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日里的名字,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有花木兰记忆的贺穆兰。
但是贺穆兰记得他的脸。
恭喜你中奖,作者修改个错字就改回来。大约十分钟!
狄叶飞含泪亲吻他额头的那一幕记忆太过深刻,以至于贺穆兰一看到卢日里的脸就想起了他,然后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这人……按照时间线,应该是死了。
因为狄叶飞含泪送走这位战死的火伴,还是在白营的时候。不过她转念一想,既然连阿单志奇都活下来了,还能有什么人活不下来的?卢日里这一次不用再救狄叶飞了,活下来也是正常。
狄叶飞原来那一火,原本就是白营最强的一火人啊。
贺穆兰有了先入为主的看法,所以看待卢日里的神色就特别怪异……
“你放那些鸟羽什么的……”贺穆兰的脸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真的是送狄叶飞的?”
这小子露出了一个“要不然呢难道是送你的不成”的表情。
狄叶飞当时就冷笑了一下,其他几人的眼神都要能吃人了。
他们火里的几个人调侃狄叶飞可以,那是因为他们对狄叶飞丝毫没有亵渎之心,可是别人真把他当女的……
“你搞没搞错!狄叶飞是男的!”吐罗大蛮上前几步,一下子扯下狄叶飞的裤子,露出曾经让他们震惊成傻X的要害。
“你看!你看看!还不小呢!”
莫说狄叶飞呆若木鸡,整个营帐里的人都疯了。
“吐罗你做什么!”狄叶飞满脸通红的穿上裤子,一脚踹了过去。
自己脱和被别人拔掉完全是两回事,他再怎么豪放,也不可能高兴的。
‘……还真不小。’贺穆兰看完那粉嫩的小狄叶飞后,默默吐槽一句,将眼神移往其他方向。
其他人刚刚经历过狄叶飞美到神魂无主的那一笑,突然间什么都不知道的吐罗大蛮上前就干脆利落的“验明正身”了,所受的打击自然不是一般大,若干人一捂额头倒在他四个家奴身上,那几个家奴也是面红耳赤。
卢日里的喉头咯咯咯响了好多声,也不知是想呕吐还是想哭,他那张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来回好多下,居然大吼一声:“我什么都没看到!”
然后掉头就跑了。
吐罗大蛮跟在后面追,贺穆兰总觉得这一幕又荒唐又可笑,又带着一种年轻人“青涩”的伤感(好吧这实在太恶心了),也跟在后面追了一会儿,张口就喊:
“吐罗大蛮,不要追啦,回来吃饭!大蛮!”
岁月催人老,她还没儿子呢,跟养了一堆儿子似的。
吐罗大蛮气呼呼地回来了,贺穆兰塞给他几块吃的,先堵住他的嘴,免得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此时再看自己长枪上的红缨,就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早晨她才和狄叶飞说过“都是那些人龌龊”以及“他们要的都是想象中的人”,结果没多久就真冒出个追求者来,她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恶毒女配。
男男有别,回头是岸啊。
***
那卢日里大约是伤透了心,之后再也没有来送过东西了,但有时候校场遇见,经常也会遇见他欲言又止的想上来说些什么。
狄叶飞每次见到他都还算客气,微微点点头,并不像一开始那样恨不得把人蛋蛋都踢爆,这样的对待方式让若干人的等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还以为狄叶飞对着卢日里有什么不同之处,每天苦口婆心……
直到越来越多的出战。
贺穆兰等人现在的军功已经过了三转,在右军里属于最快的那一群,也闯下了不小的名头。贺穆兰的箭术连夏鸿将军都啧啧称奇,这时代又没有手枪,箭术一个是看准,二个是看远,她两者皆有,可谓是个全才。
夏鸿甚至都想让王副将带她,将她当做将才来培养了。只不过她升的太快也不是好事,军中是熬资历的地方,尤其是普通军户出身。所以夏鸿每次都点她出战,也算是一种替她快速增加资历的办法。
一个月出战四、五次,即使是许多老兵也没有这种频率,但贺穆兰一火人却是已经习以为常。他们参加的战事越来越危险,蛮古又是喜爱冲锋陷阵的主将,常常让贺穆兰一行人咬牙切齿。
明明可以不必追击的,这位恨不得将人全部砍了,屡屡陷入危险之地。若不是还有王副将这支甚至蛮古性格的护军在,也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
贺穆兰都已经去黑山城打造了缝合针,原本这种针是需要电解处理打磨的十分光滑的,现在也顾不得这样的,连针用的都是最老式的弯曲针,因为不可能达到后世的工艺。
缝合线是不可能用到肠线了,她找到这里的一种细丝线,韧度可以,勉强能作为缝合线使用。缝合针和缝合线都经过高温消毒后放到了若干人的象牙盒子里,由贺穆兰随身放置,若是战场上同火真的出现大面积创口,好歹还有缝合止血的法子,就是疼了点。
听说贺穆兰要用针线将人的伤口缝起来止血,所有人都露出了害怕的表情。这些汉子们不怕有伤疤,也不怕受伤,却怕贺穆兰在他们身上像是缝衣服一样缝住自己的身体。
就为了这个,他们在战场上也加倍小心,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敢拼命了。
谁乐意身上带根线,还打个蝴蝶结啊!
来自蛮古“武勇”的噩梦一直持续着,也许是军中觉得贺穆兰一火在这种环境里反倒会成长,或是蛮古对贺穆兰等人也越来越欣赏,所以到后来,他们即使不想随着蛮古的亲兵深入敌军都不行了,军令一次比一次严,简直就是要把他们压榨到死的架势。
偏生他们这一火有狄叶飞过人的美貌,有若干人亮瞎人的装备,还有贺穆兰这种在后面经常放冷箭的阴险火长,敌人每每总是发现他们这一火不同寻常,围攻的人也越来越多。
哪怕是为了干掉弓箭手,也得拼死上前。
在这个时候,同袍之间的互帮互助就变得非常重要。右军都是鲁直的汉子,愿意跟随“花木兰”的,跟随“狄叶飞”或是其他什么人的同袍也经常靠拢在贺穆兰这一火的身边,救了他们不少次。
但也有救不了的时候,就比如此时…….
“入你母的!是埋伏!”
贺穆兰等人跟着蛮古大将追击了几十里,越跑越不对劲,身后的队伍拉的太长,前方的柔然人倒像是在放慢脚步。果不其然还没过一刻钟的时间,从右翼突然又来了一支柔然兵,而贺穆兰等人护卫的,正是右侧。
柔然人喜欢打埋伏战,因为他们惯于逃跑,也确实不是鲜卑人的对手,所以逃跑的次数实在太多,鲜卑人的军功和战利品都系在这些活人身上,十有**要追,这追击之中的埋伏战最是好打,柔然人十次逃跑里,倒有两三次就是有所埋伏的。
这也是前世的花木兰为什么不那么热衷于追杀敌人和赢取军功的原因。一个是她想活下去,二是军功再好,得有命拿,何况拿到了也不长久,她毕竟是个女儿身。
“哈哈哈!来的正好!老子正好缺军功!”
蛮古大笑三声,不惧反喜。
“我看他不是缺军功,是缺心眼!”
贺穆兰难得骂了一句,看着洪水一般涌来的敌军骑兵,脸上不由得升起了“我大概是要死在这里”的表情。
连武艺最高强的贺穆兰都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其他人是什么心情,可以想象。
要不怎么说蛮古是个妄人呢,他见到这样的局面,不但没叫全军撤退,反倒叫长矛手、长枪手等拿长兵器的到前方也去冲锋,为后面用近战武器的骑士做掩护,骑射兵准备射箭迎击。
贺穆兰既可以做骑射兵,也可以做前面的冲锋兵种,但对方这么多人,射箭能起到的作用已经很小,怕是没射出两箭对方就已经到了面前了,所以她把自己的弓丢给了弓术也不弱的狄叶飞,让他到阵后去射箭,自己一提长枪,到前面去了。
阿单志奇、那罗浑、吐罗大蛮和若干人等人都是用长兵器的,她在前方,也好照应一二。
一场混战就这么打起来了,弓弦之声不过响了两下,柔然骑兵就已经冲到了面前。蛮古大吼一声手提大锤就冲了出去,他那些亲兵露出认命的表情也跟着冲出去了。
在他们的前面,是已经提前开始冲锋的贺穆兰等用长兵器的骑兵,双方只是一个冲锋,场上就多出至少两百匹空马来。
近战肉搏开始了,每一个魏兵都要对上至少三个敌人,贺穆兰已经见到不少熟悉的同袍被砍去了头颅,连缝合伤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死的最多的是战马,因为有些马匹通人性,会站起身子用胸腹抵挡敌人的长枪,马倒在地上后,大多数马的主人就会落在地上,然后一行行被马蹄踏烂了的人,和自己的战马一起倒卧在地上,从此融为一体。
贺穆兰自从军以来,没有见过像今天这般严酷的场面。上次被马踏死时死的太快,反倒没有这次直面大批同袍死去时来的震撼。
谁说柔然人胆小?
谁说柔然人脆弱不堪!
那些喊着他们“蠕蠕”的人来看看吧!同样是人类,哪里会有菜青虫一般软弱愚蠢之人!
不过是爱惜性命罢了!
她的双眼里噙满泪水,挥舞着长枪像是风暴一般卷向敌人,这种战争的形象确实是残暴极了,在现代生活的人根本就不曾见过这种光怪陆离的伤亡形象,而他们的主将蛮古却像是在欣赏着这场残暴的杀戮……
去他妈的主将!
他难道就不能撤退一次吗?
贺穆兰第一次憎恨起自己的身份。因为自己只是个小兵,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为了尽力护住身边的同袍,就只能竭尽全力地去杀人。
杀!杀!杀!
她正在变成自己最害怕的那种人!
“二队跟上来了!有援军了!”阿单志奇突然大声叫了起来。“二队来了!三队四队应该也来了!又多了三百人,大家再撑撑,会有援军的!”
蛮古的大笑声传入所有友军的耳朵里,他在战场一向是这么张狂而凶猛,这让敌人们总能很快的找到他们的主将,而后将压力倾泻到那一处去。
贺穆兰等人发现来自他们这边的压力陡然一轻,再仔细观察战局,原来敌人已经朝着蛮古所在的主部去了。
该死!
狄叶飞和杀鬼、胡力浑他们是留在蛮古那边的!
所有人都疯了一般的向蛮古所在的位置支援,主将对于一支部队的作用可想而知。若是主将死了,队伍很快就散掉,回营以后等待他们的也是仓皇无依的日子,就像是死掉主将突贵的花木兰。
花木兰在那段日子里被其他副将要来要去,过的很是不快活。
贺穆兰等人想的却没有那么多,他们只想回去救同火!他们的同火还留在那里!
若干人的马速度最快,一马当先,这个火里武艺最差的少年都已经奔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二队三队已经赶过去了……”阿单志奇微微心安。一队是百人,两百人的骑兵去救援,至少能阻挡一会儿。
贺穆兰想的也是一样的事情,她的长枪突刺不断,一个又一个的蠕蠕人坠落马下,待他们到了蛮古那边,发现二队三队都围着主将作战,而被落在一旁的狄叶飞等人却是岌岌可危。
……拼了!
贺穆兰不管不顾地朝着狄叶飞冲了过去。
作战时狄叶飞都戴着皮盔,自然是看不起脸面,但近身以后自然是能看到的。就算是他满脸鲜血,表情骇人,“血腥美人”的名号也不会虚传,越来越多的人想要拿下狄叶飞,胡力浑已经全身是血,眼看就要护不住他……
一个男人突然杀了出来,手持长刀拼命劈砍。
“去将军那边!你们快走!”
“一起走!”狄叶飞和胡力浑宁死不退,三个人边打边走,却抵不过人多势众,不过眨眼间的时间,就全部落入了包围。
“俘虏!漂亮!给我们!不死!”
也有通晓一点鲜卑话的柔然人胡乱吼叫着什么,后面来支援的卢日里大大地“呸”了一声。
“这可是我们右军的勇士,怎么能给你们掳了去!我们鲜卑人没人怕死,要老子们把同袍送给你们当奴隶,痴心妄想!”
卢日里已经满身是血,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
对方会怜惜狄叶飞,却不会怜惜卢日里,没一会儿,他就被一刀插进了肚子,掉下马去再不能动弹了。
贺穆兰冲到狄叶飞身边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和花木兰那次见到的一模一样的场面。卢日里倒在马背上,狄叶飞狰狞着面目发疯一样的挥舞着武器,不允许任何柔然人过去砍他的头颅,胡力浑两个眼睛都睁不开了,举着刀的手都在发抖……
若干人一声大吼冲了进入,然后是四个家奴、那罗浑、阿单志奇和贺穆兰等人。等来了援军的狄叶飞如释重负,对着贺穆兰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来:
“卢日里中刀了!花木兰,你不是会缝吗?缝啊!我们撑着,你缝啊!”
贺穆兰一咬牙,打马冲向卢日里,一把跳下马去,从他的马上拉下他的身体。
他的身子被拉下来的那一瞬间,贺穆兰就傻了。
他的腹腔已经被整个打开,随着卢日里身体滑下马的,除了他的身子,还有许多肠子和其他器官。
捅他的柔然人根本不是直捅,而是用刀从上到下直接拉开了他的肚子。
她咬了咬唇,成了这样,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了。
就算什么都缝合的起来,大出血在这个没有输血的时代,也是救不回来的。
贺穆兰发现卢日里居然还没死,但是已经痛得说不清楚话来了。
她弯□子,在一片大喊声中问道:“你说什么?究竟说什么?”
“杀……我……”
卢日里盯着她,“杀……杀……”
贺穆兰猛然间就想起了普氏兄弟。
他们临走前告诉她,他们在战场上“误杀”的人,是已经活不成的火伴。只不过军中为了遏制这种情况,所以只让其他人传做“误杀”。
“我做不到啊……”贺穆兰的情绪一下子崩溃了。“我做不到!”
被肠子淋了一身,目睹同袍的死亡还不算,还要亲手杀了同袍吗?
这是一个何等残酷的世界!
狄叶飞得了援助,很快也跳下马来,直朝着卢日里的方向狂奔。
“花木兰,你怎么还不缝……”
究竟怎么缝呢?
天女下凡也缝不了了吧?
他一下子跪倒在卢日里的身侧,将他的肠子和其他器官塞回腹腔内。
“你别死,兄弟!你死了,我以后该怎么面对自己呢?我害死了同袍?我的同袍为了我不被掳走被杀了?我不想背着这么痛苦的日子活啊,卢日里,你别死,你别死……”
狄叶飞像是谴责一般的对着贺穆兰大声吼叫了起来,可贺穆兰完全生不出生气的意思。
他大叫着:
“花木兰,你缝啊!你缝啊!你愣着做什么!”
周围的厮杀声不断,若干人和他的四个家奴像是一道墙一般挡在他们的身前,二队卢日里的同火们发现情况不对也冲了过来,原本该是危险无比的马下,却因为这些人的缘故变得十分安全。
这是贺穆兰第二次在马下看着战场,而两次一模一样,升起的全是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狄……不后悔……莫哭……”
卢日里的瞳孔开始慢慢散开,回光返照让他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我……女人……”
他连前世说完全的话都没有说完,就这么死去了。
“你缝啊……”
狄叶飞的声音还在不停的萦绕在贺穆兰的耳边,像是从空中直接塞入脑海里那般的一直回响着。
贺穆兰从怀里掏出象牙盒,却没有打开,而是忍不住一把抱住他的身子,对他的耳边叫道:“他死了!卢日里死了!哭,你哭啊!”
像花木兰那时候那样哭啊!
狄叶飞呆愣愣的趴在贺穆兰的肩头,眼睛里全是卢日里流出来的血。
红的如此刺目。
战斗以其他人陆陆续续的赶到而结束,柔然人见人多不可力拼后,丢下一百多具尸体撤退了。而贺穆兰这边留下的人更多。
蛮古不过是伤了一只胳膊,几乎没太大的伤,死的最多的是他的亲兵和心腹,然后就是贺穆兰这样第一轮冲锋的骑兵。
胡力浑全身都是伤口,但大部分都是箭支擦过的伤,但是他的马却不行了。
蛮古似乎也没想到清理战场后死的人有这么多,一时有些回不过神,骑在马上不知道想些什么。
二队的人看到卢日里死的那么惨烈,当场就控制不住把杀了他的那个蠕蠕碎尸万段了。
其中一个卢日里的同火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会脱队去救狄叶飞,忍不住对着狄叶飞“啐”了一口口水。
“啐!祸水!”
此时狄叶飞正跪坐在卢日里的旁边,那一口口水吐在他的头顶上,说不出的让人恶心。
那罗浑几人当场就要动手,被贺穆兰按下了。
二队卢日里的火长也拉走了那些同火,去了另一边吵闹起了什么。
贺穆兰闭了闭眼,开口道:
“狄叶飞,人死不能复生……”
“火长,你不是会缝伤口吗?”他抬起头,凝望着贺穆兰的眼睛,说道:“把他的肚子缝起来吧。”
“……至少,留个全尸。”
贺穆兰的泪水一下子就蔓延到她自己都吃惊的地步。她身体里属于女人的那部分总是时不时的跳出来骚扰她。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是不需要担心的软弱,因为其他听到这话的同袍们眼眶红的比她还惨。
贺穆兰取出象牙盒子,开始小心地替卢日里缝合肚子。
她的缝合针线第一次面世,做的却是这么让人悲伤的事情。
一针一线,贺穆兰像是面对真正的病人那样,分层开始为卢日里缝合。
隐隐约约间,她听到狄叶飞在自言自语。
“他说……不后悔……莫哭……女人,是想说些什么呢?为什么我这么没用,无论如何都要别人来救才能活……”
这世上,只有贺穆兰知道卢日里说的是什么意思。
因为花木兰,曾经亲眼目睹过同样的一幕。
那一次,死于肺部受伤、还有余力的卢日里,究竟是怎样说的呢?
“……你莫难过,我虽然是为了救你而受的伤,但我并不后悔……”贺穆兰开始复述起她记忆里的话语。
“我有个遗愿,只有你能替我达成……”
狄叶飞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边缝着破洞,边开始说话的贺穆兰。
“火长怎么了?被卢日里上身了?”
“花木兰怎么回事?怎么开始说傻话……”
“天啊,她在替卢日里缝破洞,不会卢日里托她交代遗言吧?”
一群人从窃窃私语到轩然动荡,又惊又惧又疑的看了过去。
贺穆兰的心神已经完全沉浸到那段记忆里,身为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能传达死者声音的人,她必须要把那些哽咽在胸腔里的字句一个个呈现出来。
“我一直想和女人……你亲我一下呗……”
她脸上露出了戏谑的表情。
卢日里留下的同火赫然地捂住了口鼻。
那是卢日里在营帐里讨论狄叶飞时经常露出的表情。
事实上,他回去给狄叶飞送那些东西,也是他们撺掇的。
他们想要看他出丑,想要让他清醒,所以才出了那么馊的主意,那种拙劣的让人想要捧腹的追求方式。
可恶!
要是知道他是这样的,他们就不会那样撺掇了。
至少……
至少做着梦死也好啊……
“你要是女人多好……”
贺穆兰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
“女人的身子……是什么……”
她打下最后一个外科结,用象牙盒里妇人剪针线活的小剪子剪断.
卢日里的火长教训完毕,带着啐了狄叶飞一口的火伴回来收拾卢日里的遗体。
战场上没人收敛的尸体会被军中的杂役当成无主的尸体烧掉,东西也会被全部扒光。这大半是因为头颅被砍掉后,根本找不到对应的身体,所以也无法确定身份的缘故。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混战中留下军牌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火伴可以收敛。
卢日里是个很仗义的汉子,所以同火间感情很深,那啐狄叶飞的火伴虽然暂时将气按下了,却在心中想着,怎么也要这小子以后在卢日飞坟前叩头个千儿八百遍才算让他死能瞑目。
可当他跟着火长回到卢日里的遗体身边时,两个人都说不出话了。
他们见到的,是已经被缝上了肚子的卢日里,以及……
——那含泪轻吻火伴额头的悲伤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