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禁门深掩人彷徨
刚入了东华门,陆元甲就看见一位身着红袍的中年人威风八面地站在前面,两队一身劲装的禁军列在两厢。
引陆元甲进来的公公忙不迭地快步走了过去,在那位中年人面前躬身施礼,轻声细语地说着。那中年人瞄了一眼陆元甲,微微点着头。
陆元甲见那中年人也是白面无须,便猜度他应该也是一位公公,而且还应该是位权势不小的公公。
几名禁军上前,先是没收了陆元甲身上的短刀,仔细搜了身,而后还验看了胜捷军的腰牌,留下了姓名和工作单位,这才放陆元甲继续往里走。
那位红袍的中年公公走在前面,陆元甲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过了承天门,有两个文官模样的人正候在那里,看见中年公公也是恭敬有加。二人自称是礼部的职官,把陆元甲领进了一个屋子,便开始讲授面见官家的礼仪。
口中念着一套说辞,跪下去站起来,站起来又跪下,直到折腾得周身大汗,陆元甲才被放了出来。
那位中年公公似乎觉察到陆元甲的局促不安,好言轻声安慰道:“咱家姓吴,童太尉正在官家那儿说话呢,你不必紧张,方才礼部人说的那套章程也未必都得照搬,你就随着咱家,看咱家的眼色就是了。”
陆元甲不由一阵感激,忙躬身施礼道:“多谢吴公公关心。”
“不打紧的……”吴公公笑着摆了摆手,略一沉吟又问道:“听太尉说,你是陆总船主的义子?”
“正是。公公与我家义父相熟么?”陆元甲应道。
“这东京城里的哪个会不知道陆总船主啊?!”吴公公笑着道。
陆元甲已经习惯于别人以这样的口吻谈及陆鼎章,乌船帮总船主的名头当真是响亮得紧,就连这宫里的内侍提及陆鼎章也都是一脸的敬畏。
初进太尉府时,陆元甲便被里面的亭台楼阁搞得眼花缭乱,今日进了皇宫才发觉是小巫见大巫了。
皇宫里没了太尉府中曲径通幽的明暗曲折,而是处处都体现出君权的威严和正大。大块青石铺就的御道宽敞笔直,或直通南北,或横贯东西,绝不拖泥带水。楼宇殿堂也不在造型上讨巧,均是四平八稳的坐北朝南,门庭高挑,轩窗敞亮,恢弘庄严,气势慑人。
经过银台门和宣佑门,沿着一条东西向的御道一直前行,陆元甲正兀自边看便想,吴公公突然伸手拦下了他。
“你在此候着,咱家进去禀报。”
陆元甲抬头一看,发现已经来在一处殿宇前面,高挂的匾额上写着“垂拱殿”三个大字,笔体如刀削斧剁一般,极为惹人眼目。
团长喜好写毛笔字,行军作战也经常随身带着笔墨纸砚,既便万一纸墨没得用了,就用毛笔蘸着水,随便找张平整的桌面也能笔走龙蛇。
近朱者赤,近墨者“迷”,这是团长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虽是附会之语,说得却是有些道理。几个总在团长身边晃的营连长们也耳濡目染,虽然还不能泼墨挥毫,却也知道了些书法中的学问和门道。
陆元甲看着垂拱殿上的几个字出神,那应该是著名的“瘦金体”,手书者应该就是今日要接见自己的官家。
“王师傅,王师傅……”
一个有些失魂落魄的高瘦年轻人正从垂拱殿疾步走出,吴公公一路小跑着随在后面,嘴来还不住地轻声唤道。
王师傅却不回头,埋头径直往前走,眼瞅着就要和陆元甲撞了个满怀。
陆元甲见那王师傅虽然面庞俊朗白净,却不知为何原本光洁的额头上挂着一块青黑,像是跌跤伤了一般。
忙往边上一闪身,笑着提醒王师傅道:“吴公公在唤你……”
王师傅只是斜睨了一眼陆元甲,鼻中轻哼了一声,兀自扬长而去。
吴公公追到陆元甲身旁,见王师傅已经转过了银台门,便跺了跺脚,叹了口气,望着银台门的方向自语道:“当真是迷了心窍不成……”
扭头看见一边的陆元甲,便又叹了口气道:“好好的良辰美景偏偏看不见,非要画劳什子流民,真是可惜可叹……”
陆元甲不明所以,也搭不上话,只能在一旁陪着笑脸。
“官家心情不佳,你进去后言语可要当心些。”吴公公提醒道。
陆元甲躬身垂首,随着吴公公往垂拱殿里走,眼睛紧盯着着吴公公的脚后跟。
迈过一处高高的门槛,陆元甲便闻到一股异香扑鼻,精神不由为之一震。
“官家,陆元甲到了……”吴公公在前面收住了脚,言语恭顺和缓地说道。
陆元甲连忙按照方才所学的礼仪,倒身下拜,口中山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陆元甲忙活了半天,总算把学来的东西毫无保留地演示了一遍,心一直砰砰直跳,说不清楚是害怕,还是兴奋。
团长曾吹嘘说他曾见过末代皇帝溥仪,真实与否已是无从考证,而如今自己能得见的却是货真价实的皇帝陛下。
等了半晌,四周仍是一片安静。陆元甲趴在地上,只能看到吴公公那件绿色袍子的下摆里的白色靴子底,又斜眼往左右瞄了两眼,只见地上乱扔着一卷长长的画轴,看起来竟有几分熟悉。
“童爱卿,这便是你说的陆壮士么?”
一个不抑不扬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如钟磬鸣于庙堂,陆元甲觉得整间屋子都随着共鸣起来,萦绕徘徊,久久不散。
少顷,陆元甲的左手边传来了太尉童贯熟悉的声音。
“回禀陛下,这个后生便是陆元甲。”
“哦,让他平身吧。”官家说道。
吴公公连忙退了一步,弯腰伸手扯了扯陆元甲的肩头,低声道:“陛下让你起来了,快快谢恩……”
“谢陛下!”陆元甲忙不迭高声应道,低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陆元甲,那日在州桥之下夺船救人的可是你么?”官家问道。
“回禀陛下,正是小人。”陆元甲垂首答道。
“抬起头说话吧……方才可曾在礼部演礼了?”官家的语气中似夹杂些不悦。
陆元甲不由得暗自心惊,不知自己是不是没做到位或是逾矩了,便更是不敢抬头,仍垂首站立着,思忖着该如何答对。
“回陛下,老奴领着陆壮士演过礼了。”没等陆元甲说话,吴公公便抢着答话道。
“都是些场面上的事情,朕看有些人礼数虽不差,其心怕是却险恶得紧。”
官家的话中竟凛然带着几分杀气,屋中又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陆元甲的心跳骤然加快,思忖着若是官家突下杀手,自己是慷慨赴死还是夺路而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