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举棋难定
陆元甲没有跟随太尉童贯返回兰州,而是留在了湟州。熙帅刘法对陆元甲能留下来很是高兴,让陆元甲在自己的中军做了参军。
少帅刘正彦是陆元甲结识的第一位西军将领,又有太学陈东的关系,二人的交情也是日渐深厚,经常是抵足而眠,彻夜讨论些军情和战法。
太尉童贯临行前传下了军令,熙帅刘法所部最为重要的任务就是打通从西厢进击西夏腹地的通道,为后续的东西合击做好准备。并要求刘法尽快北出湟州,迅速在西夏的西厢打开局面。
西厢地形以荒漠戈壁居多,人口稠密的城镇很少,多是党项人经年累月下来构筑的军寨。北出湟州百余里方圆之内,自南向北分布着三座互为犄角之势的军寨,即卓罗城、古骨龙城和仁多泉城。其中,卓罗城南抵兰州,北据清水河,城防规模最大,屯兵最多,是卫戍西厢的军事重镇。
西夏卓罗监军司的治所便设在卓罗城。监军司类似于宋朝的各路,既是重要的行政区划,也承担着所属地区的军事卫戍任务,西夏全国共设十二监军司,分别部署在贺兰山、灵州、兴庆府三角地带和四邻边界之上。
军寨林立,局势迷离,先从哪里入手让刘法颇费踌躇,接连开了几次军事会议,诸将也都是莫衷一是。
少帅刘正彦倾向于先攻击最西端的仁多泉城,而后自西向东清理卓罗城的外围防御,最后再攻击卓罗城。可是,仁多泉距离湟州相对较远,孤军深入,万一战事不能速决,就会有尾大不掉之虞。
以王禀为代表的一部分将军则倾向于率先攻击古骨龙城,此城距离宋夏边界较近,屯兵不足万余,可以优势兵力决胜,即便不能速胜也绝无后顾之忧。如能攻占古骨龙城,就可在卓罗城以北打进一枚钉子,让卓罗城守军如芒在背。
也有将领则提出首先攻击卓罗城,擒贼先擒王,如果拿下卓罗城,四周军寨多半会不战而自溃,西线局势便可霍然明朗。
往来湟州与兰州的快马日日都有往来的公文传送,熙帅刘法的眉头也是一日比一日紧缩。
这日傍晚,兰州中军的文书又传到了湟州大营,熙帅刘法看罢,眉头就更是拧成了一个疙瘩。
帐中只有陆元甲和刘正彦侍立在侧,刘法拿着文书沉吟半晌,把那几页纸递给了陆元甲。
陆元甲见纸上硕大刚劲的字迹便知是太尉童贯的手书。书信聊聊不足百余字,大意是要刘法三日内起兵,集中兵力攻击卓罗城。这并不是一份私信,信的落款处盖着太尉童贯的关防大印,可算是太尉的手令了。
陆元甲看罢,将书信交给了一旁的刘正彦,刘正彦看罢也是闷闷无语,嘴里低声嘀咕道:“如此贪功冒险,视西军将士的性命为何物?”
熙帅刘法并没有理会儿子的牢骚,而是转向陆元甲问道:“元甲,这几日你一直未曾发言,我军从何处首攻,你的意见是如何啊?”
陆元甲略一沉吟,便答道:“回禀大帅,属下觉得似从古骨龙城入手为妥。”
刘法也没想到陆元甲会回答得如此痛快,一副早已深思熟虑的样子,就盯着陆元甲,说道:“哦?那你倒是说说看。”
“熙河路眼下的主要任务是打通西厢通道,如果古骨龙城和仁多泉城均破,绕过卓罗城亦可兵进西夏腹地。而在古骨龙城和仁多泉城之间,属下觉得应先取下古骨龙城,割断仁多泉城与卓罗军司的联络,而后再拿下仁多泉,如此既断去卓罗城外援,又可形成对南、北、西三面合围之势,卓罗城便是孤城一座。到那时,是攻取还是绕城而过,我军都将是游刃有余。”陆元甲答道。
陆元甲话音刚落,刘正彦便接过了话头,说道:“父帅,这两日孩儿与元甲又反复推演了几次,也觉得先从古骨龙城动手要比仁多泉更稳妥些。只是,这太尉的军令在此,我们又能如之何?”
刘法看了一眼刘正彦,目光又在陆元甲脸上停留了半晌。
像是下了决心似的猛地一拍桌子,然后便提笔在手,笔势如飞,刷刷点点写就了几页文书,塞入信封中封好。
“元甲,还得辛苦你一趟,你即刻启程赶往兰州中军,将此书面呈太尉。”刘法神色肃然地说道。
似乎还有些不放心,略一思忖,刘法又叮嘱道:“如若太尉问你,你将自己的看法据实禀报即可,不必有所顾忌。”
自从在东京见过官家之后,刘法迫不及待想要立下西征首功的心思,太尉童贯早就看在了眼里。也正是存了这份心思,刘法对进攻目标的选择一直游移不定,也是在太尉童贯的意料之中。
这几日,刘法从湟州先后递过来多份札子,把进攻的利害得失分析得透彻,可是,却始终没有提出明确的首攻目标。
将卓罗城定为首攻目标,从军事上来讲,并不是最优方案,这一点,太尉童贯自然是了然的。但是,如果西征首战便攻下卓罗城,进而击溃卓罗军司,这军功却是无以伦比的。
尽管熙河路的十九将是完全有能力去赌上一把的,但让刘法自己下这个决心却并不容易。贪功却从不犯险,这是刘法能在西北常胜不败屡建奇功的诀窍。
自己从不主动去赌博的人,有时候也会被人强行拉上赌桌,而且往往手气还不错。太尉童贯就是想要帮刘法下这个决心。
自从向熙河路下达了进攻卓罗城的命令后,太尉童贯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不时就会想起上清宝箓宫里元妙道长的话。
看到一身尘土满脸憔悴的陆元甲,太尉童贯也是一惊。
匆匆忙忙看过陆元甲呈上的书信,左脸黝黑发亮的面皮接连抽搐了几下,太尉童贯把书信递给了坐在一旁的渭州知州种师道。
种师道看过了信,又仔细折好,轻轻放回了案上,却没有急着说话。
“元甲,你在湟州也待了数日,对这西线首攻之地如何选择有何看法啊?”太尉童贯沉声问道。
陆元甲没想到果如刘法所言,太尉童贯竟会直截了当问起自己的意见,忙回话道:“属下岂敢议论此等军机大事。”
“如何议论不得?但说无妨,本帅又不会怪罪于你。”太尉童贯说道。
陆元甲定了定神,就又把在刘法帐中的那番见解陈述了一遍。
太尉童贯听罢,黝黑的脸上仍是波澜不惊。
“种帅,你意如何啊?”太尉童贯又转脸问道。
种师道捋着银须,沉吟半晌,方才缓声说道:“下官觉得熙帅信中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只是熙河路毕竟看的多还是西线的利弊得失,这全局之事还需太尉酌定才是啊!”
太尉童贯轻哼了一声,对种师道的话未置可否,转向陆元甲问道:“你可曾看过此信?”
“属下只是负责送信,不敢私自拆阅。”陆元甲忙答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