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义和姜瑜走出审讯室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这个时间点,漠城市警局里却是灯火通明。
西郊碎尸案的调查已经进入白热化,社会舆论虽然已在严格控制,可依然汹涌如潮。今晚八点的时候,省公安厅来了四个人,联合漠城市各级部门领导,在警局开了一次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议。半个小时前,会议刚刚结束。省公安厅的人离开了两个,剩下两个入驻漠城警局,协助调查此案。晚十一点十分,由省公安厅和漠城市警局联合部署的西郊碎尸案专案组在市警局成立,此案已成为特大案件,务必要在最短时间内抓住凶手,还原真相,否则后果十分严重。
现在,专案组的会议正在进行。警局内人流涌动,有些不知是哪里来的陌生警员在走廊中面色凝重地快速走动,时不时低声打着电话,语气低沉地汇报着什么。
苏义和姜瑜走在走廊中,两人都感觉到了那丝在空气中弥漫着的焦虑和紧张气氛,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次的案件,牵扯到的人越来越多,影响也是越来越大。
“义哥,我去趟洗手间……”姜瑜低声说。
“去吧。”苏义点了点头,“我在办公室等你。”
姜瑜加快脚步,朝前走去。苏义则一拐弯,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办公室内的人并不多,负责西郊碎尸案的警员们要么在出外勤,要么在开会,呆在办公室里的一般都是负责其他案件的警员。
苏义坐在椅子上,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焦虑。是刚才那些陌生人凝重的脸色和急促的脚步造成的?还是审讯了江一墨了两个多小时,却基本上没什么收获导致的?
太阳穴又在隐隐作痛了,苏义闭上双眼,用力揉搓着额头两侧。
“学长。”一个女声忽然响起。
苏义不用睁开,就知道是陆菲雪。
“你还没走?”苏义深吸一口气,试着平复下心底那股莫名的焦虑,却没有成功,他望着逐渐靠近陆菲雪,恍惚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觉得陆菲雪是飘过来的,而不是走过来的。
这个念头将苏义自己吓了一跳,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他意识到自己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的迷糊,应该是疲惫和困顿导致的。
“还没呢,吴姐也还没走,技术科的人这几天都要忙疯了。”陆菲雪走到了苏义面前,将两瓶绿色的饮料放在了桌上,说道,“纯天然果汁,喝了提神醒脑,有预防心血管疾病的作用,不然晚上工作,很容易猝死的。
还没等苏义说话,陆菲雪继续道:“是同事买的,买了很多,我猜你们肯定没走,就拿两瓶给你们喝……”
苏义不由想起了昨晚的奶茶,昨晚回家后,苏义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还是将奶茶喝了,没成想一喝之后,味道还真挺不错,于是他全部喝光了。
这一次,苏义倒也没客气,拿起一瓶,就喝了起来,味道有些酸,确实很提神,他呲了呲牙道:“吴芸那边有结果了吗?”
陆菲雪摇头道:“还没……她正在化验天花板上那几道印痕,听她的意思,那印痕似乎并不简单,很可能是某种动物留下的……”
“动物?”苏义眉头轻皱,“什么动物会倒吊着在天花板上爬?”
“不知道……”陆菲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头顶,“还是等结果出来之后再说吧。”
沉默片刻后,苏义想起了刚才那批在走廊中面孔陌生的警察,不由问道:“西郊碎尸案进展的如何了?”
“哎,现在还没查清死者身份呢……”陆菲雪瞳孔本能地放大,“而且,据说今天下午,又找到了一批尸块,还是被外人找到的,然后直接捅到媒体那边去了……现在舆论有点捂不住了,各种版本的说法层出不穷,闹得满城风雨,如果再查不出个结果来的话,可就真难说了……”
“想不到这个案子这么棘手。”苏义感到有些吃惊,他最初只是觉得凶手有点残暴,有点变态,没想到竟然这么难办……
“你今晚什么时候走啊?”陆菲雪忽然问。
“等会还要去搜江一墨的家,估计会很晚。”苏义道。
“好吧,不过你们也别太拼了,你们的案子没有引起媒体注意,没有舆论压力,也没有上级部门的施压,可以慢慢查,并不是非得争分夺秒的……”
“你不懂,查案就是要快,速度越慢,真相越难查,尤其是凶杀案,要么在一周之内解决,要么就得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比如一年,甚至三五年十几二十年都有可能。”苏义用力按了一下太阳穴道,“我可不想接手的第一起谋杀案,就跟我一辈子,那样我会整天睡不着觉的。”
“感觉最近漠城有些不太平啊……警力明显不足了……”陆菲雪有些担心地道。
“据有关部门调查,天气越热,犯罪率就会相应增高,现在正是三伏天,而且这几天天气阴沉压抑,极其闷热,估计和这个也有关系。”苏义分析着。
陆菲雪眼睛眨了眨,看着苏义,张开口,正欲说话,就在这时,老邓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办公室:“臭小子,搜查证搞到了,什么时候出发?”
苏义立马起身:“现在就走。”
陆菲雪原本张开的嘴又闭上了,不过她随后又想起了什么,说道:“要不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毕竟多个技术员说不定还能提取到些什么物证之类的。”
苏义点头道:“对对,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吴芸没时间,可你得去。”
老邓走了过来:“你忍心让人家一个小姑娘大半夜跟我们出外勤?”
苏义还未说话,陆菲雪急忙道:“没事,没事,反正我回去也睡不着,我一直有熬夜的习惯。”
老邓摇头道:“嗨,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比一个地不爱惜身体。”接着,老邓又瞅了一眼苏义,继续道,“还有你,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非得大半夜搜查,明早不行?我这一把老骨头都快被你给整散架了。”
正说话间,年轻小伙姜瑜已经走入了办公室,他静静地站在旁边,也不多说话,就是看着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
“人都到齐了。”苏义说,“咱们走吧。”
“哼。”老邓轻哼一声,背着手,第一个朝外走去。
“我去拿道具。”陆菲雪加快脚步,赶超了老邓,头也没回地道,“楼下见。”
三分钟后,警局楼下。
陆菲雪提着一个大箱子走了出来,姜瑜见状,急忙小跑着上前,说道:“姐姐,我帮你提。”
“姐姐……”陆菲雪迟疑了一下,“你难道比我还小?”
“我二十二。”姜瑜笑着说。
“我二十三……”陆菲雪抿了抿嘴,“哎,果然比我小,不过别叫我姐姐了,叫着挺老的,在警局还没人这么叫我呢……叫我菲雪就行。”
“好的,菲雪姐姐,我来帮你提吧。”姜瑜笑着说,脸色微微发红。
“不用,不用……这个我自己提,这是我们部门的规矩,这些东西外人不能碰的……”陆菲雪看着姜瑜热情的笑容,虽然不忍心拒绝,可还是不得不拒绝。
“哦哦,明白了。”姜瑜依然笑着,闪身到了旁边。
“出发啦!”老邓将脑袋探出车窗,喊了一声,他已经将车开了过来。
几人陆续上车,老邓踩下油门,车辆驶出警局,朝着郊区驶去。
对于一线刑警来说,熬夜可以说是家常便饭,尤其是那种需要盯梢,需要监视,需要去外地勘验和调查的案件,更是十分折腾,十天半月睡不好一个完整觉十分正常,更别提若是案件没有侦破,积压下来,负责的案子越来越多的情况下,几乎更是没有任何喘息时间。
也正是如此,所以有些案子在取得了线索,却没在短时间内侦破的情况下,一旦延长了时间线,而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员又接到了其他案子,那时,前一个案子就不得不被动搁置了,这一搁置,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查清真相。
虽然警内有着命案必破的潜规则,但有时候,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立下命案。因此,老邓之前的保守做法,其实也算是合情合理,毕竟如果大部分“自杀”或“意外身亡”事件全部需要立案调查一番的话,那估计全城刑警的就算是再增加十倍,估计都不够用。
车在路上行驶,老邓开车,苏义坐在副驾驶座,姜瑜和陆菲雪坐在后座,两人坐在两侧靠窗的位置,中间留出了一大块空间。
老邓嘴里轻哼着一曲古老的小调,苏义脑中思索着案件的信息,姜瑜时不时地望一眼苏义的后脑勺,他似乎对苏义的后脑勺很感兴趣一样,一直带着一种观察的眼神在看,陆菲雪则望着窗外,嘴唇轻抿,双眼微微眯起,她在看夜色中的风景,以及昏黄路灯下偶尔走过的人流,偶尔的一瞥,她会看向苏义的侧脸,那是一张严肃坚毅的侧脸。
来到新月小区的时候,已经是零点过十分了。
众人上楼,用江一墨上缴的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飘荡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咸咸的,湿湿的,像是鱼类海鲜的味道。
“闻到没有?”苏义问。
“什么?”老邓站在苏义的身后。
“一股怪味。”苏义说。
“没有。”老邓问向身侧的姜瑜,“你闻到没?”
“没有……”不知为何,姜瑜的神情有些紧张。
苏义按开墙上的灯关,可黑乎乎的屋内却没有亮起灯,苏义连着开关了数次,都没有亮灯。
“怎么回事?”苏义皱了皱眉头,这种情况他来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过。
“难不成整个小区都停电了?不对啊,上楼的时候,我看见有些住户里是亮着灯的。”老邓说,也跟着按了几下开关,啪啪啪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回想着,屋内依然一片漆黑,没有丝毫亮光。
“有没有可能不是这个开关……”姜瑜说,他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在过道两侧的墙壁上照射着,可并未发现其他开关。
正当姜瑜欲朝里走的时候,门口的陆菲雪叫住了他。
“先别急着进。”陆菲雪将箱子放在门边,从里面取出一系列道具,将相机挂在脖子上,戴上手套,“这里虽然不是罪案现场,但我既然来了,就还是我先进吧。”
姜瑜立马退了出来,靠墙站立。
苏义凝眉道:“可这里黑乎乎的,你怎么固定现场?”
陆菲雪踏步走入,随手递给苏义一个较大的手电筒:“你来给我照明吧。”
苏义打开了手电筒,光亮很强,虽然范围不是很宽,但照明足够了,他从兜中拿出手套戴上,跟在了陆菲雪身后。
不知为何,自从进屋房间后,苏义总有种不好的感觉,他觉得好像有双眼睛一直在某个地方盯着他一样,让他浑身不舒服。
往里走了几步之后,苏义再次闻到了那股奇怪的味道,但那味道似有若无的,闻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苏义不由问向陆菲雪:“菲雪,你闻到怪味没?”
“好像有点……”陆菲雪说,“从开门的瞬间,我其实就闻到了,但又不确定是不是封闭空间内的正常霉味,很微弱。”
苏义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进入房间后,苏义又在里面的各处开关处按了几次,依然没有亮灯,看来,要么是江一墨没有缴电费导致断电了,要么就是线路出现了问题,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电闸关闭了。
一般来说,像这种小区的房子内都有独立的电闸,要么是在厨房,要么是在客厅某个不显眼的位置。
苏义在为陆菲雪照明的过程中,随意地扫了一下四周,想要寻找电闸箱的位置,却并未发现,不过,在他扫射的过程中,他意外地发现,在客厅到卧室的拐角处,仿似有个影子一闪即逝。
这屋里有人!这是苏义在第一时间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