在三卡尔的时间里持续受到伤害,但法师成功地依靠等级压制了法术效果,夏仲甚至什么都没做;“哭嚎锁链!”——可惜,在充满正能量和星力的苏伦森林,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多数法术对于夏仲来说他都可以轻松应付,并且在苏伦森林这个排斥塞普西雅法术的地方,灰袍们需要用更多的力量才能达到平时的效果——然而似乎没人注意到夏仲不受这个法则的约束。
但他的确已经非常疲惫——并且最重要的是,法师的法术位已经快用光了,而他的卷轴则在更早些时候已经用得干干净净。他从未像今天这样灵活,他躲开对方扔来的火球,避让那些密密麻麻的闪电碎片和强酸箭;夏仲认为他也许干掉了对方五到七个人,而他付出的代价与此相比堪称轻微——法师的左手一片焦黑,在不久之前他中了一下闪电束,虽然防护法术让他幸免了大部分力量,但剩余的部分还是给了他一下够呛的,这也让他没能及时躲开一颗巨大的火球,左手上的伤口就是那颗火球的战利品。
但似乎——也到此为止了。
不管是星见还是沙弥扬人都没有加入到这场微型却危险的法师战斗中,他们好像从不曾存在一样,似乎这里和居民们——不管是哪一种都毫无关系。这甚至让夏仲感到微妙的愤怒和难堪,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从夏仲身体里离开了。
没什么。法师对自己说,这是我自己要干的。
当然,很快这就被证明仅是法师的错觉。
“陨石!”一个区别于灰袍的声音——过于干净和稚嫩——突然在这个微型战场上响了起来,灰袍们一片哗然,但并不是太紧张——此刻他们已经拥有了一道又一道防护,不是非常在意,当然,谨慎的人已经为自己再准备了一道保护措施——比如准备一个防护陨石什么的。
事实证明那些小心翼翼的人永远是活得最为长久的。
自阴沉的天空直坠而下的陨石无视了灰袍们脆弱的防护,似乎只有成人头骨大小的陨石撕开了一层层看似绝对不可突破,闪着不同法术灵光的防护,和一半的岩石相比更为坚硬的石头轻易在地表上砸开一个个坑洞,也因此,它们能更轻松地将一个成人砸成肉酱。
这大约是压死骆驼的倒数第二根稻草。
伊斯戴尔冲了出来。他朝着夏仲的方向毫不畏惧地跑了过来,忙于躲避陨石的灰袍们自顾不暇,当然没功夫搭理这个疯狂的幼星。夏仲口瞪目呆——他看到伊斯戴尔敏捷地跳过一个陨石造成的坑洞,然后将挡在面前的灰袍推开——灰袍已经乱成一团——幼星甚至翻了个跟头,姿态轻盈极了。
“你是疯了吗!?”夏仲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伊斯戴尔弯腰躲开一块迎面飞溅而来的石块,法师将他一把拉了过来,再次重复了一遍:“伊斯戴尔,你真的疯了吗?”
“不,密泽瑟尔叫我带你回星塔。”幼星回答他,“而我现在才找到你。”
突如其然出现的幼星打乱了灰袍和夏仲的计划,不论他们接下来都有什么打算,现在一切都干不成了。陨石让灰袍死伤惨重,现在他们还能站着的人不超过四个,大部分人都在痛苦地呻吟或者试图让自己远离这一切。两颗幼星得以安全的,当然,并非没有付出代价的回到了星塔当中。
当大门在身后彻底合上时,疲倦和疼痛才像潮水般向夏仲一波一波涌来。他甚至来不及说什么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他累极了,也疼极了。
当伊斯戴尔因为等不及而离开星塔跑遍所有夏仲可能出现的地方时,夏仲正操控着傀儡在灰袍中间煽风点火——而密泽瑟尔和其他星见意识到这个晚上恐怕是三年战争之后关乎苏伦森林存亡的最为重要的夜晚。大星见命令星见们加入到沙弥扬人反击和追踪的队伍当中。
“我们必须让那些入侵者明白,有胆量进入这儿并不意味着你能够安全的,毫无损失地离开这儿。”大星见一字一句地将声音从齿缝中间磨碎再拼接起来,“杀掉他们!别让任何人能够活着离开这儿!”
他的声音席卷了整个森林——不仅是沙弥扬人,甚至包括还活着的袭击者都听到了大星见愤怒的宣言。
如果有谁在这时候从天空向下看——火焰就像一道围墙将苏伦森林分割成了两部分,在那些被大火吞噬的土地里,沙弥扬人的直刀和敌人的武器——单手剑,盾牌,双手剑,或者战斧——不停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他们杀死对方,也被对方杀死,鲜血和死亡在这里司空见惯。
而火焰尚未波及的地方,五颜六色堪称美丽的光芒将苏伦森林的另一半映照成了白天,这些美丽但极端危险的光亮每次出现都将带走一个或几个人的生命。不管是夏仲还是灰袍法师,他们都没能预料到对手难缠的程度,双方的准备都不算充足——灰袍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进攻星塔之上,而夏仲的身体则连他平日水平的一半都不到。
不过,这一切的确已经到了尾声。尤其是密泽瑟尔出现在星塔前的战场之后——他就像破开虚空的一尊神邸,大星见脸上冰冷,他没有使用任何咒语,这大约是因为,无须咒语,这位萨贝尔人的领导者已经能给灰袍造成最大规模的死亡和痛苦。
终于,逃跑者出现了。不仅是灰袍法师,那些坚韧的入侵者也终于抵挡不住沙弥扬人的反击,不过他们并未溃败——训练有素的入侵者大多携带着瞬移卷轴,当某种信号发出之后,那些还能行动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撕开卷轴,一个接一个离开,留给沙弥扬人一片愕然,和接下来近乎化为实质的怒火。
这些勇敢的,付出巨大代价的战士诅咒着临阵脱逃的对手的怯懦,但这没有什么效果,已经离开的对手也并不会因此出现——他们在咒骂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开始在星见的带领之下寻找幸存者,收敛尸体。
尽管星见一直对沙弥扬人保持沉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