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了块蝴蝶酥往嘴里塞,爽脆不腻,天然清甜,甜宝斋做的糕点果然名不虚传。又想起那日出府遇到楚泓,算起来他该是我在京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不知他如今过得怎样,若他能早些回到南国,便是最好的。
正美滋滋地享受着,芸姑姑却来了,她脚步匆匆,像有急事,看到小叶和初兰在场,只向她们二人使了眼色,初兰拉了拉小叶的衣角,示意她退下。
待二人离开掩好房门,芸姑姑的神色仍未放松,我很少见她这等焦急的模样,开口问她:“姑姑支开了小叶和初兰,定是有极要紧事和我说吧。”
芸姑姑点点头,站定在我身侧,低声道:“奴婢有个老乡碰巧在宫中当差,方才他托人偷偷带信给奴婢,信上说丽妃晨起腹痛难忍,这会儿龙嗣怕是已经保不住了。”
芸姑姑说得直白,我却听得心惊肉跳。
“什么?!”我猛得扔下糕点,难以相信,一颗心狂跳,直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消息可靠么?”
“那人与奴婢相识多年,在宫中行事很是低调,却当真是个可信之人。”
我强敛下心头的惊愕,脑海中已是百转千回。
古往今来后宫不乏借着龙种争宠的嫔妃,后妃胎死腹中并不新鲜,想要顺利诞下龙嗣极为不易。可丽妃从怀孕之初就姿态高调,吃用无一不小心,况且她腹中之子是齐帝的第一个孩子,齐帝喜不自胜,多次命宫中上下仔细照看,就连皇后都免了丽妃每天清晨的请安,送入丽妃寝宫的赏赐更是不断。
这还没出世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孩子竟活不过头三个月,实在让人唏嘘。
我与丽妃只有过数面之缘,因我与皇后走得近,她对我很是冷淡。
我冷静下来,只问:“皇上不追究么?”
“丽妃小产后伤心欲绝,哭闹不止,皇上一早下了朝就赶去安慰,当场震怒命人去查,先是从丽妃宫中物件查起,已有了眉目。”
“那就好。”不管是谁伤了这孩子,皇上都该严惩。
芸姑姑面露难色,神情欲言又止。
“姑姑还打听到了什么?”
她这才一字一句地问我:“王妃还记得年初丽妃生辰时,咱们以王妃的名义送去做贺礼的白狐裘么?”
“自然记得,那白狐裘不易得,很是珍贵。”京城的冬天难捱,李轩知我畏寒,就送来三件白狐裘给我,我看着喜欢,自己留了一件,将余下的分别送给了皇后和丽妃。
芸姑姑这样暗示我,莫不是那白狐裘……
我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急忙辩道:“我何时做过这等缺德事?!”
伤人骨血,戕害皇嗣,这种株连九族的事我胆子再大也断做不出来!
我心慌意乱催促道:“到底查到些什么线索?”
“整个寝宫就只有白狐裘上查出有不寻常的香气……”
我当然知道她话中所指的香气是什么,定是能导致女子滑胎的麝香,心不由一阵阵发冷,我自问从未与人结怨,亦很少在后宫走动,是何人处心积虑想要害我?
更或是有人借此挑拨李轩和齐帝君臣之间的关系,一石二鸟?
想到这一层,更是不寒而栗。
“王妃可有对策?王爷那儿——想来这会儿也收到消息了。”
芸姑姑百般替我考虑,可我现在心乱如麻,根本静不下心来,苏大人说我和李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之事果然印证了这话,风雨来袭之时,我和李轩是夫妻一体,我遭暗算他必受连累 。
“姑姑去找李伯,就说我请李轩过来用晚膳。”眼下唯有我和李轩二人同舟共济,才能度过这难关。
夜暮时分,我吩咐小叶准备好沐浴香汤,美美得洗了个热水澡,我一脸享受地窝在氤氲重重的浴池中,心想李轩的耳目散布皇宫,必然比我早一步嗅到阴谋的味道,这个时候他还没动静就表明已有了应对的方法,我无需过分担心。
换了身浅粉色的裙裳,娇艳鲜嫩,我唤来初兰替我梳妆,她手巧心细,拿起犀角梳子将我的散发梳了梳,知我素来不喜妇人的端庄发髻,就替我绾起一缕青丝,我见簪花步摇多半镶嵌金银宝石,高贵不凡,却不配身上这裙子,遂只挑了副图案精致的耳坠子戴上,一下子感觉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略施粉黛,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既决定要与李轩站到统一战线,便没有临阵退缩这一说。
初兰虽不说话,可看向我的眼神清亮,似是一愣。
我不好意思地瞄了瞄铜镜,铜镜里倒映出的女子明眸皓齿,肤若凝脂,堪称绝色,竟不似我,我笑嘻嘻问道:“膳食准备的如何?”这好像是我头一回邀李轩来墨园用膳,心里微微紧张。
“依王妃的吩咐,弄了些清淡的时蔬,取了一坛桂花酒。”
我满意地点点头,又不忘问:“锅子呢,汤底熬制好了么?”
今晚吃的是火锅,汤底最重要,我特意让小厨房拿上好的食材熬成浓汤,李轩喜素,等会夹了新鲜的蔬菜放入浓汤中烫熟吃下,滋味极好。
初兰难掩笑容:“东西都弄好了,就等王爷过来。”
“唔,那就好。”
我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一会儿去看看晚膳的摆盘,瞧瞧锅子下面的炉火有没有灭掉;一会儿站在门后向外张望,看李轩是不是来了,几番晃来晃去惹得小叶一阵嫌弃,说是看了我一个劲儿地头晕。
好不容易把李轩盼来了。
月光下他优雅而来,一身雪白锦袍,身影修长,风度翩翩,甫见打扮后的我,他一双深沉的眸子黑亮生辉,一张脸都似亮堂了起来,他自然地牵起我的手,掌心异常有力,温柔道:“夜凉如水,立在屋外多冷,在里面等我便是。”
我扬起脸看他,弯了眼笑道:“就想早些见到你。”天知道我这个时候脸皮有多厚。
他笑起来,如微风拂面,我拉了他在桌前坐下,初兰和小叶早已识趣退下,屋里就剩了我们二人。
李轩扫了眼桌上的菜色,眼神中流露出别样的温情,戏谑道:“以前倒未见你这般用心讨好我。”
他的嗓音低醇好听,蛊惑一般,被他一说我面露些许尴尬,我以前待他是有多差,这么记仇。
我端起酒杯有模有样敬了他一杯,他浅唇轻抿,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之时还不忘幽幽看我,我面上绯红,笑吟吟朝他道:“快尝尝,初兰她们准备了好久。”
锅中里的浓汤咕噜咕噜冒着泡,他执起筷子,夹了锅中的一片青翠的菜叶放到白瓷碗中,蘸了酱汁后送入口中,举止吃相很是斯文优雅,我不禁好奇起他的爹娘,什么样仙风道骨的爹娘能生出他这风姿卓绝的人物?
想到李伯说的话,又为他心疼起来,我们算不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呢?
等我回过神来,听他赞道:“味道是不错。”
我心里喜滋滋的,就好像这满桌子的菜是我做的,这会子拿出来向李轩炫耀一样。
一桌子的菜很快被吃下大半,我房内原本就放置了火盆,映得满屋温暖如春,热菜热汤下肚后身子更是暖和,好不舒服。若是小叶在场,身上早该冒出一层细汗,李轩却和我一样,肌肤如常。
席间我和李轩不时说笑几句,大多数时候是他听我说,我安然地享受着他的爱护,形色自如。
吃饱喝足,就回到了正题上,我开门见山道:“丽妃小产的事,我已有所耳闻。”
他不问我从何处得知这消息,也不问我为何知道得这么快,只神色从容道:“你无须为此忧心,我自会处理。”
想来连白狐裘的事他也知道了,事关齐帝的宠妃和皇嗣,岂是好相与的?他手握权柄,看似一人之下,可明里暗里又有多少双眼睛紧盯着他的权位,只怕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事关皇嗣,兹事体大,你叫我如何不忧心?”皇上膝下无子,这孩子的地位不言而喻,他定是巴不得将凶手千刀万剐才解恨。想到这位性情深沉的皇帝,我对他没什么好感。
只见李轩浅唇微弯,好像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白若冠玉的面容上流露出一股温和:“你有时虽孩子气了些,却知轻重。丽妃小产不过是个意外。”
他像是怕我多想,又为我吃下一颗定心丸:“你是我李轩的妻,我自当保护好你。”
如他所言,一直以来我都活在他丰满的势力下,被他保护得好好的,不受半点伤害,正因此我更不能让他因为我受连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