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虽身怀异术,但恐怕独自上路会有危险,不如同我们一同走一程吧。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吉尔丹态度诚恳地说道,他对眼前这位诡异莫测的少年心底信服,心中想道:“这少年来历虽然古怪,但本事很大,有他相伴或能摆脱危机。”
阿鲁达闻言也点头称是,颤声道:“你救过我二人的性命,我们岂能让你们二人葬身狼口……”
朵兰看着方天一脸的忧色,心中一时拿不定主意。
方天笑了笑,淡然道:“如此就多谢二位了。既然已经避不开了,我们便闯它一闯,看看这群狼人有什么能耐。”
二人一听顿时面露喜色,皆言称是。
四人又走了一程,牧草渐丰。午夜时分,忽见前方出现一拨人马,吉尔丹瞧得清楚,忽地喜上眉梢,高声叫道:“埃尔德!埃尔德!”
阿鲁达也满脸惊喜,招手道:“堂叔!堂叔!”
那边一骑人马泼喇喇如风奔来,马上骑士髯须火红、腰粗背阔,生得异常高大,额头布着三道爪痕,鲜红刺眼。
他跳下马来,一双毛茸茸的大手搂住阿鲁达眼里流出泪来叫道:“我以为你们死啦……以为你们都死啦……”叔侄二人劫后重逢抱头痛哭。
吉尔丹瞧着亦是不胜唏嘘。
二人哭过一阵,各叙别情。
埃尔德道:“我是阿巴大叔带着逃出来的,不过货物大都丢了。”言语甚是沮丧。
吉尔丹安慰道:“货物丢了不打紧,人死就不能复生了。”
埃尔德点头称是。此时一行人马尽都过来,他指着一个老者道:“这是阿巴大叔,蒙古人。若非有他,咱们都活不了。”
方天一眼望去,只见那老者缠着花布头巾,面色红润,白髯如雪,个子短小精神却极矍铄。再瞧一旁不过寥寥十人,想及如吉尔丹所言他们原本出发之际伙伴数百,驼马千数,相形之下真是凄惨至极。
他内心对这大漠中的环境重新有了认识和定位,暗自四道:“自古也不知有多少客商葬身黄沙之中了。他们也同是一生,这生生死死其实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凡人的生命真是弱如蝼蚁耳。”
难过一阵的吉尔丹打起精神,将方天引荐给对方众人。当听说方天在沙漠里掘出水来,都感惊奇。
阿巴大叔盯了方天一会儿,忽地插嘴道:“山泽通气,沙中取水,是汉人道士的秘法,你从哪里知道的?”他这话以汉语道出嗓音十分洪亮。
方天目光一闪,微有诧色,笑道:“运气,运气。并非什么地方都能掘出水来。”
阿巴大叔听方天避实就虚,答非所问,面有不悦之色,又道:“那么敢问少侠大名?”
方天笑道:“区区贱名,不足挂齿。”
阿巴大叔打量他一阵,不再多问。唯有方天心中也很惊奇,这位看似平常的阿巴大叔竟是一位精通道教术数的奇人,虽然他的灵魂波动不弱,但与方天相比确实大巫见小巫了。
众人攀谈一阵,觉各人虽然丢了货物,但紧要珍宝却是贴身携带,并未丢失。顿时商议,到了中土合伙变卖,周转数年,待得攒足本钱再购买大宗货物,运往西方。
埃尔德听得这么一说,高兴起来重重拍着吉尔丹的肩道:“老弟你说得对,货物丢了不打紧,有本领的商人能把一个法郎变成一百万法郎。”
众人大笑,气氛复又热切起来。
埃尔德笑道:“我有一个堂兄,叫做皮尔洛格,他在中国经商多年,认识许多商界大亨,咱们去投靠他必不会错。”
众人大喜,纷纷叫好。
阿巴大叔却冷哼一声,道:“你们开心得早了吧?这里还是啸月天狼的地盘。保得了性命才说得上做生意。”
这话便似分开八半顶阳骨,泼下一桶冰雪水,众商人满腔热血尽都凉了,相互呆望没了言语。
方天忽地问道:“啸月天狼是什么?”
阿巴大叔沉着脸不答,跨上骆驼当先去了,他其人默然尾随。
埃尔德侧过头,对方天轻声道:“啸月天狼就是御狼人,对这名字大伙儿都有些忌讳。”
方天微微颔首,道:“‘啸月天狼’是汉人字号,莫非这凶人来自中土?”左思右想却想不起这号人物到底是什么来历。
众人一路行去,续遭遇逃出狼群的同伴。
方天让朵兰骑在追风上,他自己则牵着马,跟在众人身后,一边和朵兰说起一些小时候的趣事,一边向前走去。
按照朵兰的话说,即便是她一晚上不回去,也不会有人关心的。方天知道她在赌气,又或者还在生亚喀的气吧。
时至后半夜商队,增至五十来人。深夜寒冷,众人在草原上捡拾了一些枯胡杨树枝围坐土包处燃起篝火,说到早先际遇无不凄惶。不少人失了亲友听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长长的狼嚎,凄厉诡异。月色也仿佛暗了一下。
场上哭声顿止死寂一片。吉尔丹站起身来,手搭驼背,极目瞧去,只见一个犬形黑影在远方一闪而逝;再瞧众人个个脸色惨白,全无血色,唯有那位白衣少年闻如未闻,歪在地上饮酒;而那个身穿红衣的蒙古少女,此时正靠在他的肩上,甜甜地熟睡着,似乎对这外界的险恶境地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正自惊疑,忽听埃尔德在耳畔低声道:“吉尔丹,咱们逃不掉啦。它还跟着…咱们…….一个……唉,一个都逃不掉。”
吉尔丹掉头只见埃尔德的大胡子抖个不停,眸子里满是绝望。
埃尔德狠狠咽了口唾沫,道:“吉尔丹,若我死了你还活着,请你照拂阿鲁达。他年纪小人,也不大机灵……”
吉尔丹点头道:“我死了,你也替我带信给表兄。”两人四目相对,两只大手紧紧握在一处,但觉对方掌心湿津津的满是汗水。
方天目光闪烁,一双眸子宛若黑夜中的星辰,变幻着神秘莫测的光辉,忽然问道:“这啸月天狼到底是什么东西?”
众人听到这个名字,面皮一绷,露出惧色。
阿巴大叔低咳一声,拿根棍子拨弄数下,让篝火亮了些,缓缓道:“这来历难说得紧,有人说它是狼,有人说它是人,还有人说它是半狼半人。”
方天道:“如此众说纷纭,想必这厮猖獗行凶已久了。”
火光之中,阿巴大叔脸色青白不定,淡然道:“虽不算太久,也是有些年头了。当年日本人入侵蒙古之时,连年交战,弄得草原荒烟千里,白骨累累,无数人家破人亡,饿死的饿死没饿死的便做了马贼。”
方天默然一阵,道:“啸月天狼是那时出现的么?”
阿巴大叔道:“不错。因为战事频发,故而盗贼蜂起。说起来啸月天狼也是盗贼之一,只不过他独来独往行事格外凶残罢了。别的马贼比如沙漠之狐也很厉害。”
一个商人插嘴道:“阿巴大叔,再往前走便近天山了。就算避开啸月天狼,又怎么应付那沙漠之狐呢?”
众人眉头攒起,皆是愁色。
阿巴大叔摆手道:“说这话晚啦,啸月天狼在后面,回头路是走不得了。向着天山走还有几分活路。沙漠之狐虽有洗劫天山两岸,但毕竟他们的老巢在大漠里,应该不会时常出没在天山附近。就论起狠毒而言,残忍好杀恐怕还不及啸月天狼。”
众人听得这话,顿生进退维谷之感,一个个闷头不语。
方天不解地道:“狼性残忍如何,能与人共处?”
阿巴大叔拧起灰白眉头,拈须道:“我倒是听说过一些。咳…这也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听说那啸月天狼本是人类婴孩,父母死于战乱,恰逢一头母狼丢了崽子拣到他,便将他当作崽子养了。
后来一个汉族道人经过,一时好心将他从狼群里救了出来,带回部落教授本事。几年过去,那孩子似也忘了狼群中的遭遇,随道人练了一身本事,生裂虎豹、直追猿揉,成为当地数一数二的猎人。唉!也是冤孽。谁知十八岁时,这啸月天狼春心萌动,不经意间爱上了一个部落里的美丽少女……”
说到此处,阿巴大叔眉间微黯,轻轻咳嗽数声。
他虽不说,众人却也隐约料得后来生了什么事情。默默望着阿巴大叔,场中十分安静,唯有篝火燃烧毕剥作声。
忽然,一声极轻极细的狼嚎从远处升起来,悠悠忽忽久久不绝。
众人只觉颈背麻,都向舞火凑近了些。
阿巴大叔抬起头,望着天上缺月,叹了口气,幽幽道:“可惜虎豹凶猛,却不会采摘清晨的蔷薇;啸月天狼虽能生擒熊罴,却捕捉不了女孩子的芳心。他爱那少女,时时向她赠送猎物,但那少女却爱着一个富家子弟。
更糟糕的是,她的父母贪图啸月天狼的本事,从不拒绝他送来的猎物。故而啸月天狼总也蒙在鼓里,只当少女有意欢喜,不尽岂疑有它。
直到那天夜里,他打猎回来忽然发现那个少女和情人在山谷野合。啸月天狼愤怒之极,当场便想杀死二人。紧要关头他师父却赶了来,老道士见状出手阻拦。啸月天狼斗不过师父,一气之下逃进深山。
那少女与情人被人撞破,次日便互下聘礼月后成亲。那男子本是当地望族,新婚之夜方圆百里的人家都来道贺,载歌载舞,火光烛天。就在大家欢喜沉醉之时,探山中却忽然传来狼嚎之声,初时只有一声两声此起彼落,不一会儿就变成一大片,也不知有多少野狼,听着十分可怖……”
说到这里,众商人想起那夜被劫情形,无不心寒。
阿巴大叔顿了顿,又道:“人们尚自奇怪,狼群已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喝醉的猎人来不及开弓就被咬断手腕;男人们还没拔出弯刀,已被撕破喉咙。最后,活着的人聚在一起奋力抵抗。这时他们猛然瞧见,啸月天狼站在狼群中,赤身散眼珠血红,发出狼一样的嚎叫声。狼群闻声,奋不顾死地扑上来。人们一个接一个倒下,鲜血像河一样流淌,渗人泥土溅满墙壁。
后来,新郎新娘都被捉住。啸月天狼当着新郎的面,污辱了那个新娘。然后野狼纷纷扑了上去……”
阿巴大叔说到这里,脸色阴沉。他抓起酒囊咕嘟嘟喝个不停。
场上寂然半晌。阿鲁达忍不住道:“那……那新郎呢?”
阿巴大叔瞧他一眼,淡淡地道:“听说疯啦。也奇怪啸月天狼竟没杀他。”
阿鲁达松了口气,道:“还好,少死了一个人。”
方天冷然道:“生不如死有什么好?”
他想了想又道:“如此说来啸月天狼不仅残忍,而且工于心计!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此人却能隐忍一月之久,仅凭这份耐心就为常人所难及。”
众人都是点头。
却听方天笑道:“只是无论真假,老先生这故事都说得十分有趣,令人大有身临其境之感。”
一个商人接口道:“阿巴大叔可是有名的故事篓子。”
方天笑道:“失敬失敬。”
阿巴大叔淡然道:“道听途说罢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如能加把劲,赶到天山脚下便脱险了一半。”
收拾好行李,众人方要起驼动身。忽听一串銮铃响动,便如风过珠帘。
众人正自诧异,却见远处奔来一彪人马。尚未驰近,便有人高喊道:“你们遇上狼群吗?”
阿巴大叔应道:“遇上啦!”
对面人马散成半圆,兜截过来。众商人正不知所措,忽见三骑人马并骑驰来。乃是三个年轻汉子,个个俊朗不凡,白缎披风里露出一段黝黑刀柄。
其中一名黑衣汉子,朗声道:“狼群在哪里?”
众商人心中拿捏不定都不做声。那汉子脸上如罩寒霜,正要发作。
左侧一名红衣汉子道:“黑狐,我瞧他们像是同一票,若是太为难。老大必不高兴。”
黑衣汉子不悦,道:“红狐,我不过打听一二;狼群如此神出鬼没,只怕那怪物真是回来了,老大也说了让咱们小心从事,多方探听。也并不仅仅为了富贵。”
红衣汉子黑狐道:“打听归打听,你别要犯了性子,任意动粗便好。我们这一行也得守规矩才行。不重复吃票是我们的行规,希望你恪守。”
黑衣汉子怒道:“当我是你吗?”
另一绿衣汉子始终神色据傲,此时截口道:“我瞧也没什么好问。咱们须得加紧搜寻,倘若赶在他人前面收拾了那怪物老大必定欢喜。那家伙可是断了我们不少财路。”
红衣汉子不悦道:“碧狐,你这话未免太托大了。”
黑衣汉子冷笑道:“怕是你小心了,论武功那怪物未必敌得过咱们,况且还有二十个神枪手助阵呢。”
众人闻言望去,众骑士身上都挂有一把八四短枪,沉甸甸的枪盒搭在腰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