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桃花羹(1)
初遇李三郎的第一回合,我完全处于下风,明摆着垂涎他的美色不说,还自乱阵脚输人输阵,这哪里像是爹教出来的女儿?我把这张脸丢了个干干净净,那李三郎分明看也没多看我几眼,对我的态度和对寻常女子无异,想来他自负貌美,已不过分注重女子的容貌。
我学了他的模样,在他立着的那棵桃树下小站了一会,花香扑面,空气里仿佛仍残留他身上艾草的气味。我拔下斜入墨发的玉簪,以簪尾用力在树干上刻下一行小字:无期相遇一邂逅,有缘情定三生石。
也许是因为景美人美,我才动了这番矫情的念头,我和他既无定情,亦无信物,可我就想像戏文里的女子那般,留一个的念想。大抵女子到了如花年纪,都会做一个朦胧美妙的梦。
孤零零走回山海楼的路上,我竟有几分怅然若失,下意识掏出我藏于衣襟的羊脂玉佩看了几眼,上面的纹路我看了七年,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李三郎的玉佩的确和我这块别无二致。
山海楼就在不远处,隔了老远能闻到勾人的酒香菜香,仿若刚才发生的是一场黄粱美梦,梦醒了该把能忘的都忘掉。酒楼里人声鼎沸热闹如常,我却反常地感觉吃喝如此乏味。曾经最能让我快乐的事和李三郎一比,黯然失色。
以至于回到厢房,瑛姐姐神色担忧问我去了哪里我也提不起精神:“曦儿,你不舒服么?是不是因为喝了酒?都怪我,不该鼓励你喝酒。”
独孤昊则看都懒得看我一眼,继续品着小酒,桌上摆满了空荡荡的酒壶,他是喝了多少杯?我出去了至少一个时辰,他的酒量当真这么好,千杯不醉?
我挤出一丝笑容,故作轻松道:“我自己贪杯,和姐姐有什么关系,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回来了么?”
她松了口气,提议道:“我和独孤送你回府,你这个样子,我怎么也放心不下。”
我明白瑛姐姐是想和独孤昊多些相处的时间,识趣道:“姐姐我没事,独孤昊送你就好,我跑得快,很快便回去了。而且你知道的,爹派了暗卫保护我,我不会有事的。”
她这才放心:“那好,你路上小心,改天我去秦府看你。”
“谢谢姐姐做东。”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先走一步,姐姐回头做了好的花样,可要差人送来。”瑛姐姐虽出身兵器世家,却做得一手好女红,她绣的花样精细,做成绢怕最好不过。
“你喜欢我就多拿些给你。”
我匆匆忙忙跑了出来,不知怎的有些羡慕瑛姐姐,她喜欢的人近在眼前,多的是相处的机会,我却连去哪里找李三郎都不知道。我拼命甩了甩脑袋,自己跟自己较劲,又不是没见过好看的男子,怎么遇上了李三郎,半点大家闺秀的矜持也没有,女孩子家的一直想着男人,成何体统?
越想脸越红,像只煮熟的虾,进了府管家伯伯问我是不是生病了,脸怎么这样红,要不要叫郎中替我瞧瞧,我搪塞了几句跑回了曦园。进了屋子泄了劲,我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我这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真是书上说的情窦初开?一个毫无干系的人而已,我这么上心做什么?
我趴在床上摆成一个大字,无病*地哼哼了几句,恰巧婢女手捧干净的衣物走进来:“小姐想吃什么甜品,奴婢这就去准备。”
我没好气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家小姐是吃货么?”
“小姐今儿怎么啦,方才出府赴慕容小姐的约还好好的,又被独孤公子气坏啦?”
“别跟我提独孤昊那个嘴下败将。”他毒舌我也不赖,哪次吵架也没让他占到便宜。
婢女一边收拾一边诱惑我:“每天这个时辰小姐都嚷嚷着要吃水果汤,今天真不吃?祁公子刚从清潭拿出了镇凉的瓜果,小姐真不尝尝?”
“可是我今天不想吃。”我把头埋在被子里闷闷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整天想着吃吃喝喝了。最重要的是,我见了李三郎,奇迹般失了所有的胃口,他不但在我心里,好像连带我的五脏六腑也占据了。
我屏退婢女,想一个人静一静,我老实趴着,双眼盯了床幔发呆,我是着了心魔。
练字能平心静气,我爬起走到桌案前有模有样研了墨铺开纸,以笔蘸上墨,一口气写了好几张,写完一张我便拿起来往地上一丢,一炷香过去,已经写了不下几十张,每一张纸上皆为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于是更加烦躁难耐。我拗不过这股气一个冲动飞上了曦园的屋顶,在上面一个人坐到了日落黄昏。
火烧云染红天际,祁傲来曦园找我,他一眼发现我跑到了屋顶,我只有在烦恼难过时才会独自坐在高处,不想让人轻易找到,小的时候他会因为我紧张,第一时间安慰我,此时,他只是用一种疏离客气的语气仰首道:“师傅让我来请你一道吃饭。”
七年过去,他终于舍得唤爹一声师傅,再冷再硬的石头还是被捂热了。只不过对我,他是一年比一年淡漠,我从不觉得我做错过什么,也懒得去追究,如此相安无事便好。
走去饭厅的路上,我仍在神游,任谁都瞧得出魂不守舍,祁傲好心提醒:“难得与师傅吃一顿饭,你怎么样也该表现得开心点。”
我也很想把散出去的三魂七魄给收回来,可我又不是神仙,敷衍应道:“恩,我知道了。”
爹跟往常一样,早早替我盛了一碗汤,这样的待遇是祁傲从来没享受到的,但是这会我实在提不起胃口。
“曦儿脸色不好,是哪里不舒服么?爹听人说你去见了独孤世侄,可是他惹你不高兴了?”
婢女把我和独孤昊扯在一块就算了,怎么连爹也话里有话,我没好气道:“又是谁在爹面前乱嚼舌根了?”
“爹还记得某个丫头七岁那年说不喜欢独孤世侄,吵着嚷着阻拦爹请他来府里吃饭,结果这些年自个儿和他走得亲近,爹纳了闷了,丫头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爹说这话时,祁傲执了汤勺的手莫名一顿,随即他若无其事地掩饰了过去。
我不由得头皮发麻,想到小时候独孤世伯和爹想撮合我和独孤昊的事,我赶忙辩解:“爹哪只眼睛看见我和独孤昊过从甚密了?那不过是为了帮瑛姐姐打掩护,女儿的心思,爹还不了解么?我和独孤昊上辈子结了仇,这一世来讨债的。”
“爹,瑛姐姐请我吃了不少好吃的,这会儿我真的吃不下饭菜了,不如我替你布菜,陪着你吃好么?”
爹对我的讨好不以为然:“就凭你那大小姐脾性,你乖乖作陪就好。”
知女莫若父,我也就嘴巴上说得好听,服侍人的活儿还真做不来。
爹吃了七八分饱先行离席,我闲来无事,坐着慢慢等祁傲吃完,他的优雅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不论弄墨还是舞剑,连吃上一顿饭也是从容不迫不疾不徐。饭后上桌的甜品是一道羹汤,今儿过得真是说不出来的奇妙,品了桃花酒,闻了桃花香,赏了桃花景,这会儿又尝了桃花羹。我这一天怎么竟和桃花扯上关系了?莫不真是走了桃花运?
喝了一口清甜的桃花羹,我满眼的笑意藏也藏不住,桃花树下那一抹月白的身影撞入脑中,惹得我双颊发烫。祁傲自然而然伸出手背探了探我的额头,疑惑道:“一时惆怅又一时傻笑,你这是怎么了?”
我微微将头朝后挪动,离开他的手背,可能我渐渐习惯了他的淡漠,方才他的那番举动反而让我不自在,他会意,及时收回手避过尴尬,我让侍女替我把厨子叫来,细细询问了桃花羹的作法记在心里。
做这一道桃花羹倒也没我以为的那么难,厨子退下后,我见祁傲差不多吃完了,起身欲走,他出言问我:“最近的箭术可有勤加练习?”
学了轻功,学了飞针,我还额外挑了箭术来学,原因很简单,我亲眼见过瑛姐姐*射*箭,英姿飒爽不输男儿,虽没练成百步穿杨但离弦之箭十有八九正中靶心。我没学成瑛姐姐的一手好女红,勉强在*射*箭上补回来,不至于跟她差太多。
小孩子的想法不一定非得计较个谁输谁赢,我学那些瑛姐姐早已擅长的事儿,更多的为了和她有共同的爱好,瑛姐姐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我不想因为我什么都不会而和她渐行渐远。
祁傲的箭术更加出神入化,待我将飞针融会贯通后,他便悉心教导我*射*箭。为了证明我不是嘴上功夫,我学得还算是上心,每天至少坚持练习一个时辰,弓箭粗糙,没学多久我的手被磨出了血,我怕祁傲嘲笑我,让婢女帮我涂药包好伤口继续练习,结果便是我的右手裹成了一个大大的粽子,根本拉不开弓。(未完待续)