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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熔岩之城(1)

十七纪历史学 梅雨季 3907 2024-11-18 16:59

  许久之后法师出声打破令人不安的沉默:“放弃那个愚蠢的念头。”他冷漠地开口,“贝纳德女士,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你我都清楚夏米尔之子代表着什么,别试图欺瞒我,不,别说多余的话。”夏仲烦躁地打断沙弥扬人,“你知道我不想听到什么。”

  卡拉森看看沙弥扬人又看看夏仲。“也许我应该把书房让给你们?”主人嘟嘟囔囔,“行啦,我只希望能被满足一个小小的要求,可不希望被牵扯到星见的纠纷中去。”

  “你这该死的,该被挂上叹息之墙的家伙!”沙弥扬的女战士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我向你保证,彼得·卡拉森,你的愿望永远不会实现,永远!”她的手按上了直刀柄,“以亚当弥多克之名起誓,卡拉森,不会有……”

  “够了!”

  法师面无表情地看着倏然回头的贝纳德,“你在期待这个,现在却希望能将所有的罪责推到这个狡猾的老头身上,我得说,我不喜欢这个。”

  贝纳德咬紧了下唇,但还是顺从地回答:“遵从您的意志,大人。”

  她恶狠狠地瞪向此间的主人,但最后还是选择将已经平静的视线重新投向七叶法师。

  “让我们忘记那个夏米尔之子吧。”夏仲转向卡拉森,“先生,我无法同意你的请求。”然后在卡拉森开口之前继续说道:“我并非萨贝尔人,更不是沙弥扬人口中的夏米尔之子;我无意踏入星塔,当然,苏伦森林的美丽举世闻名。”

  卡拉森看上去异常不安地在椅子里挪动了一下,“安博先生,我无意冒犯。”他谨慎地选择着措辞,“但这确实是卡拉森家族多年以来的夙愿……”

  “嗯哼?与我无关。”夏仲用冷淡并且简短的一句话作为回答。

  房间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卡拉森先生,罗勒·卡拉森的故事令人悲伤,但这不是强迫我接受的原因。我想如果卡拉森家族愿意亲自前往苏伦森林,当地居民也许并不像你所认为那样顽固。”法师若有所思地开口,他想起那位违背沙弥扬传统的治安官。

  沙弥扬人同样想起了她的老师。证据是贝纳德口气僵硬地开口:“虽然我并不期待看到这个结果,但我不得不赞同大人的话:你可以去试试。”她满怀懊丧与失望,还有一些细微的并且复杂的欣喜:“或许,苏伦的确迎来了变化的时代。”

  卡拉森心满意足:“我得说,”他拿起手绢,响亮地擤了鼻子,“虽然,好吧,我是说并未让我得偿所愿。”

  “人生向来如此。”夏仲声音低沉,“不过希望永存。”

  法师的这句话为这场谈话做了结尾。在这个上午,旅人们很快收拾了行李,矮脚马吃饱了草料,卡拉森的仆役为它刷毛,重新上了蹄铁,捆好了缰绳和马鞍。主人为客人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和一些小玩意儿。

  “拿上这个。”卡拉森将一个提灯递给贝纳德,“‘森林灵灯’,你会发现用得上。”

  法师说道:“噢,鼎鼎大名的阿肯特迪尔灵灯。”他饶有兴趣地打量沙弥扬人手中那盏造型古朴的提灯,“传说行走在森林的夜晚里点亮灵灯,就能得到精灵们的祝福,不受幽灵和魔鬼的侵扰。”

  “的确有这种说法。”卡拉森承认道,“不过在我们看来,森林的晚上总是伴随着大风,这盏灯能确保留有一线光明。”

  “感谢您的礼物。”贝纳德礼貌地颔首致意,“不过我们确实要启程了。”

  “希望能在苏伦森林再会。”主人说道,帮助贝纳德将灵灯挂在马鞍边上,“为了罗勒·卡拉森的遗愿,我一定会前往苏伦。”

  “再会吧,朋友。”沙弥扬人仅仅如此回应道。

  法师在拉起兜帽前朝卡拉森点点头,然后兜帽彻底遮住了夏仲的容貌。七叶法师勒转缰绳,迫使坐骑从一丛嫩叶前离开,他发出低沉的“咄咄”催促声——这来自西萨迪斯,马儿甩了甩尾巴,“唏律律”地打起响鼻,然后迈出轻快的步伐。

  贝纳德在他身后翻身上马,她最后一次看看卡拉森,然后头也不回地追随着夏仲离去。

  乳白色的雾气盘旋在森林中,在霜月最后的日子里,日神的光芒逐渐黯淡,它一点一点撕破那山雾的阻拦,但阳光并不能达到比灌木丛更低的位置。旅人的外套湿冷而沉重,矮种马行走在林间的小径中,注意力时不时被那些在冬日依旧保持着深重翠意的植物吸引,但仅仅在旅人夹夹马肚或者拉转缰绳的动作后,矮种马继续选择了前进。

  七叶法师保持着自从出发以来一贯的沉默。兜帽将他所有可能的表情都掩盖在了黑暗之中,令人无从揣测。沙弥扬人喉咙发痒,舌头发烫,数不清的句子在她嘴里蹦跶,但她将所有的单词都恶狠狠地咽回了肚子里,哪怕因此如鲠在喉。

  “你想说什么对吗?”夏仲拉动缰绳,强迫坐骑从一丛脆嫩的草叶边转开头颅,绕开几枝横生的树枝,“我相信你并不如看起来那样平静。”

  “……”贝纳德拍拍矮种马的脖子,它轻快地甩开马蹄,赶上法师,“是的。”沙弥扬人坦率地承认道:“的确如此。”

  “如果你要谈的是,”法师的句子中有了一个微妙的停顿,“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如果是那些,那我认为没有什么谈话的必要。”

  贝纳德直视被雾气所遮覆的前方,“大人,一味的否认并不能让整件事因此而变得更好,”比起法师,沙弥扬人操控起马儿来显得更加得心应手,“也许您恼怒于欺骗,但我得说正是这愤怒阻止了之前我向您透露更多的打算。”

  “不。”法师简短地打断了异族随从的话,“我并没有生气。不,完全不。”听上去他冷静而理智,“那则预言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正如我一直以来不断重复我并不可能是一个萨贝尔人。”

  谈话到此结束。贝纳德无奈地发现她的主人顽固并且拥有远超于此意志力。他不接受一切关于身份的猜测和想象,“我对过去毫无兴趣。”他曾经对沙弥扬人如此强调,“而未来并不取决于过去而是来自现在。”

  但在贝纳德看来,正是那隐藏在水面之下,晦暗不清的过去塑造了夏仲·安博,复杂的,简单的,温柔的,冷酷的,那些不被主人所承认的过去就像颜料盘和画笔,它们打底勾勒并为人物上色填充,直到夏仲·安博栩栩如生。

  林间的晨雾并未持续更长的时间。事实上,当旅人们稍微感觉赖以保温的织物并不如开始那般潮湿时,来自日神摩尔卡特的馈赠——阳光的确洒在他们身上,正如那金色的光芒穿透林间枝叶缝隙,在仍旧不断翻滚却淡薄不少的雾气中制造出一个个鲜明的光柱。

  贝纳德决定换一个话题,“也许今天我们就能到达熔岩之城,在一个温暖的壁炉前美美地吃上一顿。”

  夏仲似乎扭头看了女士一眼——得出这个判断可并不容易,鉴于他总戴着那宽大的兜帽,“我从不知道你对美食拥有如此兴趣。”七叶法师评论道:“记得在西萨迪斯,你甚至能面无表情地咽下一块坚硬的黑面包。”

  “大人,”女战士快活地笑了,“在生存和死亡面前,哪怕是阿亚拉的羹汤也没人会说不,”然后她补充了一句,“噢,那些白袍子当然例外。”

  法师并没有说什么。

  但对话似乎勾起了沙弥扬人对于过去的回忆。她放松缰绳,仅凭双脚操控便让矮种马稳稳地走在弯曲狭窄的林间小道上,“即便在一个沙弥扬人看来,那段日子也是难得的体验。还有那些战士,”贝纳德收敛了笑容,表情郑重了许多,“即使死亡,他们也会成为奥斯福的骑士。”

  夏仲的思绪随着贝纳德的话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片严酷的冰雪大陆。离开西萨迪斯以来,他很少回忆过去,很少回忆佣兵。他在安卡斯大陆的生活大多数时间里充实而忙碌,安定而平静——绿叶围绕之下,鲜花绽放,空气馥郁,五颜六色的服装和色彩更丰富的笑脸。

  刺骨凛冽的北方,冰雪铺就的道路,奔跑过整个荒原的角马,夜晚此起彼伏悠长的狼嗥,深沉的森林和宽广沉寂的湖泊;巨石垒就的城市,麻木的奴隶和沉默的街道一墙之外是热闹的街道和商人们的住所。这些组成了荒原和西格玛的一切。

  不,停止。夏仲对自己说,你该忘了这个。

  但他仍旧无法阻止自己想起更多——正如他在前往安卡斯大陆的船上冷漠地对亚卡拉说“仅此而已”,夏仲·安博被精准地切割成了两部分,他为了二十份羊皮卷而忠实地执行法师公会的计划,也会将佣兵们,无论死去还是活着的那些人都镌刻在记忆之石上。

  “是的,当然会。”法师的语调中掺入某些别的什么东西,“所有正直,勇敢而热情的灵魂,都将被奥斯法收入麾下,成为死神殿堂最为忠诚的士兵。”

  最后他们都安静下来。在阿肯特迪尔东部潮湿寒冷的冬日森林中艰难跋涉,从日出到日暮,他们花费了一个上午穿越了这座无名森林,在马背上解决了午餐时走过一段传说自王室大开拓时期建造的驿道,当日神摩尔卡特驱赶着角马将要返回他的宫殿时,旅人们腰酸背痛,离开在山谷间不断盘旋的道路,矮种马的马蹄终于踏上了属于熔岩之城的土地。

  在日暮的余光中,巍峨的城墙若隐若现,黛蓝的旗帜在风中翻滚招展,光线并不足以让法师清晰地看到其上的麋鹿图案,但人流确实多了起来,各色装束的商人和马车,强壮的护卫,打扮寒酸的文员腋下夹着文件,戴着插有鹅毛的毡帽匆匆赶路,肥胖的主妇穿着下摆肮脏的裙子,和某个小贩讨价还价,在一段路上旅人和其他人被穿着黑色制服的城卫兵掉转头的长矛和盾牌驱赶到路边,为一队急着赶路的士兵让路。

  他们跟随着人流来到城门边上。宽大的,由生铁铸成的城门边上挂上了燃烧的火把,冬日的夜晚来得很早,虽然还不到关闭城门的时间,但昏暗的天色中哪怕是视力极好的沙弥扬人也不能看到更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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