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魂魄可得往生
三元殿供奉着神色各异的三尊神像,陆元甲随着元妙道长,在一尊神像前行过礼。
“公子可知晓所拜尊神?”元妙道长神情肃然地立在当中,轻声问道。
陆元甲尴尬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道:“愿听道长教诲。”
自从记事以后,就被奶奶领着逢庙观必进,见尊神必拜,规矩倒是大都了然,只是没能记住大同小异的各色神像都是姓甚名谁,见了也都是看着眼熟而已。
元妙道长见陆元甲跪拜行礼驾轻就熟,心中还正暗喜,却不料想他对尊神却是一无所知,不免又有些失落。
“此为三官帝君,居中者为天官紫微帝君,主为人间赐福;左为地官清虚帝君,主为人间赦罪;右为水官洞阴帝君,主为人间消灾。天官为上元,地官为中元,水官为下元。当世上元、中元与下元三节,即为三官帝君的神诞之日。”元妙道长语声凝重地说道。
听到自己竟然与主管人间赦罪的地官神仙是同一天生日,中元节其实也是为地宫神仙庆生,陆元甲不免有些愕然。以前应该也是拜过的三元帝君的,却是没能搞清因由。
“道长所言地官主人间赦罪,晚辈愿闻其详,还请道长赐教。”陆元甲说道。
“宇宙万物都离不开天、地、水,是为‘三元’,与人而言,一生一世阴阳两界又都离不开福罪二字,归其理,‘三元’便可决福罪。上元天官赐福于人,众生以修行得之;中元地官则是定善恶,赦可弥之罪,救可度之人,以求最大之解脱,以免众苦;下元水官则是查得人间灾厄,录奏天廷,为人解厄消灾。”元妙道长手抚银须,沉声说道。
“赐福与消厄都还算容易,清虚帝君的赦罪倒是有些难为。”
听罢元妙道长所言,陆元甲不禁有感而发。于福与罪而言,赐福和消厄就是加减法,给福去祸自然是顺水人情人见人爱。
“哦?何以见得?”元妙道长声调骤起,似是大感其趣,转脸问道。
“人心往往只知己善,不思己恶,清虚帝君如何厘定得清楚呢?终究是得罪人的差事。”陆元甲答道。
“圣人言:‘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世人皆有分别心,善恶自是昭然。”元妙道长朗声说道。
虽然对元妙道长的“圣人言”没听得太懂,但大概意思却是明白的。好人多了,坏人自然就会鹤立鸡群,反之亦然,这个道理陆元甲是认同的。
“善恶可分别,那地下还会有冤魂么?”陆元甲问道。
“不分别如何知其冤?观中终日不去的斋醮科仪,也多是为化解冤结而为之。”元妙道长望着远处一处人头攒动的殿堂,说道。
那里应该是法事道场,此起彼伏的器乐与诵经之声相闻,道士们身着闪耀着金银之色的道袍,手持着各式的法器,正在殿堂的中庭里手舞足蹈。
陆元甲一时竟心下洞明,善恶只存在心中,却难执于手上。世人手上一旦有了刀枪,便一定会有屈死的冤魂,即便是后世的小鬼子,也不能说各个都是恶魔附体的凶灵。帝君也好,佛陀也罢,所能做的只也是超度这些冤魂不要成了孤魂野鬼罢了。
“人世还得人治。听道长所言,晚辈有些领悟了。”陆元甲缓声道。
“公子所言不差,但也未必尽然。道门讲求性命双修,性之造化在心,命之造化在身,一旦有了心之灵觉,身之生机,方才可为治世之人。”元妙道长说道。
陆元甲虽对道门不甚了了,但是玄奇的故事却是听了不少,觉得道门和道门里的道士更是有着一丝神秘色彩。小时候家里墙上挂着一张《八仙过海》的贴画,那八仙便是八位得道成仙的道门中人。
听母亲说,自己小时候喝的符水便来自于一位远近闻名的道长。道长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出生的时候就有三岁孩子般大小。出生的当天,家里人不知何故,突然就都听不见声音了。虽然都成了聋子,却能看到孩子不停在哭,眼睛还一直盯着家里供着的一尊太上老君的神像。
家里人不明所以,恰好一位云游的道人路过当地,道士不请而入,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神像,然后,不慌不忙地走到神像近前,查看半晌,又把神像递到家里人面前,家里人这才发现瓷质神像的耳朵竟裂开了。
陆元甲还隐隐约约记得那道长的模样,须发皓白,面色红润,酷似《八仙过海》里的张果老下凡一般。巧在道长也姓张,众人就也把道长唤作了张果老。
本地人虽然对张果老的故事口口相传,但却没人能说出他确切的年龄。鬼子来了以后,也就没人再见过张果老了。
“道长所说的修命可就是求长生不老么?”陆元甲问道
元妙道长哑然一笑,手指着正在做法事的殿堂,说道“公子可曾看见那盏油灯么?如何才能让灯光常亮不息?”
“时时添加灯油即可。”陆元甲答道。
“若是将灯芯取去徒有灯油可乎?”元妙道长问道。
一名道士手持着木剑,正围着一张桌子四下游走,桌子上陈列着各种法器,还摇曳着数盏油灯。油灯昏黄不定,陆元甲心中似有些透亮,兀自沉思不语。
元妙道长见陆元甲若有所思,便黯然一笑道:“可惜,这油灯终是要灭的,人死也如灯灭。长生可求,但却未必可得。”
人死如灯灭,陆元甲怦然心动,不由脱口问道:“人死可能往生?”
“人死即成魂魄,魂魄可得往生,犹如薪尽火传。”元妙道长答道。
陆元甲听得内心波澜起伏,自己确实是死在了后世,如今莫不是魂魄往生?
见陆元甲神思有些捉摸不定,元妙道长便又道:“贫道在御街之上偶遇公子,便觉得与公子有些道缘。果不其然,听方才一席话,公子确实所悟颇深。只是还有一事,贫道一时还不解,想要请教公子。”
听元妙道长说有事相问,陆元甲定了定心神道:“道长不必客气,但问无妨。”
元妙道长忽然又似有些犹疑难决,眉头微蹙,思忖半晌,却还是哑口无言。
正在此时,一位褐衫的道士脚步匆匆而入,在元妙道长前躬身道:“师傅,少帝君来了。”
陆元甲正是有些心神无措,见有客来访,便正好顺水推舟,道:“道长有客来访,晚辈这便告辞了,改日再来向道长求教。”
听了道士的禀报,虽然心中有话,元妙道长也是不好耽搁,便道:“也罢,耽误了时辰,公子莫怪才好,贫道这便送公子出去。”
陆元甲正随着元妙道长向外走,就见东侧的月亮门里走来一行数人,为首的是一位身着红袍,头戴黑色软脚幞头的年轻人,后面随着一名道士,还有几个随从模样的人。
那位红袍年轻人或许就是小道士说的少帝君,听起来多少有些诡异的名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