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看着言语有些艰难的马老先生,悲从心生。这不由地让他想起了自己的爷爷方德。二人的形象在这一刹那间似乎重叠了起来,难分彼此,让他心酸不已。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脖子上被他一直贴身悬挂着的那块古朴白玉竟诡异地闪烁了一道神秘的光晕,仅亮了一下再次隐没,平凡依旧。
“爷爷,我……”方天不知说什么好,怔然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唯有泪水不止悄然滑落。
马老先生指了指放置在床边的一张桌子上的黑色木盒,用断断续续地话,道:“打…打开……”
老先生的儿子马腾云,那个中年人男人,赶紧走过去,迅速地将黑木盒的小锁撬开,把它搬到了马先生的身旁。
马老先生伸出颤抖的右手,努力地从那盒子中取出了一薄被布帛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绵纸手扎,看上去年代极其久远了,泛黄的纸页少说也有数百年的历史了。
他将它紧紧地塞到方天手中,用他那近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说道:“老夫…一生,不贪金银……无值钱器物,唯此手札…原本乃吾师傅……你二爷爷所赠…说起来也…也是你老方家…家之物…….我毕生所学…之精要,亦尽收此扎…叹无成器弟子…可继此……今日亲自归还…还方家……代我传下去……我死也……”
言未尽,他的手却重重地垂了下去,那双刚刚还残存异彩的双瞳逐渐地失去了光芒,最后慢慢地闭上了——“爹……”
“父亲……”
“爷爷……”
“师傅……”
一代道家玄术、阴阳风水冠绝一时的神秘大师,就这样猝然长辞,散手人寰了。留下了无数个令后背望尘莫及的道法谜团和足以让知晓他名字的人感慨扼腕的叹惜!
从此后,世上再也没有马先生这个人了,若有鬼魂出没,再也没人知道该去找谁除魔卫道了?
当然,方天不算,他是一个异数和例外。
马老先生,带着无数个秘密和传奇的一生,告别了人世。他的灵魂在方天眼睁睁地注视下消散了,即使他再有神通也无法使其凝聚,无法进入幽冥界、也无法去触及那个让所有道家玄术之辈,毕生追逐的轮回与长生!这也许就是修道之人的悲叹和无奈……
悲拗地呼喊声,撕心裂肺的哭泣声,传遍了这个古老而朴实的小庄院。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滴落在悬挂起的黑幔和白色奠帷上,无比的苍凉和凄婉,似乎一切都只为祭一个西去之人奏响的挽歌......神牧村,村东头一座瓦房中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地七爷,望着窗外淅沥的小雨,突然“噗”地一口血喷了出来,墙壁和被褥上留下了点点殷红。
他看着虚空,抬起微微颤抖的枯瘦手臂,喃喃地道:“马老先生您也走了…您走的真快….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谁也不知道当年一袭黑衣、戴面具的神秘人是谁,唯独我与三哥知晓,除一十三人人外还有您老马暗中…策应!您不够意思…战后退隐,留下了永远的谜啊…没有人知道了……老牛、二哥、三哥、李老头……你们都走了,留下老七一人怎能安生?我…我想你们啊……你们慢点儿走…慢点儿走…等等老七……我们兄弟还要一起…一起并肩作战呐…….”
……
马老先生的死对方天影响很大。这是他再一次亲眼目睹一个人的死亡。尽管他与马老素不相识,算上今日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但不知为何,马老先生死前的话却深深地震撼了他。
方天的内心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渴望力量和强大。如果他能力足够强,就能逆转这一切。雨馨就曾说过,修炼到一定境界,生死由己不由天。逆天而上,逆乱阴阳,颠倒轮回,跳出三界六道、绝非虚言。
他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了,“我要变强,我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我绝不会任任何人夺取自己对生命支配权,即使上天也不行!”方天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马先生给他的那本手札,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虽是一本书,可感觉上比一座大岳还要沉重,让他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马老先生的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的死讯已被第一时间送达了各处,陆陆续续前来拜谒的宾客也已抵达。
方天没有走,他给母亲苏琼了一道传音,告知了这里的一切;又给大哥方宇了一道传音,要他替自己给众朋友及班主任说一声,自己晚几日再回学校。
时夜,马家庄院,设了灵堂,吹鼓手咿咿呀呀地奏响了哀乐。灵堂之上,马先生的子嗣悲拗痛哭,烟火缭绕、喧嚣之极,弥盖着这个秋雨淅沥的大山深处。
方天被马腾云安排到了后院的一间厢房中安歇。屋子靠近大山,有一片葱郁的竹林遮掩,显得格外幽静,似有将前院的一切暄闹隔绝的趋势。
“方天师侄,这里是我父亲生前静坐悟法的地方,比较安静。我父亲生前对我屡次提到过你的事情,所以,在他心中你是他见过的最具有神秘色彩的孩子,同时也是他认为最佳的传承之人。今夜,你便在此安歇吧,我父亲的丧事有我等众兄妹*持,你不必担心。”马腾云客气地道。
方天从怀中掏出那卷手札,递了过去,道:“马叔叔,虽然马爷爷临终前将这本书送给了我,但我想,您既为他的子嗣,定也继承了他不少的道法,这本书还是送给您吧,我不需要它。”
其实,倒不是方天不愿意要,毕竟这东西怎么说也算自老方家传出来的,肯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他知道,若论起道法秘诀,有什么能比得过秦澜所传的“无极玄天”及“天罡秘法”这样的无上法诀?
想想马老先生的一生,乃祖父方德的至交,如今去世,却特地为他在弥留之际送出此物,这让方天心中久久不安。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将他留给马家后人为宜。
马腾云摇了摇头,拒绝道:“师侄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东西我绝不能收。这本手札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让我看过,可是至今依旧看不明白。虽然我在父亲的身上也多少学了一点儿玄术的皮毛,但仍旧与他老人家的要求相差甚远!说实在的,这道家玄术的修炼真的是需要天赋和资质的,并非每个人都行,否则父亲就不会特意将它送给你了。再说,这东西本就是你老方家赠与我父亲的,如今再次归还予你这位方家后人,也是合情合理再好不过了。”
他笑了笑,按着方天的手,道:“我父亲一生什么都看不上,唯独这本书视若珍宝,从不轻易示人。希望对你有用,也偿还了他老人家的一点心愿。”
马腾云走了,留下了愣在当地的方天,心绪激荡,无法平复。他的心里乱糟糟的,不知想什么,耳边唯有马腾云的那几句话经久回荡,声声不绝:希望对你有用,也偿还了他老人家的一点心愿…一点心愿……
细雨如旧,秋夜绵长。
昏黄的灯光照耀着朦胧迷蒙的厢房小屋,以及静坐在圆蒲之上的方天。窗外传来阵阵鼓乐之声,间或呜咽哭泣。
一阵凉风袭来,竹林传出沙沙地叶子响;雨珠滴溅,点滴有声,惟一丝朦胧的金光永恒,轻轻地掩饰着小屋里的一切。
方天的手中握着一本泛黄陈旧的手札孤本,出神地看着。这本手札果真收录了不少道家术数中的精言妙语,许多东西都是方天以前未曾见到过了。
除了一些阴阳风水、奇谈怪论和关于捉鬼、定魂、方术的见解运用之外,还包罗了许多上古玄术修身秘法及修炼法门。
包括山、医、命、卜、相在内的五种体系,这些玄学体系的思想借鉴先秦的阴阳学说,在完善自己的思想体系的时候,除了引《道德经》为经典的同时,也把阴阳学说五行演德学说一起丰富起来。
例如,修心养性、锻炼身体的秘术,就涵盖了玄典、养生、修密三部分的修习。修密则包括了符咒法、压镇法、祈星法、武术等。此外,还有方剂、针灸、灵疗等。
在有关命术中,又将其分为占星法和干支法。占星法包含的七政四余、紫薇斗数、五星术、建除术。占卜的比如六爻,金钱卦,马前客。当然也有较为神奇的三式,即太乙、六壬与奇门。
“无怪乎他说自己一生算尽天机,恐怕便是从这上面得来的吧。”方天暗自思道。
手札中还有一些有关奇门遁甲、六壬术和太乙数,三大被尊为方术界的无上法门都涉及在内。当真是玄之又玄,妙幻无穷,令方天大为吃惊。
当然,这倒不是说方天自己修炼的法诀不如此法,而是因为这些东西相对而言简单多了,更容易理解和参悟。
马老先生不愧是玄术大家,在他的记录中清晰地记载了许多他本人在生活中的所感所悟,以及对这个世界、物质本源的理解和认识,许多东西都几近接近修真道法的门槛了,这让方天不得不对马先生肃然起敬。
这可不同方天自己。方天的道法乃秦澜和雨馨所传,他们皆是来自异界的修真之人;而马先生不然,他可是真真切切的凡人,一个凡人能凭借自己钻研得出这样的结论却是令人惊讶。
“怪不得世人都说马老先生乃是方外隐士、神秘高人,今日方才得知所言非虚啊!”方天由衷地感叹道。
方天自幼也读过不少奇谈怪论、秘卷手札,但那些都是来自老方家收藏的密卷,虽然了解不少,但自打修真之后,对阴阳道家玄术却是了解的太少。
从这本手札中,方天才深刻认识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道法涵盖万物,包罗万象,任何玄门术数都可回归道天地大道上来,而对大道的探索与研究,终究会涉及到对整个宇宙乃至浩瀚时间长河的理解层面上。
当真是,万法有变、天地永恒,大道不止、时间如斯!
方天盯着手札最早记录的那一段文字,久久地回味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过去、忘记了自己——“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处,其不欲见贤……”
方天在马家庄院里呆了五天。他亲自为他封了棺、填了土,一直将马老先生送葬之后,才向马腾云等众人告辞。
“感谢您们将马爷爷的事情告知我,让我能见到他老人家最后一面。否则,我想这一生都不会安心的。马爷爷溘然逝去,诸位长辈也该节哀顺变,愿他老人家安息,也愿生者长寿!”方天躬身谢道。
马腾云拉着方天的手,亲自将他送到院门口,“师侄,我父亲生前对你寄予了很高的厚望,但愿你能替我完成他的心愿,叔叔在此也要谢谢你了。尽管我们都不知道他到底在追寻什么!”
方天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叔叔放心,马爷爷的心愿我已明了,我会用毕生去追寻和探索的。他未完成的理想,就让我代他继续吧!”
马腾云震惊地看着方天,这个十几岁的孩子的一言一行,都极大地震撼着他。他开始相信了自己的父亲的评价——方天绝非常人!
方天告别了众人,寻得一处隐蔽处,心意一动,一柄巨剑浮于脚下,载着他迅速地升上高空,消失在了这片充满神秘色彩的杨家大山之中,唯余下一缕淡淡的虚影金光在那所静谧厢房小居中凝而不散,悠远流长。
“果真是天纵奇才,方外异人啊!要不是修炼有奇门遁甲之术,谁能发现师侄竟是御剑飞行的……”一个声音在方天消失后的密林理传来,紧接着马腾云的身体慢慢地自一个土包处探出头来。
……
方天回到方家小院的时候,刚好碰到苏琼带着方瑶、方晴自竹林外走进院内。
“二哥!”
“公子!”
方瑶和方晴同时惊喜地喊道,三人一同走上前来,迎着方天。
“天儿,马老先生安葬了吗?”苏琼问道。
方天默然地点头道:“早上下葬的。我也是看着他下葬后才走的。”
“你七爷爷也是……”苏琼眼眶一红,哽咽地转过身去。
方天一惊,急声道:“什么?您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