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穆兰和狄叶飞率领大军出发了,目标直指豫州的陈郡。
豫州的陈郡是个让许多汉人高门肃然起敬的地方。陈郡的谢氏,曾经是天下顶级的门阀,就连陈郡谢氏门下一个习过字的门客,到了魏国来,崔浩依旧将他供养为门客,就为了欣赏谢家的字体,便可看出陈郡谢氏的门庭有多么的高大上。
狄叶飞一笔字便是从那位门客身上学的,他虽被那位门客害的不浅,时至今日依旧穿不得紧身的衣衫,但他书法的基础打得极好,而且他本身又是武人,字迹苍劲有力,虽未到笔走游龙的地步,也颇得崔浩的夸奖,和贺穆兰等人一手只求看懂的“隶书”完全不同。
只可惜如今的陈郡谢氏早已渡江,王谢都在南朝,而陈郡其他的顶级门阀袁氏、殷氏则还留在陈郡。先帝曾经趁刘宋内斗之时发兵夺取了青州、兖州和豫州,将整个河南地方收入魏国,自此魏国才开始拥有中原之地,而不是在山西内蒙古一代折腾。
中原地区的河南被夺下,尤其是洛阳被占领了,致使天下士族开始愿意出仕魏国,魏国的经济也开始飞速的发展。
但中原地区也有很多士族和门阀不愿意效忠“胡夷”,认为刘宋输给魏国只是国内政局不稳的缘故,迟早都会反攻回去,有的据守邬壁,不效忠魏国也不愿意效忠刘宋,两边摇摆;有的定时上交“赋税”,花钱买个自治;
还有的,干脆举族搬迁去了南朝,天高皇帝远,你追也追不到。
南方邬壁中,最坚固也最富裕的便是袁家邬壁。袁家家主善于经营,对于征服了豫州的魏国也没有表现出反抗的意思,甚至是豫州众多宗主里最先臣服大魏的,所以先帝十分满意袁家的态度,不但允许他继续拥有自己原本的土地,甚至还封了他一个虚职,让他可以面对鲜卑官吏而不下拜。
袁家宗主有了这样的礼遇,虽然在汉人门阀里口碑不太好了,可依旧蓬勃发展了起来,而且凭借袁家邬壁在南北交通之地的位置,很是赚了不少通商的便利。
如今拓跋焘自然知道,袁家会这么乖顺是因为他掌握了一条南北交通的要道,他们情愿受到损失,也不能把这条要道交出去,所以才屈服的最快。
按照柳元景的口供,他们明里已经屈服了,暗地里却依旧和刘宋有来往,不但给通过魏境的刘宋探子和使者捏造身份,甚至还蓄养甲士、操练军队、四处笼络奇人异士。
他们通过走私以及与刘宋提供方便得到极大的利益,迅速壮大己身,甚至因为袁氏庄园迅速的扩张,已经到了可以操纵整个豫州粮价的地步。
刘宋之败不过才七、八年,刘宋时刻陈兵边境,就等着魏国虚弱好一举北伐,三州无数大族和宗主也都心中怀念东晋之时,将鲜卑人视为“胡夷”,在这种情况下,外忠内奸的袁家就让拓跋焘更加忌惮。
古弼和崔浩都是卓越的政治家,他们劝说拓跋焘尽早镇压掉袁家邬壁,无论在道义上站不战的住立场。
现在是没有战事也没有灾祸,所以袁家按兵不动,若是什么时候有个天灾**,朝中要镇抚不力,操纵了豫州商路的袁家很可能囤积居奇,导致粮价飞涨、商路阻塞、兵器流入民间,到时候只要一挑拨,豫、兖二地就会民变。
这些反应都是连锁的,民变后会拖住大量镇压内乱的兵卒,内乱还会导致政务和农务的荒废,此时若刘宋大举来攻,夺取此二州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正是因为几位大臣的劝谏,拓跋焘在想要吞下北凉和北燕之前,就必须先把南境可能会引发的动乱处理的干净。否则一旦两线作战,没有刘宋富裕的魏国很可能是被拖垮的那一个。
这些道理,穿越而来的贺穆兰从拓跋晃那里就已经听闻过,所以知道这段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征伐”,其实是一种好的趋势。
若等到后来袁氏尾大不掉,就连拓跋晃也只能想着以“骨肉相残”的计策让袁家邬壁内部瓦解。
狄叶飞对此当然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知道为何要跟着贺穆兰千里迢迢去中原地区征服一处邬壁,抓回一位宗主。
但是他有一位可以说当世最杰出的政治家之一为师,崔浩对南方局势也十分关切,不但仔细的和他解释了陈郡袁家的重要性,甚至对袁家的财富做了着重的解释。
富甲天下,坐拥粮仓和商路。
就凭这个,就足以魏国对它下手了,更别说它还一直不老实。
此时袁家的家主还是老谋深算的袁喆,他的嫡长子袁化是众人认可的“少主”,文武兼修,但似乎不得家主袁喆的宠爱;袁喆的另一个嫡子是袁化的同胞弟弟袁放,此人从小机智,颇得袁喆和袁化的爱护,袁喆到哪里都带着他,是以袁家内部也有一部分人簇拥这位公子,想要借此得到重用。
总的来说,袁喆是袁家最重要的核心,袁化已经二十多岁,性格也已经定型,即使袁喆挂了也能很好的保护家业。袁放虽有会引起内部争斗的可能性,但他毕竟是袁化的亲弟弟,总不至于争到骨肉相残的地步。
以上,是贺穆兰出发前素和君给的袁家邬壁的情报。虽然贺穆兰不明白那个袁胖子怎么就得到袁家老宗主的喜爱了,但既然素和君的情报里写着“机智”这一天赋,袁放就绝不会只是个贪杯好色性格平庸的死胖子。
那么这十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足以让袁家屡换宗主,袁化之子袁振对其叔恨之入骨却不得不一直迎奉,而袁放却对胡姬发自内心的鄙夷,将胡女们如此糟蹋?
真是让人纳闷。
***
“狄叶飞,你最近怎么了?”那罗浑趁着贺穆兰去安排扎营之事,溜到了狄叶飞的身侧。
“什么怎么了?”
狄叶飞和那罗浑在同火中关系极好,甚至在贺穆兰去当亲兵的时候同在一帐,就连那罗浑千里迢迢前往柔然,也还记得带着狄叶飞的双戟。
所以当那罗浑满脸担忧地问起狄叶飞时,狄叶飞心中一阵大虚,只能将头撇过去随便敷衍。
“你是不是和火长闹别扭了?火长一向宽厚,不会生你气的,你给个台阶下也就过去了。”那罗浑小声地继续问他:“可要我去求个情?”
“别!”
狄叶飞惊得连忙摇头。
“不是火长的问题,是我自己不自在……”
那罗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拍了拍狄叶飞的肩膀。“你如今也是一军主帅了,又不是当年高车的使臣,当有为将的风度。在这一点上,我们都要向火长学习。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最好还是早点振作起来。”
狄叶飞简直气结。
将他衣服全部扯开,这样又这样,那样又那样,哪里有为将的风度了!
他正是因为心智坚强才没疯掉好嘛!
那罗浑见狄叶飞有些气恼,无措地搔了搔脸。
“我看火长好几次都想停下来问你什么,只是顾及着大军正在行军所以才没妄动。你们两个现在关系着虎贲和高车虎贲的关系,应该亲热些才好。”
“我知道了,你别老是这么操心,一点都不像你,倒像是阿单志奇那家伙附体了。”狄叶飞无奈地摇头,“我这就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不是和火长有什么矛盾。”
“那就好。总归有同火情谊,老子混的比你们差就算了,再看到你们不自在,更是憋屈。”那罗浑伸了个懒腰。“哎哟我的天,感觉这几个月不是赶路就是赶路,屁股都要长出茧子了。”
“什么屁股都要长出茧子?”安排好扎营和一些琐事的贺穆兰沿着水源地上来,正看到狄叶飞和那罗浑在谈心,因为速度不快,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你能不能不要关心屁股!”狄叶飞不知为何突然炸起了毛,“我们说的事情和屁股无关!”
自从知道贺穆兰喜欢的是男人,而他似乎隐隐约约也有这方面的倾向后,狄叶飞简直整个人都扭曲了。
莫说对着贺穆兰不自在,听到贺穆兰嘴里说出“屁股”二字,他都能联想到那天夜里,再想到自己的……
妈的!他一定是要被逼疯了!
那罗浑和贺穆兰对视了一眼,不明白狄叶飞怎么跟个爆竹一样一点就着,贺穆兰担心还是自己“断袖”和“狄叶飞是不是断袖”的那件事让他不痛快,便想了个法子将那罗浑支开,一屁股坐在了狄叶飞的对面。
不知从何时起,只要贺穆兰在他附近,他就老是感受到巨大的存在感,哪怕贺穆兰长得普通、穿的普通、站在一大群虎贲军里,他也一眼就能注视到她的存在。
这种预兆实在太过可怕,从未尝试过情爱滋味的狄叶飞烦恼到无人可以倾诉,简直快要被逼疯了。
对一切毫无所知的贺穆兰却将自己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微微抬了抬头,“你是不是还对那天的事情不自在?”
……
狄叶飞点了点头。
“你不必不自在,那天我喝了一些酒,脑子也有些不清楚,想到什么就做了,却忘了我做的在你们看来有多么惊世骇俗。”
贺穆兰严重怀疑那天拓跋焘拿来的酒看似清冽其实度数很高,否则她怎么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脱缰的思绪呢
“你若在意,我可以道歉。”
“我我我我快忘得差不多了。”狄叶飞吓得连连摇头:“火长不必介怀。”
贺穆兰闻言终于露出了笑脸。“你不会多想就好。我怕你帮我当成登徒子,随便占你便宜。你虽长得美,我却从未将你当成过女人……”
我从未将你当成过女人……
我从未将你当成过女人……
难怪他此前从未对自己的容貌表现过惊艳的样子,因为他喜欢的是男人,自然是对女人毫无所感,哪怕长得再漂亮也不会心动。
可火长现在又说他从未把自己当成过女人,这又代表了什么?“从未将你当成过女人”和“火长喜欢的是男人”,之中是否有什么暗指?
火长难道在提醒他什么?
狄叶飞压抑住砰砰乱跳的心,仔细的观察着贺穆兰的表情。
贺穆兰的表情实在是再正常再诚恳不过了,正常诚恳的让狄叶飞甚至觉得自己是疯了,所以才把贺穆兰的每一句话都掰的碎碎的,仔细咀嚼其中的含义。
“火长,我若真是断袖,是不是很可怕?”狄叶飞无力地闭了闭眼,“老是梦见被男人压住,被人打断四肢,掐住脖子什么的,简直荒/淫无耻到可怕……”
“不过是梦,你这算是什么无耻的。”贺穆兰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有人还有梦过一个人和无数个人交合,还有梦过和动物的,乱七八糟的梦不代表什么,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人有自制力,总不能你梦到什么就做什么。”
狄叶飞被贺穆兰的不以为然吓个半死:“和无数人?和动物?火长你怎么知道的……你……你也未免太冷静了吧……”
她可是法务人员,各种罪犯因为畸形的性/癖走上犯罪道路没见过也听过,有什么可吃惊的。
贺穆兰“邪笑”了一下。
狄叶飞发誓自己没看错,贺穆兰此时的笑容真的用“邪魅”来形容也不为过。像贺穆兰这样性格的人,会做出这样的表情简直如同鬼上身一般让人惊悚,至少狄叶飞就有伸出手摸摸贺穆兰是不是真人的冲动。
“我虽没什么经验,该知道的可不少。更何况黑山的兄弟们经常说那些荤段子,比你做的梦还要荒/淫的你都无法想象。权贵豪富之家玩的花样,足以让你吓得一辈子都不想见到……”
贺穆兰用那种让狄叶飞吓得哆嗦的表情挑了挑眉。
“等你知道什么是男女之爱的时候,就会觉得你的梦境实在是太纯洁了,哈哈哈……”
狄叶飞实在是不能适应这样的贺穆兰,竟……
拔腿跑了。
“难道我也到了猥琐大妈的年纪了?”贺穆兰吓跑了狄叶飞后,心中不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这些可都是童子鸡啊……”
她摸着脸的手顿了顿。
“不会长期和抠脚大汉们相处,我也快变成猥琐男了吧?完了,狄叶飞以为我是断袖,肯定觉得我简直是外冷内热的豪放闷骚男了!”
喂喂喂,听我解释!
我刚才真是抽风阿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