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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

宋谍之千里江山图 大树白头 3897 2024-11-18 17:17

  门再一次发出了“吱呀”一声响,一个瘦削婀娜的女人身影在前,后面跟着的便是刚才从马车上跃下的那个高瘦的男子。

  陆彩衣忙迎了上去,一把挽住了那女人的手臂,那高瘦的男子似还有些依依不舍,愣愣地看着那女人。

  今晚月色不明,天色暗沉,陆元甲只能隐约看见那女人脸上的苍白,却看不清轮廓。那高瘦男子的模样虽然也是看不清楚,但身形却似有些眼熟。

  少顷,七巧扯了扯高瘦男子的袖子,男子才有些不甘心地随着七巧向院外走,行两步一回头,磨蹭了良久方才消失在拐角处。

  过了半晌,七巧才又回到院中。

  “走了。”七巧低声道。

  那和陆彩衣依偎在一起的女子,嘤咛一声,竟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七巧进屋吹灭了灯,三个女人才有些楚楚可怜地出了院子。

  蹲得双腿似乎都好像已经失去了知觉,见人走远了,陆元甲才如释重负地“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那女子不知是不是住在陆府,要是离开的话,看样子是要走府门出去的,陆彩衣一定会送,但愿那个家丁能够按照自己的嘱咐,莫要泄露了自己的行踪才好。

  最好那女子住下,这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也没听到,等消停一会儿自己再去找陆彩衣。

  怀里的小烟袋戳到了伤口,传来一阵疼痛。

  既然要等,那就光明正大地等,不能再龟缩在院子里。陆元甲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昂首阔步地进了屋子。

  点着了灯,恍惚间觉得屋中仍是人影婆娑,一阵暖暖的香气还弥留在空气中。

  床边的柜子上摆着两个包裹,这不是自己的东西,不知是不是方才的不速之客落下的么?

  陆元甲伸手在两个包裹外边摸索了一下,一个柔软服帖,像是衣物,另一个则有些硬梆梆的。

  犹豫了一下,陆元甲还是解开了那个软绵绵的包裹,见里面是叠放着干干净净方方正正的衣裤,一件黑色的棉外套,还有米色的制服长裤。陆元甲连忙又扯开了另外一个包裹,一双锃亮洁净的制式短靴散发着皮革特有的气味。

  陆元甲的心一阵紧缩,这正是他刚刚来到大宋时所穿的衣服和鞋子,眼中一热,泪水险些夺眶而出,他还一直以为这些东西都已经被丢弃了。

  “我觉得这些东西对你应该还是重要的,棉外套拆洗重做了,靴子拿去铺子里修了,还上了油,都还能穿……你走得时候都随身带着吧。”

  陆彩衣的声音从身后幽幽地传来。

  陆元甲急忙转过身,只见陆彩衣正站在刚进屋门的地方,也正望着自己。

  “彩衣……”

  好像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里,陆元甲觉得说话有些吃力,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难。

  “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陆彩衣嫣然一笑,走到油灯前,用签子拨弄了几下灯芯,火苗闪动,屋子里骤然亮了许多。

  陆元甲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火苗跳跃了几下。

  “回来得匆忙,正说要去找你,有事想问你……”

  陆元甲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在陆彩衣面前如此笨嘴拙舌,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哦?什么事?”

  今天陆彩衣也大不同于以往,安静得有点让陆元甲觉得有些陌生。

  摸在怀里小烟袋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放了下来,嗫嚅道:“那天七巧过来说了,本来前几天就想回来,只是太尉府里出了点事,就耽搁下了,你……你还好吧?”

  陆彩衣眼中波光流动,闪耀着,又暗淡了下来。

  “那日都是胡闹了,已然过去了,没事了……”

  “听七巧说义父应承了十三老爷提的亲事?你……”

  陆元甲的心砰砰地跳,似乎从来没有感到过自己心跳得如此厉害。

  “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不能总是赖在家里了。”

  陆彩衣说得似乎轻松,身子却有些僵硬,陆元甲感受不到她平素身上散发的热情和活力。

  屋中的桐油灯却越燃越亮,照得彼此内心似乎都有些无法躲藏。人这一生总会遇到几回情感燃烧的时刻,没有飞蛾能躲得了那耀眼的烟火。

  陆元甲本来能有很多选择,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桐油灯出神。

  他不知道和陆彩衣之间隔着的究竟是八百年的光阴,还是完全不同的世界。或许自己就是汴水上的河灯,只是在中元节那一刻才会被点亮,寻常日子里也没谁会希望他来打扰平平淡淡的生活。

  这一夜的灯光,让陆元甲终生都不会遗忘,只是当时心中一片惘然。

  灯花一闪,陆彩衣又是嫣然一笑,道:“说吧,回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三更半夜回来,不可能就为了这么两句安慰话吧。”

  陆元甲一时无语,有些机械地从怀里摸出了那支烟袋,递给了陆彩衣。

  陆彩衣接过烟袋,不解地看了一眼陆元甲。

  “我知道你认识契丹文,是想找你帮着认认那上面的字。”陆元甲低声说道。

  陆彩衣把烟袋凑到灯前,认真辨识着那上面磨得有些斑驳的小字。

  “字刻的是耶律大石,这应该是契丹人的名字。”

  陆彩衣话语虽轻,但还是把陆元甲惊得有些愣怔。

  “怎么?有什么蹊跷么?”陆彩衣见陆元甲神色有异,就关心地问道。

  “这是我在太尉府里拾到的,猜想那文字应该是可以找出线索的。”陆元甲应付道。

  陆彩衣微微一笑,道:“太尉府里难道连个识契丹文的都没有么?”

  听出陆彩衣话语里的嘲讽和不屑,陆元甲暗自叹了口气。

  这不是一般的行刺了,已经牵扯到了辽国使臣,事关重大,他不能把事情的原委全部告诉陆彩衣。但是,他说得却又都是真实的,确实是捡到的,也确实是想通过上面的文字找到烟袋的主人。

  见陆元甲没有继续说的意思,陆彩衣便有些落落寡欢地在椅子上坐下。

  “陆大哥,方才院子里的人你都看到了吧?”陆彩衣语声低沉地问道

  陆元甲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无意隐瞒,也无法隐瞒,陆彩衣能这么快就又回来,估计十有八九还是门口的那个家丁多嘴了。

  “三更天了吧?”陆彩衣语焉不详地问道。

  陆元甲侧耳听了听,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钟声。

  “三更天了。”陆元甲答道。

  陆彩衣盯着油灯上的那朵火花,火花也把她的脸颊映照得像是落日的晚霞。

  “方才来的延庆公主,那位公子是宫里的画匠,本来都好端端的,不知画匠缘何惹怒了官家,官家竟要……”陆彩衣还是对着桐油灯幽幽地说着,一点也没留意陆元甲的反应,

  听到陆彩衣提及宫里的画匠,陆元甲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是说自己一直觉得那身影有些眼熟,

  “是王希孟么?”陆元甲脱口而出,插话道。

  陆彩衣正兀自说着,冷不丁被陆元甲的问话也是吓了一跳,忙问道:“你是如何识得的?”

  陆元甲便也在陆彩衣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把那天进宫撞上王希孟的前前后后仔细说了一遍。

  听罢陆元甲的诉说,陆彩衣沉吟道:“是了,应该就是那张画惹得祸……”

  “官家要如何处罚王师傅呢?”陆元甲问道。

  “还没有旨意下来,不过有消息说……总之是不太好,王先生便暂时在京中隐匿了下来,看看情况再作打算。”陆彩衣答道。

  “那延庆公主……”

  陆彩衣斜睨了一眼陆元甲,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转而又变成了苦涩。

  “延庆公主与我是好姐妹,她与王先生本是相好的,官家起先也是默许的,如今这情形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其实也没什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一张画么……”陆元甲安慰道。

  “你有所不知,王先生久在宫中出入,与太子交往颇多,怕是有些人故意从中拨弄事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另有企图。”陆彩衣沉声说道。

  那日听总管童福叨咕了一句宫中也不太平,当时觉得与自己并无瓜葛,也就没往心里去,如今听陆彩衣一说,不由心头一震。

  “既是与太子有交往,那太子还护不住王师傅么?”陆元甲问道。

  陆彩衣摇了摇头,苦笑道:“这宫里的事情又岂是我一个女子能讲明白的。总之,子嗣多了,做父亲的便很难把诸事都处理得妥帖公平,百姓家如是,皇家也概莫能外吧。”

  “官家孩子很多么?”陆元甲禁不住好奇,随口问道。

  陆彩衣瞪了一眼陆元甲,一丝俏皮又飞回到了脸上。

  “那日在宫里你如何没问一下官家呢?”

  陆元甲哑然失笑,这才是他所熟悉的陆彩衣式的说话方式。

  可惜,俏皮稍纵即逝,陆彩衣的脸色转瞬又沉静了下来,缓缓说道:“陆大哥,你如今也算是朝廷的人了,诸事都要小心谨慎,好生做好自己的差事便是,莫要沾些无关的是非才好。”

  陆元甲见她说得语重心长,便也重重点了点头。

  “那日在姐姐家看得一句诗,‘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就连这外人看起来风光无限的乌船帮又何曾不是如此呢?要是能生在一个寻常百姓家该有多好……”陆彩衣眼中波光流动,有些动情地说道。

  陆彩衣缓缓站起了身形,看了一眼柜子上摊开的包裹。

  “陆大哥,东西不如还是先放在这里吧,不然,我总觉得你就像没来过这里一样。”陆彩衣幽幽地说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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